大門“砰”的一聲被重重的關上。
沒有落鎖,收拾好的行李也是遺落在大廳上。
和和搭了長途大巴回老家。
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周氧也一樣。
她的腦袋有好一段時間坐在車上那裡,是空白的。
也沒有多想什麼,當時給媽媽電話,媽媽在電話那頭的語氣也是很平靜,手機只是摔碎了屏幕,還能打電話,其他功能還可以用。
手裡捏緊手機,頭側着看着車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
媽媽叫她要原諒當時對她說謊的周氧,父親的喪禮全是周氧一手幫忙操辦的,這樣朋友很好人,不能怪他,就怕跟她說了,她會連月子都不坐就跑回老家這裡,到時候傷了身子不好。
之後也給蕭海他們父母通知了她父親去世的事情,還有蕭海他跟他的父母對和和的隱瞞,都是媽媽求他們這麼做的,和和,你不要怪別人,畢竟喜事不能跟喪事衝在一起,對孩子不好,對坐月子的你也不好。
雖然是長女,但是家裡還有一個弟弟跟妹妹,生孩子坐月子,沒人會怪你的。
自己也不要責怪任何人,尤其是自己。
老頭子生老病死是屬於正常現象,誰也不想的。
你自己也別多想了,好好把孩子帶大……
媽,父親,是我那天給你匯錢做手術的那天去世的嗎?手術失敗了?
電話那頭,媽卻嘆了一口氣,說並不是手術那天去世的,叫她別把她父親去世的事情跟自己過不去,電話那頭說不清楚,等她回來了再詳細給她說。
手機捏的更加緊了,這些話一直在她那空白的腦海裡打轉,重複,壓得她的心好難受,好難受……
回到老家,那些以前舊的破爛的房子都被改新或者重建。
換了新面貌,彷彿那些莊稼都變得更加強壯起來。
路也不再泥濘。
在車站下車,買了些花,然後繼續轉車直到不能繼續前進的路邊,她下了車,一路前行。
發現家鄉真的改變不少。
回家也都只是過年才那麼回去一次,車程三個多小時,包括轉車,然後加上步行半個多小時,加起來就四個小時的時間了。
回去都已經下午三四點的時候了。
母親看到她回來,給她倒茶,寒暄了幾句,然後帶她去父親的墳墓那。
他們去父親那墳墓也步行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要爬到山裡頭那邊。
山上的路不好走,是沒有修過的,沒有像去廟那樣的鋪好了石板路的地方,幸好沒有下雨,只是最近臨近12月,天氣轉涼了不少。
到了父親的墓前,和和彎下腰把白色的菊花放下,這墓修的很簡單,就只有一個小小的墓碑,前面貼着一寸黑白父親生前照的笑臉。後面的是墓土堆着高高的。
村裡還能把人埋葬起來,只是城市已經不行了,全都要火葬。
她跪了下來,看着父親那黑白照,她沒有哭,也沒有多大的起伏反應,就只是淡淡的對她母親說:“媽,我想獨自跟父親說說話,路我懂的回去,晚點我會回去,你先回去吧。”
母親想了一會兒,會意的點點頭,然後伸手拍了拍和和的肩膀,“記得早點回,我先回去做飯吧。”
“嗯。”
等母親走遠了,和和才從口袋裡掏出一盒芙蓉王和中華煙,先撕開芙蓉王的盒子線條,打開盒子,掏出火機,把煙含在嘴裡頭,打了火苗點上,吸了吸,然後點着了,就插在父親的墳前土上,“爸,你一輩子好點的煙都不捨得抽,就連別人給的一支芙蓉王,都把它裝爛了口袋也不捨得抽一口,還有你說等俺們有錢了,就要買盒中華嚐嚐,這是你的希望,雖然抽菸對您的身體不好……”
和和說着好多自言自語的話。
給父親插上芙蓉王跟中華,自己也開始點着了煙,放在嘴裡抽,“爸,我陪你抽。”煙氣徐徐的往上升。
遮住了和和那小巧的臉,看不清她的眼神,看不進她的眼裡到底映射出什麼情緒。
語氣是如此的平靜。
抽菸倒是不時常,那是在酒吧工作那裡,學着玩,剛開始嗆的很厲害,但是不能給周氧看到。
其實也倒是被發現過一兩次,只是後來被周氧拉去說教,就不玩了,是有那麼一段經歷,彷彿,她覺得那時候如此關心自己的周氧,就像看到以前她關心他父親那麼,叫他別抽菸,卻會惦記他的話,心裡會發現很多父親的小細節,會心疼父親如此愛抽菸,卻不捨得人家遞給他一隻貴一點的煙條,寧願裝爛了,也不去抽。
她那時候年紀也不大,說爸你幹嘛不抽,又不扔。
爸看着她淡淡笑着說,不捨,抽了會心疼。
她嘟嘴,人家給的有什麼好心疼。
現在她好像明白了,明白當時候爲什麼父親會說心疼,可能怕抽了一隻會想買下一隻,寧願忍着,也不能去碰,寧願省着,也要爲我們好。
這就是她的父親。
怎麼辦,她感覺自己好像真的哭不出來,膝蓋也跪疼了,就是不想站起來,與父親過去的回憶彷彿如同洪泉氾濫的水,拼命的涌進腦海裡。
煙哆嗦的抽着,一支一支的。
她的口袋裝了好多盒煙。
感覺腦袋嚴重的,嚴重的空白。
想要哭,卻發現自己眼睛乾澀澀的,心裡很平靜,腦袋很空白。
父親,父親,女兒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可是來到這裡,卻忘記了該說什麼。
她感覺自己快要變成一個跪着不會起來的木頭了……
……
和和的母親知道和和小時候是有點倔強的樣子,但是外表顯得嬌小膽小怕事的模樣,經常會讓人忽略她的骨子裡透出的跟她父親一模一樣的極其倔強的性格。
就像她已經是在父親墳前跪了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她總是很早出門,前兩天被她發現,不管她怎麼拉她起來,走人,她也不肯,她說她要跪上七天,以彌補她父親去世的時候沒有陪在身旁的不孝行爲。
前兩天天氣還好,但是也不能一跪就忘記吃飯這麼回事,到了深夜纔回來吧。
這很容易把正常的一個人給跪壞了啊,外加今天的天氣開始不好,烏雲開始密佈在天上。
早上都顯得死灰白的天空,彷彿一有點不妥,就會下大雨的樣子。
她叮囑她,要下雨的天,不能去。
然後沒她辦法,硬給她塞了把傘在手上,讓她帶去。
傻孩子,真真是又倔強又傻又讓人看了心疼不得了的孩子,只要她決定了的事情,無人能改變。
在乖巧的表面之下,掩蓋住的就是這樣暗藏心底裡的倔強,當全然暴露出這樣的鑽角尖模樣,是無人能拉的住的,只能順着她,不然她會做出更加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來。
和和早上出去了半天,在和和媽媽焦急等待和和希望她回來吃飯的時候,她用座機打電話給和和的手機,卻發現電話給關機了。
等了大半個小時過去,菜也冷了,和和媽把冷了的飯菜收回鍋子裡去,站在門那裡,望着那灰茫茫的天,只能嘆氣。
別說,這站了一會兒,平時少有人打這家裡的電話,這時候電話鈴響了,和和媽興喜的跑去接電話,以爲是她女兒打回來了,這一接就喊:女兒啊,趕快回來,菜都冷了,你這是要擔心死媽啊……
“伯母,是我,我是和和的朋友周氧……”
……
他在她母親口中得知了和和居然跪她父親墓前三天了,開車趕去她老家的時候已經開始下起細雨,後來越下越大大。
那個山上的墓,他跟幾個小夥子一起挖,一起埋的,他知道路。
他撐着傘,皮鞋踩在雨水潤溼的山路,非常不好走。
終於,他找得到她了。
看着她居然身旁放着一把傘也不撐,淋着雨,跪在那裡,頭就這麼沒有低下,直直的看着那墓前的她父親的照片,全身都溼漉漉的。
只是入秋,單薄的衣服都被打的滴水,彷彿,就像一棵立在那的樹,卻讓人看着心疼。
他走在她的身邊,雨傘挪到她的頭頂上方。
和和側臉擡頭,隔着溼漉漉的碎髮,看了周氧一眼,很淡很淡的,沒有說話,然後又回過頭去,繼續看着她的父親的那黑白照。
倘若這樣,病了該如何是好。
周氧從大衣的口袋裡掏出一包早餐包,伸到和和的面前,“吃點吧,”他開始蹲了下來,雖然和和並不看向他,“餓倒了,就不能繼續跪了,還要跪三天是吧?”她母親可是什麼都跟他說了啊,而他只能這樣的形式陪在她的身旁。
此時,他多麼希望的是,和和打他,對他吼,問爲什麼要騙她,對他發脾氣可好?而不是這樣的樣子,看了他的心彷彿如刀割,心疼的樣子,彷彿下一秒就要跟隨着她父親離去的脆弱無比的樣子!
雨水滴答,滴答的,多多少少的打在了早餐包的外衣,包裝紙上細細密密的水珠,好些都在滴水。
和和看了那早餐包,呆了好一會兒,然後抓起,打開袋子……
餓了,就不能繼續跪了,還要跪三天是吧?
開始了忍不住肚子餓的狼吞虎嚥!
一連的塞了兩個在嘴裡咬,咽……
然後淚水開始哆哆的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