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正面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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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小區門口, 卓羽下車,目送着韓樂離開。

黃昏把周圍的一切都染上了慵懶的暗橙色,卓羽就這麼看着, 整個人還處於一種摻雜了喜悅和忐忑的飄飄然裡。

當韓樂問他, 你做好正式成爲韓家一員的準備了麼的時候, 他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的。

直到幾個小時後的現在, 卓羽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他答應的,是一件多麼鄭重,多麼嚴肅的事情。

跟自己那個倉促的, 毫無準備的出櫃相比,韓樂的舉動更像是一個儀式, 一個……神聖的, 足以決定他們終身的儀式。

而他在緊張裡, 居然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

身後突兀地響起兩聲汽車喇叭,卓羽回過神來, 以爲自己擋住了別人的道,往旁邊走了兩步。

沒想到那輛車子緩緩駛到他身邊,然後停了下來,車窗隨即降下。

卓羽下意識地往裡看了一眼,愣住。

“有空聊聊麼?不耽誤你太久。”韓開戴着墨鏡, 語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彷彿在主持一個令人沮喪的會議, 面部線條緊緊地繃起, 看得卓羽都替他難受。

思索了兩秒, 卓羽打開了副駕的車門,坐了進去。

韓開看了一眼卓羽拿在手上的手機, 嘴角諷刺般地勾了勾,然後轉身從後座上拿了一部手提電腦遞給卓羽:“用這個吧,字體調大一點,你邊打字我邊看,免得浪費大家時間。”

卓羽輕微地皺皺眉,還是配合地打開了電腦,開了文檔,把字體弄到最大,並加粗。

誰讓他是韓樂哥哥呢?唉。

“韓樂都已經把我們關係告訴你了吧?”韓開說得很篤定,卓羽想,他倒是瞭解他弟弟的個性,不過這句開場白,怎麼像是讓自己說出來比較合適呢?

【這就是我上車的原因。】

“那我還得感謝你看在韓樂的份上給我點面子?”

【不客氣。】

“卓先生,我們就不要拐彎抹角了,我知道你們兩個的關係,你也應該知道我找你幹嘛,說吧,你要怎麼樣才肯離開我弟弟。”

卓羽笑笑。

“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讓我看看,要用什麼條件,才能換回我弟弟。”

【那就要先看看你的條件是什麼了?】

韓開擡眼看看卓羽:“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我要用什麼條件,才能讓你再也不干涉韓樂,讓他有一個自由的生活。】

韓開嗤笑一聲:“韓樂是我弟弟,親情是無價的,難道你不懂?”

【你沒結過婚吧?】

韓開再次瞪着卓羽,眼前這個年輕人已經成功讓他感到了棘手和暴躁,這很少見,他最煩別人跟他繞圈子,可是卓羽一直讓他夠不着重點。

【因爲你不懂,愛情也是無價的,我不會離開韓樂,除非韓樂不需要我了。】

“他總有一天會厭煩你的,我弟弟我再清楚不過,對什麼事情都三分熱度,他會跟你在一起,我敢肯定原因之一就是,他從來都沒認識過啞巴!”

韓開被激怒了,雖然他還是很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但顯然已經和鎮定自若漸行漸遠。

“如果你的愛情真的那麼偉大,就應該爲他着想!你想他父母因爲你而氣得腦充血嗎?你想韓樂下半輩子都被捆在一個殘疾人身上嗎?你知道他周圍的朋友會怎麼看待他嗎?你根本就是自私!”

卓羽無語,韓開,這個讓韓樂頭疼不已的,專橫跋扈的,自以爲是的人,在和他說自私?

【也許我是很自私,但是,至少我知道,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雙方都有決定權,不管是分是合我願意和韓樂開誠佈公,而不是揹着他,用自己認爲爲他好的方法傷害他。】

“你說我在傷害他?我是他親哥哥,我爲什麼要傷害他?你一個外人懂什麼!憑什麼妄置評論!”

卓羽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跳動,動作優雅得彷彿在彈奏鋼琴。

【我會和他溝通,你會嗎?我能給他選擇的自由,你能嗎?我懂得每一個人都有獨立的人格,有規劃自己人生的權利,你懂嗎?韓先生,正因爲你是韓樂的哥哥,所以我尊重你,但是這不代表我是沒有底線的,啞巴也有尊嚴,如果你非要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和我講話,那我們沒什麼好說的,我和韓樂不是一紙合同,更不是在過家家,除了我們兩個,沒有任何人任何條件能讓我們分開。謝謝你的電腦,再見。】

按下最後一個句號,卓羽合上電腦,把它遞給韓開,然後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韓開坐在車裡,看着卓羽離開的方向,腦子裡都是他尖刻的批評。

做錯了嗎?這麼多年來,爲韓樂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他只不過想要做一個完美的兄長,想把弟弟培養成一個完美的人而已,爲什麼,爲什麼會得到如此刻薄的評價?

“卓羽!”韓開下車,把人叫住,卓羽本來不想理他,他剛纔讓他開條件的那番話是真的傷害到他了。

可是……

想到韓樂,卓羽嘆了口氣,站住,回過頭去。

韓開快步走了過來,完全沒有了一開始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眼裡滿是不解和受傷。

“爲什麼我會傷害韓樂?你什麼都不知道你憑什麼指責我?”

卓羽摸出了手機。

【很抱歉,我失禮了。】

“不,你給我一個答案,在韓樂心裡,我是個很糟糕的哥哥嗎?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我只知道,韓樂跟你在一起很不快樂。】

“真的?”

【他怕你。】

韓開彷彿看不懂似的,長久地,目不轉睛地盯着手機屏幕。

卓羽突然很同情這個男人,這個不可一世,但是此時無比挫敗的男人。

哥哥在乎弟弟,卻只懂得用□□和嚴厲來表達自己的愛,弟弟爲無法溝通而苦惱,卻還是採取了逃避和抵制。

惡性循環,這樣下去這兩兄弟一輩子都無法和睦相處。

【你應該試着去和韓樂溝通,去了解他的內心,太過主觀只會讓你和他越走越遠。】

“我瞭解他……”

【你不瞭解,就像剛纔,你說他對什麼都是三分熱度,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決定了要喜歡的東西,他會比誰都懂得珍惜和保護,他其實是個很長情的人。】

手機鍵盤有點發燙,卓羽都感覺到拇指開始疼了,跟這種人聊天就是累,他太急躁,太急着知道你的答案,爲了跟上他的節奏,自己也會變得浮躁和緊張。

不像韓樂,韓樂只會讓他感到平靜。

他的每一個眼神,都像一種心理暗示,說着,慢慢來,我能等,我願意等。

卓羽再一次感覺到了兩兄弟的截然不同,也再一次體會到了韓樂的珍貴,自己能遇到韓樂,是多麼幸運而值得感激的事情。

回到家裡,父母早就等在了餐桌旁,卓媽媽起身去把菜熱上,讓卓羽再等一會兒。

卓羽很愧疚,剛纔顧着和韓開說教,忘記發個短信回來讓爸媽先吃了。

吃過晚飯卓羽在廚房幫忙收拾,卓媽媽狀似不經意地問:“房子那裡沒什麼問題吧?”

卓羽搖頭。

卓媽媽看了看卓羽,問:“既然你跟韓樂定下來了,租房子是不是不大好啊?”

卓羽不知道怎麼跟老媽解釋現在那房子的狀態,說買下了吧,韓樂還沒跟人籤合同,說是租,那又不是他們的計劃……

而且,韓樂的房子現在還懸着,處於將賣未賣的狀態……

卓羽比劃着手語,大概讓老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哦,挺好,離我們近點也好,我常過去幫你們做飯,有什麼事兒也好照應。”

卓羽聽了心裡酸酸的,早就到了他照顧父母的時候了,可父母還是願意把他當成孩子一樣,事事牽掛,不求回報。

“啊對了,你缺錢麼?是你們兩個的房子就該兩個人一起供着吧?你有錢麼?”

卓羽聳聳肩,比劃,韓樂首付,我用工資供剩下的小部分。

“你那點工資吃飯日用就差不多了,還供房子呢。”卓媽媽擦了擦手,示意卓羽跟她進房間,從衣櫃裡翻出一個存摺,交給卓羽。

“這裡是八萬塊錢,本來留着給你結婚的,現在也差不多一樣的用途了。幫不了什麼大忙,減輕減輕負擔也好。”

卓羽看着存着上面的他的名字,推了回去。

要是兩年以前,他一定能夠爽快地收下,可是經過了這兩年,車禍以後高昂的醫藥費,國內外各種康復的療養,心理輔導,手語學校,和留學兩年的學費生活費……

卓羽知道,他已經幾乎把家裡曾經寬裕的積蓄耗費得差不多了。

如果連這些錢也拿走,自己本來就內疚的心,一定會被壓得更加喘不過氣來。

“你個傻孩子,爸媽掙錢本來就是爲了讓你過得好,客氣什麼?”卓媽媽笑着拍了拍卓羽的肩膀:“現在你生活安定下來了,也有人照顧你了,我們已經滿意啦。”

卓羽捏着老媽硬塞過來的小本子,眼圈通紅。

“行了行了,二十多歲了還哭。”卓媽媽捏了捏卓羽的臉蛋,轉身走出了房間。

回到自己的臥室,卓羽盯着手上的存摺,有點苦惱。

突然想聽韓樂說說話,每次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彷彿只要聽聽韓樂的聲音,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依賴他至此。

卓羽嘆了口氣,拿過手機。

裡面堆了四條未讀信息,都是韓樂發過來的。

發件人:韓樂

時間:17:50:02

文字:鬱悶,爸媽讓我回家,說韓開回來了一家人吃頓團圓飯,哼,誰想跟他團圓。

發件人:韓樂

時間:18:25:12

文字:寶貝兒你吃飯了麼?我還沒吃呢,餓死了。

發件人:韓樂

時間:18:55:42

文字:親一口。在幹嘛呢?話說我覺得今天韓開有點怪異,看起來挺沮喪的,而且破天荒沒有教訓我。哈哈他也有這麼失魂落魄的時候,看得我真爽。

發件人:韓樂

時間:19:38:32

文字:親愛的我想你了誒。

卓羽笑着看完短信,給韓樂回了過去。

發件人:卓羽

時間:19:53:18

文字:回去了麼?路上開車小心。

不一會兒,電話就來了。

“小羽,我回來了,剛進門,想我了沒有?哈,我看見你點頭了,你還偷笑,還臉紅,嘖嘖嘖樣子真羞怯,不要否認哦。”

卓羽哭笑不得,把手機開了擴音器,放在書桌上,然後攤開素描本,拿起筆在上面勾畫。

這是這輩子讓他覺得最輕鬆和最幸福的兩件事情,畫畫,聽韓樂絮叨,每天的這個時候總會讓他覺得,世界上沒有能困擾他的煩惱。

“好了不欺負你了,免得你明天一早又不准我在停車場裡親你,哎,今天韓開真的很奇怪,你幫我想想,他會不會又在醞釀什麼壞主意啊?他罵我還可以頂嘴,我爸媽還能幫腔,可是他沒罵,就是用怪怪的眼神盯着我,我想裝看不見都不行,到現在還覺得渾身發毛呢。”

卓羽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畫。

“唉我真不該告訴他我的計劃,他肯定會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去搗亂的,不過你放心,天塌下來有我擋着,保證不會傷害你一根寒毛哦。”

“嗯,對了,我明天生日,你知道不?我好像沒告訴過你……嘿嘿,不知道沒關係,因爲我已經買好禮物了,不是給我自己的,是給你的,當然,作爲回禮,你也……嘿嘿,不需要精心準備,我只要一個生日禮物就行……你懂的……”

然後就是韓樂暗示性十足的笑,卓羽的臉泛起微紅,努力忍住纔沒有掛掉電話。

他幾乎可以看見,明天韓樂的臉上,將會是怎樣一副得意洋洋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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