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最終戰
吱————————咔噠。
背後的門扉，緩緩關了起來。
那發出的聲響就像是生鏽的鐵片十分勉強的互相摩擦，聲音尖銳而刺耳。
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牙深深地吸了口氣，邁開腳步，進入這片深邃之中。
眼前，是一座寬廣的近乎沒有邊界的平臺。
平臺是透明的，可以從那平臺中看到下方的整個悲傷大陸。
點綴在空中的，則是那許許多多的星辰。閃爍着絢麗但卻並不耀眼的光輝。
這裡，就像是星空之中。
懸浮在那巨大的星空之中的，就是牙現在所處的這塊一望無際的平臺。
擡起頭，向着前方望去。
在那將近五百米遠的地方有着一個巨大的沙漏。但是，這個沙漏卻是停頓着的，上方的沙子就像是凝固了一般，沒有任何下落。
而在這沙漏的周圍則是擺放着九個巨大不同形狀的透明琉璃盞，琉璃盞的下方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以牙對於魔法陣的研究，也完全看不出來這個魔法陣究竟是做什麼用處的。其中所使用到的理論基礎沒有任何一點點是他所熟悉的。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是那個站在停頓的沙漏前的那個人。
那個……女人。
黑色的長髮，在四周的星光璀璨之下顯得更加的美麗。
那一襲黑色的長紗裙一如往昔。襯托着她那婀娜的身材與動人的背影。
那張足以讓整個世界都爲之傾倒的臉龐依舊停留在十五六歲的年紀。十年的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一點點的痕跡。
血，劃過沒有知覺的右手，順着指尖，滴落在下方那透明的地板上。
聲音很輕……但在這一片寂靜的沒有任何聲響的環境中，卻是如同雷霆般巨響。
牙確信，眼前的這個魔帝肯定已經聽到了這個聲音。
但是，她卻沒有回過頭來……一點點，都沒有。
少女的手，緩緩張開。
在她的身後，一把槍劍也是緩緩浮現了出來，被這個女孩握在了手中。
她握着這把劍，走到那九個琉璃盞中的一個，舉起，將手中的劍順着那開口緩緩地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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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與劍身完美切合，槍劍沒有任何阻礙地就插入琉璃盞之中。在接受完這把劍之後，她緩緩走向旁邊的另一個琉璃盞，再次揚起手，在她的身後再一次地浮現出另外一把武器，握住，再一次地插入了另外一個琉璃盞。
魔帝完全沒有理會牙。
就好像牙的存在就和空氣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過，牙卻知道自己並非空氣。
他的雙眼落在了這個女孩右手的那些鎖鏈之上。那白皙柔嫩的肌膚上，那些黑暗色的鎖鏈死死纏繞，上面的倒鉤深深嵌入那肌膚之中，拉出一條條醜陋的傷疤。
如果說，這個女孩是一個最完美的人。
那麼她右手上的這些傷疤就毫無意外地屬於那完美之中唯一的一點不足了。
牙，鬆開捂着右臂的左手，張開。
廢鐵飛到了他的手中，逐漸凝聚。
不過這一次，結晶刀卻沒有完全地成型。或許是因爲距離心血之淚所寄宿的右臂距離太遠，又或者是牙本身就已經嚴重受傷。總之，這把刀現在的形象顯得極端的不穩定。時而成型，時而消散，就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一般。
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猶豫的了。
牙握着手中的結晶刀，倒拖着，一步一步地，朝着那邊正在不知做些什麼的少女走去。而那少女依舊對牙的靠近不理不睬，繼續完成着手中的工作。
靠近……然後，握着廢鐵的左手舉起……
牙踏出一步，然後下一刻，沒有任何徵兆地，他那舉着廢鐵的右手背上就憑空被撕裂開了一條口子。原本就已經快要流乾的鮮血，現在再一次地伴隨着吶突然而出的開口飛濺了出來。
“嗚——————！！！”
傷上加傷，牙的膝蓋一軟，直接單膝跪了下來。
那流出來的鮮血在地面上匯聚，隨後，慢慢滲透這透明的地板，就彷彿鑲嵌一般，在地板的中央停住。
他擡起頭，正好，他看到自己現在跪在了那名女魔帝的面前。
而那名女魔帝，現在也是正回過頭，用那雙漆黑色的瞳孔，看着他。
“哈………哈………哈………”
牙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希望讓自己能夠好受些。等到感覺自己恢復了一些體力之後，他再次站起，朝着前面的少女再次踏出一步……
刺啦。
右腳上，再次被拉開一條傷口。
這讓他再一次地跪在了這名女魔帝的面前。向着這名殺了自己的家人，前未婚妻，以及一手導致了現在這場神魔大戰，以及所有戰爭的根源的這個女人，跪了下來。
怨恨嗎？
牙只怨恨自己的身體。
怨恨自己身上的詛咒。
即使隔了十年，這份詛咒依舊沒有任何減輕的意思。伴隨着他朝着這個女人所踏出的每一步，這份詛咒都會一次次地撕裂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的迴旋餘地可以講。
“喂，人類小子？你沒事嗎？”
一向大大咧咧的肥龍，現在在那名魔帝面前也是十分的小心甚微。它縮着翅膀，不敢飛。而是同樣匍匐在牙的身旁，向眼前的魔界帝王表示着自己的尊敬。之後，纔敢小聲地詢問。
牙沒有回答。
他現在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氣。
身上的血在一點一點的流着……現在的他，壓根就已經沒有了直接向前方衝過去的力量。恐怕繼續下去，只有死亡，纔是自己最終的結局了。
魔帝看着牙，那張冷若冰霜，一直以來都沒有任何表情的漂亮臉蛋依舊是那麼的無動於衷。
片刻後，他見牙完全沒有任何能夠展開攻擊的能力後，就開始重新做起了自己手中的事。將那些武器一把一把地插入那些琉璃盞之中。
不管這名魔帝想要做什麼，出手去阻止，都是牙現在需要做的事。
但是，他卻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有心無力的感覺就和十年前一樣，就和那個被黑暗的火焰所吞噬的夜晚一樣。
不管他現在比十年前強上多少，這一點，似乎任何時候都沒有改變過。
一把長滿了許許多多眼睛的劍，出現在了少女的手中。她將這把劍插入那琉璃盞，之後，手鬆開，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總共九個琉璃盞，現在有六個已經有了自己的武器。
望着剩餘的那三個琉璃盞，少女就像是一尊雕塑一般呆呆地站着。良久之後，才轉過身，從牙的身旁走過，沒有一點點地停留。
“站住！”
猛地，牙終於發出聲音。他現在勉強支撐着廢鐵，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衝着那背對自己，完全無視自己的少女，大聲喊了出來。
而那少女，現在也是停了下來。略微回過頭，用那小半張臉瞄着身後的這個人類。
“爲什麼……你不殺我？你明明……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殺我……”
牙再一次試探性地朝着前方邁出一步。只可惜，這一步讓他的肩膀增添了又一條傷口。如果不是他及時收回腳的話，這條傷口恐怕會直接撕裂到他的背部。
“你不殺我……原因是什麼？僅僅是因爲想要看着我現在這樣痛苦的模樣嗎？咳……咳咳咳……”
現在，似乎就連說話都變成了一件十分需要消耗體力的事情。牙咳嗽着，嘴裡不斷咳出鮮血。在他腳邊的肥龍看看那邊的魔帝，再看看這邊的牙，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卻始終不敢。
“如果……你不殺我……那麼，能否告訴我，你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嗎？你看……我已經幾乎是一個廢人，而且身上的詛咒讓我無法接近你……我根本就不可能對你構成任何威脅。所以……就算讓我在臨死前瞑目……可以嗎？”
那邊的少女，依舊沉默着。
她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完全不在乎牙的任何感受。
不過，在停頓了片刻之後，這個女孩終於緩緩轉過身來，正面面對着牙。下一秒，她的視線逐漸投向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黑色鎖鏈也開始蠕動，彈射而出，插入地面。
《修正被停止的時間》
“修正……時間？什麼意思？？？”
鎖鏈繼續在地面上蠕動，化爲一個又一個的文字。
《爲了將想要永恆安寧之人，重新拉回這個世界。那個人沒有資格享受如此寧靜的生活，沒有了他的存在，這個世界變得比以往更加無趣》
鎖鏈蠕動，形成了一大排顯得有些恐怖而詭異的文字。
《爲此，這個木偶是必要的。你？只是我爲了讓這個木偶能夠稍稍感受到些許的‘樂趣’，而讓她留給自己的‘玩具’而已。讓她多多少少還能體會到一點‘感受’，不會因爲沒有任何的‘感受’而停止》
文字看不懂……
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總的來說，自己之所以還活着，完全就是因爲對方的一時興趣嗎？換句話說，只要對方對自己失去了興趣，那麼完全就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取走自己的性命嗎？
呵……至少現在看來，這一點還算是正確的。
那麼，爲了復活誰？
這個所謂的“誰”，是不是就是指這座魔王之城內所保留的最後一份力量？魔族如果得到了這份力量究竟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牙不知道。
不過至少現在，自己又有了一個更多的目標。
那就是想盡辦法阻止眼前的這個女孩。將她的右手砍下來，用廢鐵插入她的心臟，完完全全地終結這場戰爭！
因此，他舉起手中的廢鐵，看着眼前的那名少女。
在捏住廢鐵的那一刻，他就能夠很明顯地感受到身上的皮膚正在隱隱作痛。
這樣的自己……還能夠跨出一步，擊殺眼前的這個敵人嗎？
別說別人，就連牙自己對此都表示懷疑了。
“…………收手吧，惡魔。”
牙捏緊廢鐵的刀柄。
“這場漫長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太長時間了，該是時候結束了。我不想讓這一切變得不可收拾。”
鎖鏈繼續變換，而這個少女卻是依舊看着自己的手臂，一點點都沒有想要開口直接和牙對話的意思。
《收手，是不可能的》
《因爲，復活他是女神的意志》
《這是一場‘遊戲’，一場延續了整整一個紀元的‘遊戲’》
《不僅是我，還是這個女神做出來的木偶。‘玩具’只有被玩樂的下場。只不過這一次玩的，是一場拼圖遊戲》
文字就顯示到這裡。
之後，那些組成鎖鏈的文字就緩緩縮了回去。
少女的視線從自己的右臂上挪開，重新望着面前的牙。在凝視了他片刻之後，這個女孩緩緩轉過頭，再一次地，朝着那邊的大門走去。
“呼…………”
深深地一口氣，從牙的嘴裡呼了出來。
他再一次地蹲下身子，放下廢鐵，跪在了那位魔帝的身後。
在他身旁的小肥龍則是顯得有些驚訝，瞪大眼睛看着他。
牙鬆開捏着廢鐵的左手，扶住自己已經完全沒有知覺的右臂。
他將自己的右手拉直，按在腳下的那片透明地板之上，也是按在那些凝聚在地板中的鮮血之上。
“呼……蘭博。很感謝你，能夠陪我到這種地步。不過現在，恐怕我要和你告別了。”
肥龍愣了一下，隨後低下頭看看牙右手臂上的火焰紋章。現在，這個原本已經暗淡下來的紋章再一次地開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光芒。
“你什麼意思？人類。”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儘快離開這裡。我很謝謝你，就算你從前一直都吵着說絕對不來魔帝的面前，但是現在你還是能夠陪我來到這裡。真的很感謝。”
“你……人類小子，你想要幹什麼？”
牙微微一笑，說道：“我想要幹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快點離開這裡吧……”
肥龍上上下下地看了看眼前的牙，這頭肥嘟嘟的龍想了想後，拍拍自己的肚子，又用爪子撓了撓自己的咯吱窩。再轉眼看了看那邊已經快要接近大門的魔帝，隨即說道——
“你想幹嘛就幹嘛吧！反正我都已經陪你走到這裡了！我也不在乎了！男子漢大丈夫，擡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都走到這裡了，哪裡還有繼續逃的意思？”
說實話，看到這條一直以來都滿口怨念的肥龍，竟然能夠陪着自己走到這最後。牙真的是非常的感動。
就算是沒有什麼實力又怎麼樣？作爲一條龍來說，蘭博這傢伙已經夠格了。
“既然這樣……那麼，蘭博。謝謝你，能夠在最後的這段時間裡面陪着我。”
“啊，不用……”
還不等肥龍把話說完，牙那壓着地板的右手掌上的火焰紋章猛地揚起一道宛如水晶一般變換的火焰！
伴隨着這道火焰的揚起，牙那些原本落下，在地板中鑲嵌着的鮮血立刻分散開來，拉出一條條的細線，十分迅速地延伸了出去！
這些鮮血做成的細線很快就包裹住了那邊正準備離開的女魔帝，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門，以及身後的那些沙漏和琉璃盞。
這些鮮血絲線繼續蔓延，很快，就形成了以牙爲中心，將近十平方公里的面積！等到達到這麼大的範圍之後，這些鮮血凝聚而成的絲線立刻化爲血液結晶！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女魔帝已經來到了那大門之前，伸出手，按住了門把手。
打開門……
穿過門後，來到的，卻依舊是這片星空之上的戰場。
這個女孩沉默了片刻後，回過頭，望着那邊跪在地上，右手按在地面上的牙。同時，也看到了自己腳下那些由細微的血液結晶構成的超大型魔法陣。
雖然說肥龍剛纔說的很大氣，但是真的看到那邊的魔帝望向自己這邊，這條龍還是有些膽怯，躲到了牙的背後。
它輕輕扯了扯牙的衣服，說道：“喂！你……人類小子，你可別惹魔帝生氣啊！哦不對不對，你到底在幹嘛？完了，我開始有些後悔了……我想離開！我現在還能離開嗎？”
但是，牙卻沒有回答它。
這讓這條肥龍感覺非常的不可思議。它大着膽子來到了牙的正面，隨後，看着他的雙眼……
牙的雙眼，已經完全變成了灰白色。
再試探一下脈搏，雖然說還存在，整個人也還是有着呼吸。但就像是完全昏迷過去了一樣。
“喂？你怎麼了？喂！你……”
肥龍一推，牙的身體整個倒地。就像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死人，沒有任何的區別。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條肥龍在牙的身旁看到了一個非常驚詫的畫面。
在那裡……竟然還有一條趴着的肥龍！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有個我？！”
“蘭博，我們要開工了。”
牙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肥龍一愣，立刻回頭。
只見，一個渾身上下完好無損的牙，現在正捏着結晶刀狀態的廢鐵，傲然站立在那正望向這邊的女魔帝面前。
而轉過頭去看那邊的地上，那個已經陷入假死狀態的牙，那個渾身傷痕累累的牙……不還是躺在那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