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兩夜
雖然陳羲是個修行者,但是在不動用修爲之力的情況下他只是一個強壯的普通人。一個普通人就算再強壯,兩天兩夜不眠不休的拔草也是極辛苦難熬的一件事。農夫會認真的清理野草,他是爲了收穫更多。
陳羲拔草,他暫時還不知道自己會收穫什麼。
轉眼間,這兩天兩夜過去之後,陳羲在翠微草堂已經過了半個月。
這是很枯燥乏味的半個月。
當太陽升起的那一刻,他直起了身子舒展一下渾身都有些酸楚的肌肉。回頭看,發現後面的野草被自己甩開了大半個院子那麼遠。所以即便格外的疲憊,但他心裡還是有些滿意的。自從那天夜裡他突然進入了那種狀態之後,他就似乎找到了一條控制精神力的路徑。
人若是可以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就能讓自己做到真真正正的心無旁騖。
修行一道,任何一個導師教導自己弟子的時候都會要求做到心無雜念這四個字。話說起來簡單,有幾個人能做到?偶爾心思一流轉間,便已經不再是心無雜念。陳羲在那夜進入了心無雜念的狀態,可能和他在七陽谷修行那些年不無關係。
要說到打坐入定,七陽谷的大和尚們當然遠強於其他宗門。
但是陳羲很清楚,他的狀態和禪宗七陽谷的打坐入定不一樣。七陽谷的入定,定在一個空字。七陽禪宗,修行也在一個空字。他們的入定,是一種不在任何狀態的狀態。腦海裡空無一物,連自己都沒有。也正是因爲這種空這種與世無爭,所以七陽谷的名氣遠不如小滿天宗。
而陳羲不是空無一物,是心無旁騖。
一個是什麼都沒有,一個是隻有一個目標。
說起來這兩天兩夜的不眠不休,對於陳羲來說不是一無所獲。他用了這兩天的時間將那種精神力控制住,運用的越發純熟。陳羲自己感悟出來的這種對精神力的控制,其實對於修行來說有着極大的幫助。
說的淺白些,就是專心致志。
他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稍稍休息一下。根據他的推測,要想靠他自己的力量清理乾淨院子裡的野草,最少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雖然趕不上這次內宗月考,但是應該不會誤了下一次。
陳羲想參加內宗月考,不是真的想登上什麼月榜什麼總榜。這些對於他來說,都是不切實際的事。他的修爲穩固在破虛一品,距離破虛二品還稍稍有些距離。而那些能上月榜的內宗弟子,最不濟的也是在破虛三品。他想打探當年的事,也想接觸神騰。只有到了月考的時候纔會看到所有弟子出手,從那些弟子的比試中陳羲希望找出來那個會攝心術的人。
到了破虛境界,才能算是真真正正的修行者。所以到了破虛境之後,每一個小境界之間的差距都很明顯。因爲可以使用的天地元氣多少的差別,足以讓高境界的修行者碾壓低境界的修行者。
一個人可以用大海那麼多的修行元氣,一個人可以用水缸那麼多的修行元氣,其實力對比,自然不用多說什麼。
當然,陳羲是個異類。
在剛進內宗的那天,他就把修爲在破虛二品的杜猛給打了一頓。不過,之所以這樣,第一是因爲陳羲的算計很精巧,而杜猛顯然大意輕敵了。再者,杜猛的破虛二品還沒有穩定下來,只是初期。而陳羲的破虛一品已經很夯實,在一品巔峰。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並不是不可逾越。
當然,不能忽略的就是陳羲那條扁擔。
如果當時陳羲沒有他的破扁擔,擋不住杜猛的鐵劍。
陳羲走向自己的房間,準備稍稍休息一下的時候,高青樹從房間裡走出來,看了他一眼後問:“幹嘛去?”
“先生,弟子已經做足兩天兩夜。”
陳羲回答。
“那是你補的,今天是第三天的開始。和之前的兩天兩夜沒有關係,這個時間已經比以往你開始拔草晚了一個時辰。所以現在你繼續拔草,晚飯的時間向後推一個時辰。”
說完之後,高青樹轉身離開,走出了翠微草堂,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陳羲看着高青樹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皺。
他沒有選擇抗拒,而是深呼吸一次後再次回到院子裡。
窗口,看着陳羲的丁眉手心裡都是汗水。陳羲兩天兩夜沒有休息,她何嘗睡過哪怕一秒鐘?他在院子裡心無旁騖的幹活兒,而她就站在窗口看着他。丁眉擔心陳羲會再次突然暈倒,所以一刻都不敢分神。
這兩天兩夜,她和他的辛苦是一樣的。
丁眉在外宗六院做了好幾年入門教習,但她從不是一個對弟子苛刻的人。高青樹的手段,讓她有些牴觸。她真的很想勸陳羲去休息一下,她來替陳羲拔草。但是她最終忍住了,因爲她想到了那天夜裡高青樹對她說的話。
還有昨天夜裡高青樹對她說的話。
“之所以不讓你繼續拔草,是因爲我仔細觀察了你的潛質。拔草,對於陳羲來說是必不可少的一個修行過程,但你卻不一樣。他需要靠外界的逼迫不斷的把他的潛力逼出來,而你需要的是一種安安靜靜的修行過程。”
丁眉看了看手邊桌子上,那本書冊。
《草藤訣》
上品功法!
這是高青樹給丁眉的修行功法,一本即便是外宗入門教習也接觸不到的上品功法。這種東西,若是丟在江湖上那就必然引起一片血雨腥風。江湖上有太多沒錢沒勢進入宗門修行的散修,那些人構成江湖的絕大部分。他們需要靠機緣靠流血拼命,才能得到一本功法,有可能還是垃圾的下品功法。
而丁眉,還沒有翻開過這本書。
似乎,書在她眼裡並不重要。
她一直看着陳羲。
這並不是因爲她對陳羲有什麼特別深的好感,更不是已經產生了某種情愫。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又是一個即便被傷害過依然如一張白紙的女子。
……
……
昏迷
醒來
這是陳羲第二次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陳羲卻沒有什麼擔心,這只是脫力。
第一次昏迷是進入那種狀態的亢奮被他壓制後又突然宣泄出去,精神上承受不住所以昏迷的。這次昏迷,是因爲三天兩夜不間斷的純體力勞動帶來的極度疲勞。不過這次昏迷的時間很短暫,當他感覺嗓子裡有些清冽甘甜的時候,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看到,自己躺在丁眉懷裡,而她在給自己喂水。
陳羲恰好看到丁眉房間的窗子破了,然後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丁眉肯定是在看到他昏倒之後,直接撞碎了窗子跳出來的。陳羲覺得心裡特別特別的暖和,這種溫暖在鬼九爺死去之後就再也不曾出現過。
那個忠心耿耿的老僕人,在最後死去的時候依然想的全是他。
丁眉,讓陳羲時隔十年後心裡再次有了這種濃濃的暖意。
“謝謝……”
陳羲張了張嘴,最終也只是說了聲謝謝。
他卻忽略了,有時候謝謝會讓兩個人本該拉近的距離,再次分開。聽到這兩個字,丁眉眼神稍稍有些閃爍,隨即鬆開手把水壺遞給陳羲,平平淡淡的說了一句:“醒了就好。”
“在偷懶?”
就在這個時候,高青樹臉色陰鬱的從外面走進來。
“先生,他又昏倒了。”
丁眉連忙解釋道。
“死了嗎?沒死就去做飯。吃完飯之後繼續幹活兒,陳羲繼續拔草,丁眉去修煉我給你的功法,一週之內如果不能練會第一層變化,你就滾蛋,他也滾蛋。”
說完之後,高青樹大步走進屋子。
“爲什麼!”
丁眉大聲問道:“他今天的時間已經做足了!”
“因爲我不高興,因爲我是教習,所以我說什麼你們都要遵從。如果不願意留在翠微草堂,可以現在就滾。我不高興爲什麼要照顧你們的情緒?你們要是想留下就自認倒黴好了。”
聲音從屋子裡飄出來,冷冰冰無情無義。
丁眉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陳羲拉住手。
陳羲對她搖了搖頭,然後看向翠微草堂門口。
丁眉順着陳羲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站在草堂門口的那個男人。那個她曾經無比熟悉又變得無比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黑色錦衣,打着一柄傘站在門口。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丁眉才發現原來下雨了。
“好久不見,丁眉。”
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說。
在他身邊,站着一個相貌出衆身材也很出衆的年輕女子,穿着一身深藍色的內宗院服,但依然掩蓋不住她身上那種狐媚的氣質。這個年輕女子,丁眉也很熟悉。
“呦,先生原來也在這啊。”
這女子勾起嘴角笑着,眼神裡都是輕蔑。
是丁眉在青武院甲班的弟子……石雪凌。
她的手如抱着展青一樣抱着付經綸,幾乎將自己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付經綸身上。這樣的動作陳羲和丁眉都很熟悉,因爲石雪凌在青武院的時候也是這樣幾乎掛在展青身上的。
半個月過去,她身邊的男人換了。
幾年過去,他身邊的女人也換了。
……
……
陳羲站直了身子,自然而然的站在丁眉身前。這個動作顯然刺激到了站在門口的黑衣男子,那個在內宗總榜上高居第一位的付經綸。但是,付經綸絕對不會表現出什麼,他這幾年在內宗經歷的那一切,早已經把他訓練成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先生,你怎麼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呢?老老實實的在外宗做入門教習多好,最起碼受人尊敬。看看你現在這狼狽的樣子,真好笑……你和小雜役在一起,居然也變成了一個小雜役,人以羣分物以類聚,果然沒錯呢。”
石雪凌媚笑着說話,胸口那兩團肉不住的顫着。
啪!
付經綸在石雪凌臉上極響亮的抽了一個耳光。
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石雪凌顯然愣住。她捂着臉看着付經綸,眼神裡都是不可思議:“你……你居然打我!”
付經綸冷冷道:“你可以滾。”
石雪凌愣了一下,然後捂着被打的通紅的臉媚笑道:“我怎麼捨得離開你,我是那麼愛你。”
“你來幹什麼?”
丁眉站在陳羲肩膀後面問。
“我?”
付經綸看了陳羲一眼,又看了看丁眉:“沒什麼事,只是恰好遇到曾經的先生,閒聊了幾句。對了……曾經我也來過這個院子,只停留了半天就被帶走,所以算不得跟過先生學藝,只不過我重感情,哪怕連名分都沒有,遇到他還是要打個招呼的。”
他看起來很平淡的說道:“我到了翠微草堂,用了半天時間拔光了所有的野草。然後先生很歡喜,只是……他卻留不住我。他一定跟你們說過他十年沒有帶過弟子了吧,也算,畢竟我只在這裡停留了半天而已。”
說完,他客氣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石雪凌攬着他的胳膊,靠着他的肩膀,扭動着纖細的腰肢渾圓的臀部,就好像一條掛在他身上的水蛇。
“展青呢?!”
陳羲忽然朝着那兩個人問了一句。
“誰知道呢?”
石雪凌回頭看他一眼,媚眼如絲:“也許,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