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兩雙目光終於對上的剎那,石飛俠的心已經提到嗓門眼,似乎只等着對方一個眼色一個動作一句話就會跳出來。
可是,伊斯菲爾什麼眼神什麼動作什麼話都沒有。
他只是淡淡地撇開視線,走到牀邊,打開落地燈,然後坐在沙發上,拿起茶几上的書,怡然自得地看起來。
他的目光那樣專注,彷彿這世界上只有這唯一值得珍視的東西。
石飛俠提心吊膽地盯着他很久,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難道書比他好看嗎?
這個念頭詭異地停頓了兩秒,就被一波又一波地反駁聲壓了下去。
雖然房間本來就靜,靜得難受,但是加入了伊斯菲爾的翻書聲後,他覺得房間靜得更讓人難受了。尤其是他赤身裸 體地仰面躺着,還被人無視。
身體不冷,可是心冷啊!
似乎感應到他的心思,牀上的薄被突然自己動了起來,蓋在他身上。
薄被有什麼用?又沒有棉被厚實。
想是這麼想,石飛俠還是很努力地把眼珠斜向伊斯菲爾的方向,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只見他單手握拳托腮,神色悠然,俊美的輪廓在橘色的燈光下愈加深邃。
他看得有點癡了。
寂靜漸漸變成寧靜。
石飛俠的眼皮依然凝住着,眼前的世界依然五顏六色着,但是意識卻漸漸飄遠,模糊,朦朧……
半睡半醒中,牀的另一半突然塌了下去。
石飛俠眼睛一大,被打擾的不悅在胸口匯聚成怒火,開始卜滋卜滋地燃燒。但是眼前一片黑暗,他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在哪裡。
身上的被子被拉了下,然後不動。
好像被清風掀起微瀾的池水,在清風過後,一切恢復如舊。
石飛俠很想坐起來,打開燈,對着牀另一邊的人噼裡啪啦罵一頓,但是他努力了很久還是失敗地再度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
石飛俠發現自己能動了,但是身體僵得像剛從兵馬俑裡爬出來,手腳都是硬的,像鐵條,肘關節彎曲的時候,幾乎可以聽到嘎達聲。血液好半天才開始重新流動。
他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坐起來。
伊斯菲爾已經不在房間了,但是看着另一邊微亂的牀單,他相信,昨天夜裡的那個凹陷,不是做夢。
血液正常流動後,他的臉終於能夠用通紅來表達羞澀,腦子也胡思亂想起來——
不知道昨天晚上伊斯菲爾看到他的**時,心裡什麼怎麼想的?會不會覺得太胖?
他捏了捏肚子。小肚腩已經沒有了,而且仰面躺的時候,肚子也不容易凸出來。所以,應該還好吧?
那裡會不會太小?
他掀起被子,低頭看了下自己的尺寸。
……也不算小,和自己的身材相比,應該算剛剛好。不過,墮天使的可能會比一般人大一點。
這個想法讓他有點鬱悶。
其實最讓他鬱悶的是腹肌。如果他也有六塊腹肌,那麼賣相就會好得多。
他突然擁着被子,縮成蝦狀,唉唉叫着側躺下,兩隻腳不停地踹着被子,“丟人啊!”
“被子加被單,五千。”清冷的聲音從門的方向傳進來。
石飛俠的動作猛然頓住,坐起身,鎮定地扒拉着自己一頭雞窩發,“你進來怎麼不敲門?”
伊斯菲爾很從容地接道:“因爲我有鑰匙。”
石飛俠終於想起自己纔是鳩佔鵲巢的那隻鳩,立刻就想站起,但是身體一動,下面晃盪的某個部位就提醒他此刻的狀態。“呃,”他緩緩坐回去,“昨天晚上,真是打擾了。”
伊斯菲爾道:“嗯。”
你還是真不客套。
石飛俠尷尬地笑笑,“其實這件事情也不能完全怪我……”他迅速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居然是經過,那麼金和安東尼奧發飆的原因他當然隻字不提。
總之,在他的故事裡,金是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的超級大混球。安東尼奧是個是非不分,只會盲從的笨蛋——由於心虛,石飛俠對他的說辭用的不是太狠。而斯馬爾就是典型愛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超超級大混賬!
一想起那條再最後被抽走的粉紅毛毯,斯馬爾三個字就被他用紅筆叉叉完圈圈,圈圈完再框框!
伊斯菲爾聽完整個故事只是淡淡道:“哦。”
石飛俠道:“其實你應該完全感覺得到,我平時身上的料子還是很多的。”
伊斯菲爾挑眉。
石飛俠這才注意到,他好像剛剛游完泳,圓滾滾的水珠還沾在他白皙的肌肉上。“我,我的意思當然不是說光着身子不好,呃,噹噹然,我光着身子是不太好的……但是光着就很好。”當他把‘光’字重複到第十三遍的時候,他終於認識到,他的人生已經悲哀到連曾經引以爲傲的口才也開始岌岌可危了。
伊斯菲爾解圍道:“你中了魔法。”
“啊,對啊,我中了魔法。”石飛俠興奮地點點頭。
伊斯菲爾無語。
“呃,這好像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石飛俠低調地垂下頭,突然又高調地仰起來,“那個魔法你能解嗎?”
伊斯菲爾目光微動,“能。”
石飛俠叫起來:“那你爲什麼不幫我解開?”
所以說,昨天晚上的慘劇,伊斯菲爾不是受害者,而是旁觀者?所以說,昨天晚上的慘劇,不是三個人造成的,而是四個人造成的?
石飛俠望着伊斯菲爾的眼睛裡寫着大大‘絕望’。這種絕望,不是針對伊斯菲爾的,也不是針對金、安東尼奧和斯馬爾的,而是針對這個荒謬的世界的!
難道就不能有個慈悲爲懷的正常人嗎?
石飛俠悲憤地咬着被子。早知道就不找酒店的工作,就去化緣。說不定還能進入東方的神話體系,遇到些善心過剩,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全部用來幫人的佛教子弟或道家仙翁。
伊斯菲爾對他的悲憤,只有一句解釋,“因爲你有起牀氣。”
他是起牀氣,又不是腳氣口氣……
石飛俠抖着嘴脣,“你可以在我睡着之前解開我。”
“然後你會裸奔回去?”
“……”石飛俠道,“你就不能借我一件衣服?”
伊斯菲爾終於說了實話,“不想。”
石飛俠向後癱倒,徹底安息。
不過石飛俠向來不是善於放棄的人。
於是他很快從打擊中振作起來問:“不借衣服,借被子行麼?”
“不行。”
“爲什麼?”
“我要用。”
石飛俠用手指支撐着笑靨,“那窗簾呢?”
“不行。”
“……爲什麼?”
“同上。”
就算是手指也撐不住石飛俠的笑容。他看着伊斯菲爾裹在身上的浴巾,“那我要借浴巾。”不等伊斯菲爾拒絕,他就咬牙道,“如果你不借,我就在**上寫上‘伊斯菲爾專用領地’八個大字!”靠!他豁出去了!不就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麼?別以爲只有金會用!
石飛俠瞪圓眼睛,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
伊斯菲爾沉默片刻道,“筆呢?”
“……”於是沉默的人變成了石飛俠。
不過不管過程如何,結果是,伊斯菲爾終於從浴室裡丟了條毛巾給他。
“這個怎麼夠?”石飛俠比了比,前面後面只能隱蔽一個地方。
伊斯菲爾道:“蒙臉夠了。”
如果不是在諾亞方舟的話,這個建議雖然餿,但也不是完全不能實行。
但是,這裡是諾亞方舟。
就算蒙着臉,別人只要一看身高,就知道絕對不是雷頓和阿沙。再一看頭髮顏色,就排除了金、休斯、斯馬爾和安東尼奧。最後一看腹部,伊斯菲爾也清白了。
當然,狼人中似乎有兩個頭髮是黑的,不過他沒有他們那麼奔放的髮型!
石飛俠爲了自己的與衆不同而感到悲哀。
“或者,”伊斯菲爾頓了頓,“用你的年假來換。”
恍惚中,伊斯菲爾的臉和武振劍的臉重疊了。
石飛俠噌得站起來,迅速用毛巾擋住前面,“毛巾就毛巾!”他仰着頭,從牀上跳下來,後背儘量貼着牆,像螃蟹似的一移一移地走。
走到伊斯菲爾面前,石飛俠停下腳步,翻着白眼從下往着他。
好流暢完美的頜骨線條。
石飛俠的目光又定住了。
伊斯菲爾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剛要開口。
突然,石飛俠彎腰,一把扯下他身上的浴巾,拔腿就跑。
不過他顛着**還沒跑到游泳池,就被一隻堅強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起,升上半空。
石飛俠低頭看着腰上的袖子,低喃道:“當墮天使真好。想穿衣服就穿衣服,想脫衣服就脫衣服。”話音剛落,一條浴巾從天而降,頃刻將他的視野遮住。
石飛俠三兩下從頭上扒下來,擋住下面涼爽得一顫一顫的小兄弟。
伊斯菲爾從三十幾層躍下。
兩片黑色的翅膀在空中展開,猶如降落傘。
石飛俠一邊慶幸自己不怕高,一邊擔心下面有人不小心擡頭往上看,一邊吃力用腿夾住浴巾遮擋,忙得滿頭大汗。等浴巾不在亂飄的時候,他才發現他的兩腳丫居然着地了。
“呃。”石飛俠匆匆忙忙用浴巾裹住下半身,舔了舔嘴脣,豎起大拇指道,“技術不錯。”
門鎖吧嗒一聲。
他的房間門被從裡打開,金一手搭住門把,身體半靠着門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