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親?”
牙的警惕依舊沒有任何的減少。他捏着廢鐵,刀身上的火焰雖然被死神的鐮刀鏟去了些,但依舊還在熊熊燃燒着。
“是的,我的父親。”
尼祿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似乎在回憶着什麼似的,同時伸出手,稍稍攤向自己身後的那尊巨大的畫像。
“我父親曾經是一名堅定的殺人者和吸血鬼。他的形象恐怕更符合你在那些書籍中所記載的樣子。”
“他殘忍,無情,強大而又冷酷。對於自己的敵人他殺起來毫不手軟,即使是一些向我父親投降的人,他殺起來也完全不會有任何的疑慮。”
“而近乎永恆的生命也代表了他絕對不會被消滅。擁有強大力量的他,即便是女神降臨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恐懼。”
“我的父親,就是這樣一位令我自豪,又有些恐懼的存在。”
看着眼前這個十八歲的青年臉上浮現出來的那種敬仰,牙知道,這個白髮翩翩的英俊美少年是真心尊敬着自己的父親。當下,他也是擡起頭,再次看着那幅被燭火所映照的巨大畫像,看着其中那位似乎三十歲不到的成熟男子。雖然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但是英俊和帥氣的臉龐,倒是和尼祿有着五分相似。只不過,尼祿的臉上帶着些許的溫和,而這個男人的臉上則是充滿了戾氣和殘忍。
“那……你的父親。現在在哪裡?”
這是牙現在最希望知道的事情。畢竟。光是眼前的尼祿他就不一定能夠幹掉。如果再加上一個元祖吸血鬼,那難度可真的是登天了。
尼祿笑着,繼續慵懶地坐在王座之上,說道:“我的父親現在正在這面牆後沉睡。包括我的母親,還有我的妹妹。”
經過這個年輕吸血鬼這麼一說,牙才注意到在王座的兩邊的牆壁上,分別掛着另外兩幅女性的畫像。
左邊的一副是一位二十五六歲左右的美婦人,那高傲的表情中明顯帶着一種對天下所有人都爲之輕視的色彩。
而右邊的畫像則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擁有着一頭金髮和同樣鮮紅的雙眼。但是那可愛的臉蛋很難讓人將她和兇殘的吸血鬼關聯在一起。
看起來,眼前的這個兒子。再加上牆壁後面的父親,母親,以及妹妹四個,就是最強大的吸血鬼了。難道。還要和剛纔一樣,一點一點地打過去嗎?幹掉兒子才能對戰女兒?解決女兒後再是母親,然後才能面對那名強大的元祖吸血鬼?
更何況……
自己的身後還有那九名血族士兵正在對自己虎視眈眈。自己真的能夠從這裡活着出去嗎?
對面的尼祿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家人,隨後,他就像是看穿了牙臉上的警惕一般,十分輕鬆地笑了起來。
“請放心,我的父親已經不會再醒來了。或者說……他老人家是自己拒絕醒來。因爲他的力量的影響,我的母親也不會醒。而我妹妹……受了很重的傷。她需要非常長的一段時間來恢復。”
牙:“怎麼回事?”
尼祿的表情望着窗外,看着那皎潔的月色透射了進來。思緒似乎已經回到了遠方。良久之後,他纔是緩緩說道——
“那……已經是上個紀元的事情了。我的父親曾經有一個最爲憎恨的敵人。因爲這個敵人。導致我父親幾乎隔一段時間就要強行衝破封印一次。”
“但是,我父親實在是太過急於復仇。這讓他往往等不到自己的力量完全恢復。而幾乎不到千年的時間就強行衝破一次封印的結果就是造成他的力量往往都會被大幅度的削弱。”
“所以,幾乎每一次,父親的復仇計劃都會以失敗而告終。其中有幾次是因爲我的阻止,也有幾次是因爲人類和狼人的聯盟。更是有幾次,是因爲那個敵人實在是太過狡詐,太過卑鄙。”
“在這樣反反覆覆地衝出來九次之後,我的父親全都失敗了。而當他終於下定決心,花了兩千年的時間讓自己的力量回到巔峰狀態,然後再次衝破封印回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卻發現,他的敵人卻是早已經去世了。”
“失去了人生目標的父親陷入了落寞。他是一個高傲的人,他總是說他並不害怕失敗,唯一害怕的就是再也沒有洗刷失敗的機會。”
“父親的敵人在生前一直死死壓着父親,一直到他死。我父親甚至都沒有真正的機會能夠和他的敵人來一場真刀真槍的面對面的對決。”
“因爲敵人的逝世,我父親開始變得暴戾而不聽人勸阻。他的目的也從原本的向敵人復仇轉成了毀滅這個已經失去敵人的世界。用他老人家的話來說。這個沒有他仇敵的世界已經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尼祿說的很平淡,但是牙卻是聽的心驚肉跳。在過去,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到底是怎樣的人能夠將這名血族之王死死壓制那麼多年,讓其無法翻身?
“那一次,是我父親力量完全恢復的巔峰時期。狼人損傷慘重,就連前來相助圍剿的魔族也是死了很多。迄今爲止,還有一些魔族被困在這座城堡的地下囚牢內,被我父親親自施加的強大封印鎮壓着。”
“即便是我,在那一次的戰鬥中,我也是花費了極大的精力。甚至……就連我和我一起行動的妹妹也差點犧牲。最後,才勉勉強強重新啓動了封印陣,將我,我妹妹,還有我父親,這座城堡,再次封印在了月光之中。”
尼祿微笑着,看着牙的眼神依舊是如此的溫和。
牙卻是在想象。眼前這個年輕人在多年以前是如何經歷了那樣一場慘烈的戰鬥的?
“在同樣被封印的時間裡。我終於有機會能夠好好地和父親說說話。那段日子,可以說是我最幸福的時光。”
“一開始,我父親依舊錶現的很暴躁。但是隨着時間的慢慢推移,在知道自己的敵人終究已經死去,他窮極一生也不可能實現復仇的計劃之後,他老人家就開始變得心灰意冷。”
“終於,在大約九百年前,我父親重新衝破了封印陣,將我放了出來。隨後,就將自己重新封入月光之中。而他老人家也是在這面牆後陷入沉睡。決定不再醒來,面對這個已經沒有敵人的世界。”
牙看得出來,眼前的尼祿臉上似乎有些寂寞,也有些哀傷。不過這至少對於牙來說不是個壞消息。他不用一口氣面對四名吸血鬼。不管這究竟是自己的運氣,還是這個吸血鬼王子真的對自己毫無敵意。
“那麼……你把我叫到這裡來,究竟有什麼事?”
牙緩緩呼出一口氣,問了一聲。
事情終於進入了正題,到了這個時候,眼前的尼祿臉上的那種哀傷情緒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望着君臨天下的威嚴,十分嚴肅地看着面前的牙。
“我父親將這個位置傳給了我,讓我成爲血族的領導人。現在想來,實在是有些愧對我父親。我曾經多次阻撓了他老人家的計劃。有幾次甚至還拔劍與其正面對抗。但我父親依舊念在我們體內流着同樣的血脈,將這個王座傳給了我。”
“牙先生,我親眼看着你的迷茫,也親眼看着你的懦弱,你的強大。你的心中所想的很多事情,你的殘忍,仁慈,邪惡,善良,卑鄙。正義。你簡直就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
“你和一般人總是認爲自己正義不同,你也和那些知道自己正在做着邪惡的事情但卻毫無愧疚心的人不同。你的性格上聚集着至善與至惡這兩方面的因素。這一點,讓我感覺非常有趣。”
牙沉默了片刻後,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很特殊?”
對此,尼祿卻是笑了笑:“不。你很普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人類的身體上本來就聚集着善良與邪惡的兩種因素。不管是任何人都是如此。所以,你足夠普通。你是一個完完全全代表人類的存在,所以,我才選擇了和你對話。”
牙:“……我不太明白……”
尼祿:“嗯……簡單來說,就是牙先生您能夠一路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心裡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否正確,並且有着想要去糾正一些我們現在還沒有能夠發現的錯誤這種想法吧。你有這種想法,你也有去實現這種想法的動力。你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而不是一個整天就只在那裡想,卻完全不行動的人。”
牙……尼祿:“是的,因爲你是最像人類的人,不盲目跟從惡魔,也不絕對信仰天使。你對善良與邪惡之間的界限存在着懷疑,不站在任何一邊。這一點,就和我們血族的立場有些相似。”
聽到這句話,牙不由得捏了捏手中的廢鐵,說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也加入血族的大軍?”
“哈哈哈哈,不不不,沒這個必要。”
尼祿將膝蓋上的那把斷劍舉起,用手指輕輕擦拭了一下。
“牙先生,你應該也懷疑吧?爲什麼天使與惡魔之間每次都要展開一場劇烈的交戰?戰鬥之中,數不盡的生靈慘遭屠戮,哀鴻遍野,死傷遍地。這種戰鬥每隔幾百年,甚至幾十年就要重複一次,這樣的戰鬥究竟有沒有意義?”
牙不說話,等着這個吸血鬼王子把話說完。
“這樣的戰鬥,真的是生命女神與毀滅女神之間的角力嗎?這兩位女神真的在爲了這個世界的統治權而不顧一切地展開一場又一場的戰鬥嗎?以整個悲傷世界爲舞臺?”
“帶着這樣的疑問,我踏上了旅程。一方面,是爲了尋找問題的答案,另一方面,也是爲了尋找當初給我施加詛咒的那個人。只可惜。那個人就像是從整個世界上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
尼祿嘆了口氣,隨即用刀刃在自己的手指上劃了一下。一滴血,立刻映入這把斷劍之中。片刻之後,些許的紅色水晶光芒就從斷劍中緩緩揚起。
“我沒有找到毀滅女神。但是,在我漫長的旅途之中,我卻遇到了生命女神。”
“我曾經問那位尊貴的女神,爲什麼我們要承擔如此痛苦的結果?爲什麼強大的生命女神不能直接找毀滅女神一對一的決鬥?而要不厭其煩地不斷讓我們跟着陪葬?”
“但結果,生命女神卻給了我一個讓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說到這裡,尼祿的聲音稍稍停頓了下來。而牙現在也是被激起了些許的興趣,眼前這個血族王子竟然可以和生命女神進行對話?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殊榮。可這樣的話。他的臉上爲什麼還會浮現出憂愁的色彩?
“生命女神告訴我,她從來都沒有統御過神族。也從來都沒有指揮過天使。神族並不在她的掌管之下,從以前到現在,她從來都沒有培植過自己的任何勢力。一點點。都沒有。”
這個答案讓那邊的牙爲之驚詫!他的腳步甚至都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從小到大,他一直在接受的教育就是生命女神是神族的最高指揮者,而魔族則是毀滅女神的部下!如果真的照血族王子所說,生命女神沒有指揮過神族的話,那麼神族……究竟是爲誰而戰?
難不成……?!
看到牙的臉色,尼祿也知道,這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已經猜到了一個大概。隨即笑了起來。
“你沒有猜錯,牙先生。神族也是屬於毀滅女神的部下。只不過,恐怕就連神族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究竟是毀滅女神清洗了所有神族的記憶還是另有計劃,但我相信。每一次魔族與神族之間的戰鬥,恐怕都是出自毀滅女神一手的導演。至於這兩大種族自己究竟知不知道,這場戰鬥是出自他們自己的意志還是不知不覺中參戰,我就不得而知了。”
牙沉默,臉色有些難看。尼祿也是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他站了起來,那一頭瀟灑的白髮也在月光下散發出亮麗的銀色。
“生命女神沒有在神魔戰爭上站隊,她也不管轄神族。女神告訴我,這對於毀滅女神來說,是一場有趣的遊戲。毀滅女神的興趣就是激起兩大種族之間的戰鬥。造成生靈塗炭。而生命女神的工作就是制止這種戰鬥,迎來和平。”
“只不過,神族與魔族之間的積怨實在是太深,讓兩方和平相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是在那一任魔帝在位的一萬年和平之後,等到他去世。迎來的依舊是兩族之間激烈的交火。”
到這裡,尼祿開始看着牙。不再說話了。他手中的那把斷劍在吸取了他的鮮血之後,也是開始緩緩散發光芒。從一開始的黯淡,到最後一點點的揚起強烈的色彩。整把破破爛爛的劍也開始變化,斷劍不再斷,而是不斷地向前延伸,變成了一把長劍。
牙看着他手中的劍,再看看自己手中正在燃燒的廢鐵,說道:“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尼祿笑了:“生命女神思索着要如何奪取悲傷世界的和平。讓這種彷彿詛咒一般的輪迴就此終結。在仔細思考之後,她做出了一個決定。她希望能夠由人類自己,來親自斬斷這種已經輪迴了四個紀元的鎖鏈。”
“神族與魔族都是屬於毀滅女神的,他們沒有資格去終結這種戰鬥。但是,人類不同,人類屬於低級的生物,但人類也是數量龐大的生靈。可以說,人類是第三階層生命的代表者,只有人類親自斬斷這種鎖鏈,才能夠讓毀滅女神無話可說,輸掉這場一直以來的遊戲。”
“所以……”
尼祿走到牙的面前,將手中的那把已經化爲紅色水晶劍的長劍遞向了牙。只不過稍稍靠近,這把透明水晶劍上散發出來的龐大力量就讓牙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你,會去終結這場戰鬥嗎?以一個人類的身份。”
牙看着這把武器,籌措着……他看看眼前這位血族王子,再看看他手中這把水晶劍。
他沒有伸手,但卻是問道:“爲什麼……選我?爲什麼強大的你自己不去?”
尼祿笑了笑,說道:“我的確很強,但是,我身上卻有着神族與魔族的烙印。”
“我受到了女神的詛咒,體內還流淌着魔族的鮮血。這樣的我,本身就已經不夠客觀。如果是由我來斬斷這場戰鬥,恐怕毀滅女神會有異議,她一旦不認可這場遊戲是她輸,那麼就還是不能終結。”
牙沉默,想了片刻之後,纔再次開口:“對於兩位女神來說……這就是一場遊戲?一個煽動魔族與神族對抗,另一個在旁邊一聲不吭地悶聲思考……我的父母家人,可伶的死,還有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的犧牲,全都是一場遊戲?”
尼祿點點頭:“對於至高神來說,正是如此……所以,當遊戲中最低等的棋子打破這場遊戲規則,讓遊戲無法繼續進行下去的話,這場被毀滅女神稱之爲‘遊戲’的哀傷循環,恐怕,纔會真正就此結束。”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