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村民們，還是顧銘，都開始向戲臺上注目而去。
這村莊的確好多年沒唱過崑曲了，這次他們也都感到有些意外。更有甚者，連帶面部表情也變了，變得不再那麼輕鬆，似乎有些沉重起來。
顧銘當然沒有看見村民的面部表情。
隨着幽咽的竹笛聲響起，戲臺上開始緩緩走出兩個人影來，青羅皁袍，白玉爲冠，釵鈿貼花。一個是杜麗娘，一個便是書生柳夢梅。這個顧銘還是知道的。
只是柳夢梅的扮演者也是個女的，顧銘一眼就看了出來。因爲她的五官倒是很清秀，有些精緻；但眉宇之間卻又帶着幾分器宇軒昂，甚至眼睛裡透着幾分凌冽之氣。
可是，這人怎麼看上去有些熟悉？
像是哪裡見過似的。可無論怎麼都想不起來，反正有一種似曾相似之感。
“這戲班都是哪裡招募來的？”顧銘問着王傑。
“哦，這個啊，聽說是鎮上的。”
“你都認識？”
“不，我只認識一個，不過也僅限小時候了，長大後她就去外地讀書了。現今這幾年連照面都不曾打過。”
“哦，這樣啊。”
戲臺上配樂奏罷便開始唱了。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
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熟悉的曲調緩緩擴散開來，顧銘又想起了那個夢，因爲那個夢就是昨天才發生的。那個夢是那麼的真實，以至於醒來他都沒忘記。
雖說臺上的唱功沒有夢中的好，但那份幽遠深長的意境一下子便侵入顧銘的骨子當中，侵入他的腦中，侵入他的意識當中。
臺上的兩位女子分飾着各自的角色，兩人你來我往的走動着步子。衣袖在空中飛舞，並且眉目傳遞着情思。演繹着這千年的不老傳頌。
顧銘聽得醉了，也看得醉了，彷彿自己已置身於那片幽密的花園當中，自己化身爲蝶，蹁躚起舞，親眼見證了那場夢。
“顧銘！”叫王傑的年輕人在身旁叫喚着自己。
然而顧銘的眼神定定地看着舞臺之上，神思飄忽在遠方。
“顧銘，”王傑搖了搖身旁的人，“戲已經唱完了。”
顧銘這才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什麼？”
“戲已經唱完了。”
“哦。”顧銘這才發現臺上已經變換了節目，現在正在進行的是一個民俗小品。
“怎麼了？”王傑彷彿從顧銘方纔的晃神當中窺見了什麼。
“哦……沒……沒什麼。”
“真的？”王傑依然望着顧銘的臉質問了句。
“真的沒什麼。”
王傑只得作罷。
顧銘和王傑一起又看了會節目，直到他覺得這後面的節目實在意興索然，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浮動。顧銘索性向王傑道：“我先走了。”
“呃，有什麼事嗎？”王傑依舊磕着瓜子。
“覺得沒什麼意思，先去睡覺了。”
“哦，這樣啊，那你去吧。”
告別了王傑後顧銘慢慢踱步到舞臺後面，他想看看唱崑曲的那幫人還在否。然而他只見到一個年輕的女子在往汽車上裝箱子。
“姑娘你好！”
“你好。”女的佇步看着顧銘。
“請問你們是剛纔臺上唱曲的嗎？”
“是啊。”女的回答。
“你們的人呢？”
“您有事嗎？”女的質問道。
“有些事。”
“什麼事？”女的越加疑惑。
“那個唱柳夢梅的人。”
“你認識她？”
“——不認識。”
“那你？”
“或許認識也說不定。”
“……？”女的更加不解了，“這話怎麼說？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你總得確定吧？！”
“所以我說不確定嘛。”
“你等等。”
顧銘等着。
女的向汽車前面走去，她估計是去問問去了吧。
不一會兒她便折轉了回來：“沒有，她走了！”
“上哪兒去了？”顧銘問道。
女的攤了攤手，“這誰知道呢！？”
“你們不是一起的嗎？”顧銘兀自不肯放棄，“總得有個聯繫方式吧！？”
女的一臉不置可否。“鎮上相遇的，臨時湊起來的班子，演完後也就各自分道揚鑣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也罷，顧銘遂也作罷。
“你是演杜麗娘的吧？”顧銘又問道。
“是。”
“你叫什麼？”
“辛曉琦。”
“哦，名字不錯，明星的名字。”
“你搞錯了，不是那個琪。”
“哦？！我倒覺得都沒什麼分別。”
“你要那麼認爲我也是沒辦法。”
“你這是要上哪兒去？”顧銘問到辛曉琦，雖然不是那個琪。
“你問這麼多幹嗎？是有什麼居心嗎？”
“我覺得我們分外投緣，所以就多問一句。也請不要介意。”
“投緣？你果然不是開玩笑的嗎？”
“沒有的事，我覺得你這人很特別。至少會令人感到心情舒暢。”
“多謝您的讚揚，果然您也是個特別的人，和你聊天我也覺得心情分外舒暢，雖然多的是您讓人摸不着頭腦。”
辛曉琦繼續收拾着物件，正在將一些零散的東西往車廂上放。
“要我幫你嗎？”顧銘好心道。
“啊，不用了不用了，都收拾完了。不勞駕您嘞。”
“哦，好的。”
顧銘還沒走，還徘徊在跟前。
“真是服您了。告訴你也無妨，雖然不知道你打着什麼主意。”辛曉琦不知道是放下了鬆懈還是因爲其他，她說道：“先跟車去鎮上把道具還了，之後我會回到村裡。就這樣。”
“這麼說你也住在這村莊裡咯？也是本村人士？”
“嗯。”她點了點頭，“沒錯，一點兒都沒錯。你很聰明。”
顧銘略微羞赧。
“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走了。拜拜！下次有機會再見。”辛曉琦在汽車頭朝外向顧銘搖了搖手臂。
顧銘也舉起手揮了揮。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從來沒見過呢。”辛曉琦在車上獨自嘟囔道。
聯繫方式？
她的聯繫方式？
我好像有的吧……
辛曉琦打開包包翻找了一番，最後在裡面搜出一張報名單，只是一張普通的a4打印紙罷了，上面赫然有個名字，名字後面就是一個電話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