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石沉吟了片刻，覺得既然看到了，那還是回一條。
他點開輸入法，打字：“你這是失眠了？”
不到三秒鐘，對方的回覆就發了過來：
“（驚恐）”
“學長，你怎麼還沒睡？”
“不會是我的信息把你吵醒了吧，對不起。”
李石看到一連三條信息過來，能感受到她情緒上的波動，回覆道：“不是信息把我吵醒了，我在畫分鏡頭劇本，還沒睡。”
對面沉默了小半天，李石還以爲她不想聊天了，便沒管，拿起鉛筆繼續創作。
他發現分鏡頭劇本的創作實在是把他之前所學的東西都用起來了。
提煉劇本用到了中文，文本轉換爲畫面用到了攝影的取景與繪畫，寫字用到了書法……整體上，用到了他對美學、文學的積累。
等他把第十場分鏡創作完成了，張婧怡的信息才又回覆過來。
“所以……我之前發的條信息，學長你看到了？”
李石見她問的直接，右手兩根手指夾住的鉛筆不由快速晃動了幾下，然後把鉛筆換到左手，他用右手打字，如實道：“對，我確實看到了，你的狀態似乎有點不對勁？”
這一次，對面只沉默了半分鐘：“是啊，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腦海裡總是涌現出一些瘋狂的念頭……或許，我是個天生的瘋子吧，只是演戲把這股瘋勁激發出來了。”
李石瞬間想到了陳秋葉，問道：“你去看過心理醫生嗎？”
張婧怡：“其實我昨天下午就去看過心理醫生，不過不起什麼作用……算了，不想聊這個，學長，你還沒回答，我可以去看你拍片嗎？”
李石見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沒有再繼續問。
這畢竟是非常私密的事，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深入到這個程度。
至於來看自己拍片，他想着張婧怡畢竟擁有多次影視劇拍攝的經驗，或許能給自己第一次拍片帶來幫助，便打字道：“好啊，歡迎你來。”
兩人又扯了幾句沒有營養的話，正當李石決定結束聊天，再畫兩場分鏡就休息時，張婧怡突然道：“學長，你剛剛說在創作分鏡頭劇本，我可以欣賞一下嗎？”
李石拿手機，找角度拍了一張過去：“你現在是專業演員，給指點指點。”
京城，一棟裝修很不錯的公寓裡。
張婧怡蜷縮在客廳沙發上，電視機開着，聲音調的很低，她偶爾會朝前面瞟一眼，但電視機的內容從沒有進入過她的眼睛。
她這會暫時從謎一樣的低潮情緒裡走出來。
等手機一響，立馬舉到眼前看新的信息。
等她放大李石發來的照片時，那雙有些黑眼圈的美目卻是一怔，緊接着不由聚神細看起來——
照片拍的是一張a4紙，拍的很清晰，像素很高，她用兩根白嫩纖細的手指不斷放大縮小，來查看上面的內容，只覺得撲面而來就是一種鉛墨繪織的美，畫面、筆跡，都是那麼的讓人覺得舒服。
欣賞的久了，張婧怡只覺得自己鬱郁的情緒，都得到幾分紓解。
“他這份分鏡手稿，簡直就是藝術品。”
而且他這個居然不是簡單的文字分鏡！
張婧怡雖然當演員還沒多久，但她從小就是愛學習的學霸，一進入這個行當，就拿出了學霸學習的態度去了解這個圈子裡的一切。
她知道，現在業內大分部導演是不直接畫分鏡的，除了導演太忙之外，也是因爲不會。要麼直接拿文字劇本拍，要麼是拿出文字分鏡，然後找專業的畫師，或者說分鏡師之類幫忙畫出來。
這裡面除了要懂畫功之外，還有要懂攝影——其實很多導演在拍攝時，畫面上是非常依賴專業攝影師的。
優秀的導演需要非常優秀的綜合素質，如今這個圈子，哪一個崗位都有非常多的混子，真正優秀的人才不多，或者說，很多有能力的人沒有渠道，難以上位。
“一個分鏡，居然畫的如此惟妙惟肖，他這個畫功好厲害，還有這一手漂亮的行楷，真是賞心悅目。”
張婧怡仔仔細細把這一張分鏡欣賞完，內心忍不住還想繼續看更多的，但她知道這是還沒開拍的劇本，自然不能再開口要了。
“等去圍觀他拍片的時候，一定要親眼再看看手稿！”
……
李石把照片發過去之後，見對面又沒了動靜，也不在意，他繼續創作，等到快四點鐘的時候，纔回主臥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閉關學習太久沒吃肉了，還是受了張婧怡那句胡話的影響，這一覺，李石罕見地做起了夢。
他如今一般是不做夢的。
沒想到這一做，就是個特離譜的夢。
先是穿着睡裙的陳秋葉，然後是一身旗袍的王悅蘭，後來不知道怎麼的，變成了只見過幾面的學妹張婧怡，又莫名的，半途來了雙胞胎姐妹花，她們後面似乎還有個女人，長得像……最後連那隻在電視上看過的“大唐詩仙”，也詭異的穿着黑色、白色、肉色絲襪走進了房間，嗯，神仙姐姐穿的是她演小龍女那一身廣袖飄飄的白色長裙……
也不知什麼時候，他讓衆女子或側臥，或仰躺，他則以美人們雪白的肌膚爲紙，招來天地靈機，化形爲筆，開始書寫《洛神賦》，曰：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
一人身上一句，或兩句。
人人有份也。
也不知多久，夢境才散去。
李石人靠在牀頭怔怔地坐了很久，最後忍不住罵了句：“靠，原來老子內心深處這麼……澀啊！”
他以前就知道自己比較悶騷，內心有些地方是髒的，是好澀的，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自己。
此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大亮，不過看摸到枕頭下的手機看看時間，也就七點多。
“夢裡好像鏖戰了三天三夜，沒想到也就睡了三個多小時。”
“不過夢裡創作那篇《洛神賦》時，自己似乎受美色影響，靈感爆棚，寫的特別特別好，可惜，夢終究是夢，這會卻想不起具體寫的是什麼模樣了。”
李石想起《洛神賦》，又低頭看了眼，心想，還是先寫《道德經》吧。
他也懶得去書房，閉上眼睛，先是深呼吸數次，然後想象自己手上握了一支毛筆，開始虛空寫字：道可道也，非恆道也。名可名也，非恆名也。
去掉了有形之物的限制，他依靠想象力，可以肆意揮灑，寫的字也越發天馬行空。
時而行書，時而楷書。
偶爾臨摹一下歐陽詢，偶爾又臨摹一下王羲之。
等十幾分鍾後，那氣血沖霄的“後遺症”平復，他才睜開眼睛：“沒想到這種想象力練字的方式還挺好的，以後可以保留下來。”
這一天，從上午到下午，李石都在面試演員。
主要是面試男主角。
這個片子，男主的戲份高達百分之六七十，是重中之重。
可惜，標準一降再降，還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演員。
“這個故事發生在老家，要不在老家那邊找找？畢竟一個地方的人，有一個地方特質。”
“而且臺詞也設計帶了一點家鄉口音。”
李石把助理張慧靜叫過來，把情況跟她說了一下：“明天你就帶着人過去，一方面用各種方式找人，另一方也勘景。”
張慧靜立馬道：“好的老闆，我已經聯繫了一個老家是寶慶市的學妹，到會讓她給我們當嚮導，等到了那邊，除了勘景，我還會讓她幫着聯繫那邊的院校，以及發佈招募啓事。”
李石滿意點頭：“不錯不錯，你現在辦事越來越周全了，我放心，我今天晚上要去趟羊城，過兩天再回，有什麼事，你隨時跟我彙報。”
說完，他把目光看向跟在張慧靜屁股後面的趙鹿：“該你了。”
趙鹿緊張兮兮走到面前來：“老闆，我要怎麼試鏡。”
二十分鐘後，李石扶額。
他沒想到趙鹿說臺詞居然會結巴，這還是在他們幾個熟人面前，到時候正式開拍，那說不定有多少人圍觀。
轉頭對張慧靜道：“她這個角色戲份第二多，算起來是女主，再找找吧。”
然後又對趙鹿道：“你還是幹好本職工作，給慧靜當好助理吧。”
“哦。”
趙鹿低着頭，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中指來錯搓着，看上去一臉沮喪。
李石不是那種不知道憐香惜玉的人，但這會，卻假裝沒看到。
這個片子，不僅僅是講一個書法有關的故事，傳播他對書法和青春的思考，另外，他還打算在片子裡第一次面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書法！
這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事關宗師之路，他必須把一切儘量做到最好！
“如果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素人演員，那就發揮鈔能力，找專業演員！”
“不能讓片子的質量給自己第一次向世人展示書法的效果拖後腿！”
下午四點半，李石讓張慧靜開車送自己回到鳳凰灣拿了點東西，又轉道去高鐵站坐車。
車子剛過了河，張婧怡發了微信來：“學長，昨天晚上我精神狀態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李石現在把她定位爲“戲瘋子”，他頭次接觸這種人，其實挺好奇的，打字道：“沒事，你現在狀態怎麼樣？”
信息發過去，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那個離了大譜的夢，這位也是其中之一，不由伸手，尷尬地撓了撓右邊的太陽穴。
張婧怡：“白天不是一個人獨處，好很多，對了，學長，我現在是你的粉絲（呲牙）”
李石一愣：“怎麼說？”
張婧怡這次發的是語音：
“你的那張分鏡劇本，畫的好好啊，仔細看裡面人物，很簡單的幾筆，卻畫的非常靈動，我甚至能感受到人物的情緒，厲害職業演員如果用的都是這樣的分鏡頭劇本，都不用導演多少話，就可以把人物的情緒照着演出來！”
“還有你的字，也寫的好漂亮啊！我特別喜歡，下次見面了，求個簽名，話我都想好，就叫‘張婧怡，祝你永遠不會真的變成瘋子’！”
李石聽完後不由一笑，這個學妹，沒想到還挺會說的。
不過，也挺特別的。
他回道：“行啊，到時候我給你寫。”
兩人聊了幾句，張婧怡又問起他選角的事。
“不順利，就算我跟自己妥協，想着先降低標準，等到後面或者現場的時候再調教，但還是不行，跟我心裡想的那個角色，差太遠了，沒一個能勉強達到我的要求的，尤其男主和女主。”
張婧怡問道：“可以跟我說一下這兩個角色嗎？”
李石直接找到人物小傳，給她發了過去。
他也想跟專業的人多探討探討。
那邊張婧怡看人物小傳去了，李石自己卻開始思考自己打算在片子里根據劇情展現的兩幅作品。
“我的書法第一次向世人亮相，必須展現出最好的作品！”
“以能品、妙品、神品來劃分的話，至少得是能品，最好能在片子製作好之前，看能不能創作出一幅妙品！”
李石打定主意。
只是創作向來是需要機緣和靈感的。
“等待機緣不可取，嗯，還是得主動爲自己醞釀靈感！”
他忽然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個夢，夢裡面寫《洛神賦》時，那可是靈感爆棚。
車快開到高鐵站的時候，手機的提示音驚醒了思考的李石，他還以爲是張婧怡回信息了，正準備跟她繼續探討選角拍片的事，解鎖屏幕一看，原來是趙鹿。
“老闆，您在忙嗎？”
李石以爲她有工作上的事要彙報，打字問道：“怎麼了？”
不想她卻道：“那個角色的事，我想再跟您爭取一下，我覺得我有些方面和角色挺像的。”
李石眉毛一挑，問道：“比如說呢？”
“比如，劇本上說周妍有一雙修長白皙的腿，摸起來特別滑膩，我就挺符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