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就只是在心底裡吐槽一下就算了。道理他還是懂得的,知道面聖不一定是好事,殷大人這麼做,的確是在幫他。
周新在許小仙和哪吒的鼓勵下,在方忠的催促下,提起了精氣神兒,雄赳赳氣昂昂地區面聖了。
剩下哪吒和許小仙兩人在酒樓裡繼續吃酒,猜測着周新面聖後可能發生的事。
“周新怎麼樣咱們是不知道,但殷子辛的情況,我掐指一算,可以肯定”,哪吒像模像樣地掐了掐手指,道:“他正在受訓呢!”
許小仙翻了個白眼:“這還用掐指算?用腳趾頭隨便一想都知道了!肯定不好交代啦!”
兩人正說着,另一邊,殷子辛就真的在不好交代之中。垂着頭,難上加難。
御書房內。
已至深夜卻是未掌燈。
帝王的面容淹沒在陰影中,殷子辛垂着頭站着,更是覺得喘不過氣。
一旁,副指揮使申豹正躬身說着,滔滔不絕。
“若說能夠傷敵一千,咱們自損八百也就罷了。可如今,咱們自損了折八百,卻只怕連八個敵人都沒傷害到。殷大人這不是去剿匪,而是去送上門給燕子軍圍剿呢……”
“微臣覺得奇怪”,申豹雖斟酌着措辭,但意思卻依舊能讓人一耳便聽明白:“殷大人平日裡慣常以辦案謹慎著稱,且又是咱們大明出了名的常勝將軍,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今次,怎麼就能這麼白白帶人送命去呢?莫不是那邊有什麼東西牽絆着,讓他不得不這麼辦?”
“微臣聽說,那燕子軍一切都效仿咱們錦衣衛,也不知,到底是誰和他們說的咱們錦衣衛的事。如今細想來,殷大人行走在無間地獄,真是艱難得很呢。”
他生得一張尖嘴猴腮的面容,如今陰陽怪氣地說着話,瞧着更沒一分正派的樣子。
但瞧着怎樣不要緊,要緊的是,他的話是否有分量。
殷子辛怒道:“申豹,你責我指揮不當、辱我處事欠佳,這都可以。但你污衊我同燕子軍有牽連,我絕對不能認!我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鑑,豈由你來褻瀆?”
“殷大人息怒”,申豹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也沒說什麼啊。您何必如此激動?倒讓人覺得,你自己心裡邊有什麼計較似的?是不是……心虛啊?”
“你……”殷子辛氣極。
他跪在地上,叩首道:“皇上明鑑!微臣辦事不利,甘願接受任何處罰!但微臣對皇上、對大明,絕對忠心耿耿,從未有絲毫二心,皇上一定要相信微臣!”
朱棣的面容依舊籠罩在黑暗裡,沒人能看得見他的表情……
那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在窗外的透進來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平穩地起伏着,看起來呼吸如常,絲毫未有怒意。
申豹身旁,同爲副指揮使的尉遲敏看了殷子辛一眼。看似公正實則落井下石地說道:“雖說不知燕子軍那些消息從何而來,但是殷大人貿然下令捉拿,而不顧及出發前皇上再三強調的穩中求勝,實是對皇上大不敬。”
殷子辛道:“我下令渡崖是決策有誤,這點我承認。但是我絕對沒有對皇上不敬之心!只是十多名少女下落不明,那燕子軍又是好不容易纔暴露了行蹤,若是錯過了這一次,少女們生死難測,燕子軍也不知何時才能再露出馬腳。我正是出於對皇上的忠心,這才下令渡崖!”
“可是皇上明明說,此次事情只由錦衣衛來做,不要讓府衙的人插手,你卻還是帶上了周新和許小仙!這不是抗旨不尊是什麼?”尉遲敏咄咄逼人。
一張英氣俊俏的臉,此時因着憤怒和斤斤計較,看起來竟然有些面目可憎。
他與申豹不同,他和殷子辛是沒有宿仇的。只是,殷子辛下令渡崖,使得燕子軍分散經歷應對、又給了許小仙和周新掉落山崖發現真相的機會,壞了主子的事,這讓他如何能忍?
原本殷子辛發現燕子軍行蹤已是他們的意料之外,他發現了行蹤上報上來,主子總不好讓他不要管這件事。如此,也就只能命他穩中求勝去搜查,其實也就是讓他去幕府山上走個過場罷了。
可這小子倒好,沒有路他非要創造路,寧願強渡也要去抓人。
這也不要緊,反正主子那邊早有準備,在半路索橋上解決了他們也就是了。偏偏這小子居然帶了兩個尾巴,陰差陽錯的真的把那些少女救出去了,壞了主子全盤的計劃!
壞主子事的人,就是他的仇人,他絕不會放過!
這件事情殷子辛的確理虧,按理他是不該帶着許小仙和周新一起去。因而被尉遲敏質問這一番,着實嘴僵了好一會兒。
但最終他說道:“如果不是我帶上了周新和許小仙,我們最終怎麼可能破案?事急從權,我當時見周新和許小仙都是破案的好手,這才爲了破案帶上他們。說到底,是爲了效忠皇上,怎能說是抗旨不尊?”
“皇上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這纔是遵旨!皇上不讓你做什麼你卻偏偏要去做,這不就是抗旨不尊!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
“夠了”,朱棣沉聲道:“三位愛卿之忠心,朕都明白。但是你們再吵下去,要將朕的御書房都掀翻了。”
聽了朱棣的話,三人急忙都垂下了頭,不敢再爭吵。
朱棣的面容始終在月光下的陰影裡,聽到那壞事的許小仙和周新的名字,他的眼神絕對比他的聲音更沉。只是,一切都藏在黑暗之中,恰如他在黑暗中的另一個身份,絕不會有人察覺。
周新、許小仙、包括殷子辛,這三個人,都壞了他的大計!
只是在明面上,這三人卻又幫了他大忙。
沒辦法,既然明面兒上,他的身份是大明的皇帝,他就只能將這個皇帝演好。對於有功之臣,他只能嘉獎。
“殷卿,你雖然破了少女失蹤的案子,這值得讚許;但今次錦衣衛損失重大,與你的決策是脫不開干係的,你也必須要承擔罪責……”
“微臣知罪!微臣願意領罰!”殷子辛再次叩首。
黑暗中,朱棣的聲音變得非常寬仁:“但念在你跟隨朕多年,又屢屢爲朕立下奇功的份兒上,朕這一次便不責罰於你,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朕再給你一個案子,你一定要好好辦。若是這次再辦不好,朕可就不能再姑息你了。”
“微臣明白!”殷子辛道:“陛下盛恩!微臣就算粉身碎骨,亦是無法報答!只有竭盡全力爲陛下分憂,以盼能贖罪一二!”
“嗯……”皇上聲音滿意。
申豹躬身垂頭,卻用那一雙陰險狡黠的眼,偷偷看了殷子辛一眼,滿是憤恨與不滿。
但無奈,皇上就是不懷疑,他再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非但沒用,說得多了,反而會讓皇上對他產生懷疑,覺得他過於構陷殷子辛,定是心中有鬼。
既然如此,今次就只能放過殷子辛了。不過,他絕不會永遠放過他。他一定要取殷子辛而代之,一定!
尉遲敏卻是不甘,道:“皇上,錦衣衛折損這樣嚴重,殷子辛本該是革職的罪過。如今卻只是讓他將功贖罪的話,只怕……錦衣衛之中,會多有不服啊!”
朱棣嘴角微微一動,意味深長,卻讓人也琢磨不透。
“殷卿,尉遲愛卿的話你也聽到了吧?朕給你一個機會,但至於到底能不能服衆,就看你自己了。”
“皇上隆恩!”殷子辛叩首道:“微臣一定好好做事,不讓皇上失望。”
“嗯”,朱棣點點頭,問侍立一旁的太監,道:“周新可叫來了?”
“回皇上,已經來了,正在御書房外等候呢。”
朱棣“嗯”了一聲,擡起手招了下,示意他將人帶進來。
“你們都退下吧,朕同周捕頭說會兒話。”
殷子辛等人退下,來到御書房外,殷子辛拍了拍周新的肩膀,讓他別害怕。
周新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只能儘量裝作不怕的樣子。
但心裡卻是真真的害怕啊!他只是一個小捕頭,平日裡連朝官都沒見過幾個,這會兒卻忽然讓他來見皇上,哪裡有不害怕的道理?要能做到面聖不害怕,他可就是個神仙了!
周新戰戰兢兢地進了御書房,也不知道該怎樣行禮,索性就學着唱戲的那樣,跪在地上叩了頭。道:“小吏周新,叩見皇上。”
“嗯,起來吧。”朱棣道。
他對周新這個人,是又憤恨、又有些好奇。
“聽說這次少女失蹤一案的破獲,你幫了大忙?”朱棣問道。
“小吏不敢居功,我們只是機緣巧合,恰巧發現了那些少女。這次案件能夠破獲,是多虧了殷大人的堅持。”周新道。
他不會說什麼客套話,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殷大人的決定雖然有些冒進、且錦衣衛也損失慘重,但這的確是他們破獲此案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