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決定的事
辛迪讓衆人稍稍往後坐了一下，在船艙中空出一塊位置。他取出自己的武器——黃金秤。
這桿秤平放在了地板上，隨後，秤就像是一座由沙礫組成的雕塑一樣，散開。之後，在那滿地的沙礫中，一座由沙子組成的島嶼開始慢慢浮了起來。而在這座島嶼的正中央，則是聳立着一座巨大的城堡。雖然城堡的模樣在這沙盤之上顯得不是怎麼很清晰，但多多少少還是能夠察覺到這座魔帝之城的巨大和威嚴。
辛迪伸出手，在這塊沙漠的大陸上緩緩一劃，沙子漂浮起來，在大陸的東南角組合成了十艘戰船，看起來，就像是要即將登陸的模樣。
“包括從神皇之城內出發的軍隊，包括整個悲傷大陸上的許許多多神族陣營的生物聯軍，綜合起來有大約百萬人。現在正從整個哀傷大陸的東南角登陸中。”
“在這裡，我先說明一下哀傷大陸，也就是這塊沙漠之地的大概情況。”
食人魔指着整個大陸最中央的那座魔帝城堡，說道：“事實上，我們並不是很清楚魔帝之城究竟是不是在這座沙漠大陸的中央。這個位置只是我們揣測出來的，是想當然的認爲帝王之城就應該在大陸的最中央。所以，我們也只能說這是一個‘可能’而已，在其他的地方也有可能。而這座哀傷大陸的面積雖然不如悲鳴和悲慘大陸要大，但也有着差不多三分之一左右的大小。要在這樣龐大的沙漠地帶中尋找一座城堡。的確是一件非常渺茫的事情。”
牙觀察着這塊大陸，沉默不語。繼續等待辛迪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
“我們天使已經在這座大陸上簡單的偵查了一遍。但是並沒有發現有關魔帝城堡的建築物。可以想象，那座城堡應該被施加了某種強大的魔法，讓天使們無法輕易發現。但是這種魔法雖然防得住天使，但可能對人類的眼睛沒有效果。所以我們現在只能通過人類的軍隊來進行探索，希望能夠儘快找到這座魔帝之城，儘快佔領，免得給魔族增加力量。”
四周的人全都聚精會神地聽着，沒有什麼反應。
牙想了想之後。說道：“原來如此……那麼，魔族方面是什麼情況？我們是不是處於一種非常不利的形勢？”
辛迪搖了搖頭，回道：“並不能說非常不利。在登上哀傷大陸之後，人族的偵察隊分別往大陸的各個方向延伸。從傳回來的戰報來看，偵察隊多多少少也都碰到過魔族的小隊，產生過一些戰鬥。但是雙方的人數都比較少，造成的損失有限。根據這樣的情況來判斷。神皇陛下猜測魔族方面應該也沒有魔帝之城的具體地點位置的信息。所以他們也在派出偵察兵查詢。”
牙有些驚訝：“哦？這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事實。好幾代以前的魔帝建造的魔帝之城，竟然會將這一代的魔帝拒之門外？不接受其入住？………辛迪老兄，你不是說過魔族的那把劍，哈雷路亞是魔帝的力量來源嗎？那把劍應該親眼見到魔帝之城的建造吧？現在竟然會不知道具體地點？”
辛迪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說道：“雖然不怎麼現實，但似乎的確是這樣。那座魔帝之城完全拒絕任何神魔兩方的勢力。就像是不想捲入神魔戰爭一樣。不過這樣一來，在地理位置上魔族就和我們處於同一起跑線，沒有什麼優劣之分了。”
牙點點頭，說道：“接下來，就是戰鬥力。兵種的力量。”
辛迪的手指在整個哀傷大陸的西南角也劃了一下，一頭惡魔野獸出現在那裡。登陸上岸。
“根據偵察兵的搜尋，魔族的大軍也已經在西南角登陸。具體的數目不明，粗略估計絕對在百萬以上。”
“在這些兵種中的，已知的戰鬥力有墮落的魔獸。這些魔獸受到魔族力量的侵蝕，不管是能力還是生命力都提升了很多，變得非常的強大。除此之外，還有墮落人類。他們是在魔族降臨之後，或是被俘虜後投靠魔族，或是爲了力量而主動獻出自己的靈魂的第三階層生物。他們之中有一部分實力非常強大的戰鬥人員。其個體的毀滅實力可能會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具體來說，魔族的先鋒軍就是這兩種兵種的混合體。他們的個體戰鬥能力很強，軍團作戰能力更強。可以想象他們絕對是神族的人類軍團的強大對手。”
“不過在除此之外，要面對的就是那些惡魔的正規軍了。”
辛迪喝了一杯水，一些沙子從地面上揚起，漂浮在了空中。他搖晃着手指，說道——
“可以想象，我剛纔所說的魔族軍隊都是專門用來對付人類的。在這之後，是專屬於魔帝的軍隊。在這其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魔族中的戰爭總指揮——死亡騎士的亡靈大軍。”
沙子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些骸骨模樣的怪物，或是表皮腐爛，內臟翻出來的可怕東西。看到這些東西，甜慄顯得更加害怕了，她縮在亞克的背後，一點都不敢張開眼望上一眼。
“所有……我是說所有。所有在戰場上死亡的生命，留下來的軀體都會成爲死亡騎士的部署。這位可怕的惡魔雖然序列不高，但擁有的能力卻讓人非常頭疼。而且，非常糟糕的是，原本我們神族中也有一位死亡天使，擁有和這位死亡騎士差不多的能力。可是那位天使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或許可以說至今都沒有覺醒。所以，這從根本上，就導致了戰爭拖得越久，神魔兩方的兵源差距就會越大。”
根據這名食人魔天使的說法，所有神魔兩族戰死的士兵和墮落士兵都會成爲敵人。這也就決定了這場戰爭需要維持在一個低傷亡的情況下迅速解決才行。
不過。這可能嗎？
面對這場大範圍的全面戰爭，能夠將敵友雙方壓制在一個較低的死亡率的情況下。然後順利擊敗魔族嗎？
牙捏着下巴，仔細思考。倒是辛迪也不勉強，繼續說了下去。
“除卻這些亡靈大軍之外，就是那些惡魔能夠主動召喚出來的一些小型僕從。其中最有名，最具有壓迫性的就是魔帝召喚出來的專屬僕從——魔奴。除此之外，還有火焰惡魔的小火惡魔，六翅惡魔的昆蟲大軍等等等等。我們現在就先假設這些惡魔全都聚集在魔帝的身旁。那麼他們每一個幾乎都能夠成爲一個強大的軍團，要想突破。真的非常不容易。”
敵人的情況的確有些棘手。從辛迪的介紹來看，他知道的敵方惡魔的能力應該也不多。
“那麼，神族的情況呢？你們天使也不會坐看那些惡魔在戰場上胡來的吧？”
牙這麼問，辛迪倒是有些尷尬地笑了起來。
“也不能說我們神族對付不了，而是實際情況上來看，我們這次的神族陣容中，戰鬥型天使的數量有些稀少。所以。神皇陛下給的命令是比起突破敵陣，更重要的是尋找到魔帝之城，想辦法獲得裡面的力量，然後壓制住魔族。一旦遇上魔族的軍隊，那麼能夠避免戰鬥就儘量避免戰鬥。在這個沙漠戰場上打游擊戰。”
說到這裡，地面和半空中的沙粒一下子散開。重新變成了一個黃金秤浮現在了這頭食人魔的手掌之中。
“所以，人類。你想要的直接突破敵陣攻擊魔帝，這可能有些不太現實。至少，這也要等我們確切無疑地找到了魔帝之城之後，再嘗試着攻擊魔族了。”
簡單的戰場介紹。到這裡也就算是完結了。
情況對於人類不利，這已經是肯定的了。不過。至少到現在爲止的第一目標衆人已經明確。尋找到魔帝之城比起其他任何事情來說都要重要，現在，就先將這個事情當成第一要務吧。
船艙外的暴風雨，現在依舊在繼續。
天空中，烏雲已經將整個世界全都塗抹成了黑暗的顏色，讓人甚至看不到眼前究竟哪裡是海水，哪裡是天空。
整個黑暗的世界中唯有那不斷劃過的閃電充當了這片大海上唯一的光亮。但這些光亮卻沒有帶給人任何的輕鬆自在，反而讓人類沉浸在那雷聲之中，膽戰心驚地祈禱着天譴不要到來。
“好了，戰場介紹就先到這裡了。按照我們的速度，大約明天早上就可以抵達哀傷大陸。今晚請好好休息，在這之後，恐怕很難再有時間讓你們能夠好好的休息休息，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了。”
辛迪拍拍手，掌心中的那個黃金秤也是隨之消失。這頭食人魔向着衆人緩緩鞠了一躬，隨後走向船艙的一邊，在那看似已經是牆壁的木板上伸手一拉。
那塊木板分開，而在那木板之後，並不是那滔天的巨浪，而是一個小小的單人房間。
“請休息吧。”
說完，辛迪走了進去，木板也是合上。
整個船艙內，就只剩下牙等人，現在還在面面相覷着。
…………
以摩爾斯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船艙底部的門前，輕輕拉開。猛地，一股狂烈的暴風雨從門外直接灌了進來！
她強撐着那些大雨，探出腦袋往外面張望了一下，隨後立刻關上門。渾身上下已經完全溼透了的這丫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說道：“外面沒人！沒有人操縱這條船！但是舵卻在自己移動！嗚哇——！”
“好啦，別一驚一乍的。”
克羅蒂亞看到以摩爾斯那身材飽滿的體型在雨水下顯得更加透明，不由得鼓囊了一聲，走上前脫下自己的披風擋在她和其他男性的視線之中。帶着這個師妹，她也是走向牆壁，在木板上一拉，打開了另外一個小房間的門。
“師父，師兄。師弟，尤娜姐姐。莉亞，我們就先休息了。你們也早點睡吧。”
在向着衆人一一道別之後，克羅蒂亞拉着以摩爾斯進了房間，兩個人梳洗去了。而冬現在也是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向着牙，尤娜，還有亞克行了禮。扛着自己的鐵棍進入房間。
“師父，我們先告退了。”
亞克站了起來，走向大門。但是，原本應該是跟着尤娜一起睡的甜慄現在卻是緊緊拉着他的衣服。似乎是被那些雷聲嚇得夠嗆，現在已經不敢鬆手了。看着這個和衰長得一摸一樣的女孩，想着現在早已經是別人妻子的那個女孩，亞克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帶着她進入自己的房間，房門，也是隨之關上。
“那我也睡了，你們隨意。”
莉亞打着哈欠，將自己的身體蜷成了一團。滾到船艙的角落裡面，伸出爪子拉開門，又隨之滾了進去。
整個船艙內，就只剩下牙，以及坐在他旁邊的尤娜。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沉默不語。
……
…………
………
窗外的海浪，依舊滔天。
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現在究竟到了哪裡。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腳下那顛簸的不像話的船身。搖晃着，就像是一片孤立無援的落葉，隨時都有被傾覆的命運。
牙端着水壺，給尤娜面前的茶杯裡倒上一杯水。看着那熱騰騰的水汽，尤娜彎下腰，張開嘴，將茶杯咬起。稍稍喝了一點之後……
牙伸出手，接住了她嘴中的杯子，服侍着她，喂她喝水。
熱水下肚，感覺再次溫暖了一點。
尤娜靠在了牙的背上，閉着眼，不說話。而牙現在也是望着玻璃窗外的那些滔天巨浪和時不時閃現的電光，一言不發。
良久，良久……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直都這麼保持着。
這就像是一種默契，也像是一種承諾。牙望着那海浪，緩緩吐出一口氣之後，從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塊木頭和一把小刀，開始一刀一刀地，雕刻了起來。
“…………不要死…………”
“然後…………請一定要回來…………”
終於，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剎那，牙雕刻的手指，也是就此停住。
沉吟了半響之後，這個男人的嘴角漸漸露出一抹微笑。他點點頭，手中的小刀再一次地劃過那木片。木屑飛散，一點一點地落在兩人坐下的地板上。
船身依舊在搖晃，窗外的電光依舊在閃爍。
不知不覺間，牙覺得後背有些溼漉漉的，伴隨而來的，還有背後那個女孩的那一絲顫抖……
“我會回來的。我向你保證。”
牙擡起手中的木雕，輕輕吹了一下。
“只要這次的戰鬥結束，我就能夠回來了。然後，我的使命就完成了。從此以後，我恐怕不會再像過去那樣到處遊蕩。而是會好好地安頓下來，重新回到我原本的生活。”
背後的潮溼感卻沒有就此終止，相反的，還有些擴散。
“可……可是你……要面對的……是……神……與魔……！”
身後的聲音，哽咽着。
沙啞的聲線被強行剋制着，可是，終究也不能完全剋制住那份感情。
“而且……即便你……成功了……你的力量……也會消失！你……從今往後……你會成爲……整個大陸的敵人……！所有人……所有人都想要殺你……都會……都會對你……不利！”
牙將小刀豎起，開始雕刻一些細節部分，一邊刻，一邊笑了起來。
“我…………不會死。”
“或許其他的事情，我可能沒法答應你什麼。但是，我向你承諾，我絕對不會在你前面死。”
身後的顫抖，漸漸停止了。
“你要好好活着，在人類的軍隊中好好地活着，活下去。只要你還活着，那麼絕對會比你晚死的我就絕對不會死。然後……”
牙再次吹了一下手中的木雕，停下手，閉上眼睛……
“這場戰爭關係到許多人的命運。也有太多太多的人，希望能夠從這場戰鬥中找到答案，讓自己的故事做一個總結。”
“他們都有自己的目的，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都有參加這場戰爭的必要理由，但每個人也都有自己必須繼續活下去的原因。”
小船的小房間內，辛迪撫摸着自己的黃金秤，盤腿坐在牀上，目光憂慮。
“不管是痛苦，還是悲傷，也不管是絕望，還是希望。正因爲我們看不透未來，所以纔會去想要進行爭取，想要儘量做到自己能夠做的事情。”
呼嚕嚕地，甜慄在牀上蓋着被子，已經開始呼呼大睡。在小房間的角落裡，亞克則是裹着毛毯，靠在牆上。他望着自己捏劍的手，再看着那邊睡得沒有絲毫壓力與負擔的甜慄，手掌……捏起。
“我們會去做，會去努力。我們是人類，有着各種各樣的慾望。想要做到些什麼，想要得到些什麼，但這並不代表我們人類軟弱，恰恰是因爲我們有感情，有自己的想法。”
冬拿着布條，擦拭着自己的鐵棍。在撫摸着上面的魔獸花紋之後，他點點頭，更加用心地擦拭着其中的每一個凹槽。
“我這輩子做過很多承諾。但是其中有很多都沒有實現。但是這一次……”
克羅蒂亞幫以摩爾斯擦拭着剛剛洗好澡的頭髮，呼哧呼哧地吐槽着。
“這一次，我一定會承諾。”
“等到這一次的戰爭結束之後，我一定會平安地回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