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百鬼經綸古道法

這般遊蕩了多久?蘇幕遮已經有些說不清了,漆黑的鬼窟隔絕了光亮,也隔絕了原本模糊的時間概念。

或許是十天,又或許是更久的時間。

蘇幕遮現在的狀態卻很不好。

終歸已經成爲了鬼魂,不曾有肉身氣血溫養自己的神魂,這些天過去,即便到後來蘇幕遮已經儘量呆在一個地方不動,卻依舊感覺自己的魂魄本源在不斷的被消耗,甚至道最後,蘇幕遮已經覺得,自己的神魂要潰散了!

哪怕鬼窟之中常年存在着陰煞之氣彌補着神魂的存在,卻依舊無法比擬魂魄本身的消耗。

魂魄的飢餓感覺,是任何的食慾都無法比較的,隔絕了肉身的反應,更加清晰的體現在蘇幕遮的魂魄感知中。

如果有一面鏡子擺在蘇幕遮的面前,他相信自己的兩眼一定泛着綠光。

可是蘇幕遮能做什麼呢?哪怕是陰煞之氣都無法保全自己的神魂,自己這一生,又經歷了什麼呢?年幼之時就命喪雙親,後來拜入南域玄陽宗,若是順利的過下去,達到自己天賦的極限,或百年,或兩百年之後,化作一抔黃土。

只是命運捉弄,三年前蘇幕遮隨着六位師兄走進了百夜秘境,無意之間獲得了百夜秘境流傳了無窮歲月的傳承,也正是因爲這份傳承,蘇幕遮得以晉升築基境界,眼看繼續修行下去,便是長生坦途,至少蘇幕遮相信自己大道可期,可是偏偏,最後卻被大師兄覬覦。

數百里的亡命奔逃,最後在林丹青的追殺下,蘇幕遮不得不兵解自爆肉身,若是這般結束一切,縱然慘烈,卻一切終歸終了,沒有想到一道神音傳來,自己竟然被一面幡旗攜裹着拘禁在這不知名的鬼窟之中。

而今看來,連自己的神魂都要無法維持,繼續下去,只怕就要魂飛魄散了吧?

自己這一生,竟然要經歷兩次死亡麼?

都說人死之前,會下意識的回憶自己的一生,自己,真的要徹底“死亡”了麼?

蘇幕遮不斷的反問自己,只是已經無法回答,蘇幕遮的魂魄已經徹底散成了一團稀薄的灰舞,眼看連魂魄之中僅存的最後一抹神識靈光都要徹底暗淡下來的時候,忽然之間,原本寂靜的四周,騰起了淡淡的薄霧。

伴隨着薄霧而來的,是一聲淒厲的鬼泣之音。

這聲音恍若金石摩擦一般,其中有着兇狠,有着微不可查的虛弱,甚至蘊含着和蘇幕遮一般的飢餓衝動,卻唯獨不曾蘊含神智。

一團黑霧便這麼朝着蘇幕遮所在之處席捲而來,恍若將蘇幕遮視作了最爲可口的食材,要大快朵頤!

痛!

無法遏制的痛苦自蘇幕遮被吞噬的一小塊魂魄處傳來,這般劇烈的疼痛,甚至超過了兵解之前受到的種種刑罰!

這種痛苦,也同樣刺激着蘇幕遮,竟然在最後關頭,強行阻止了蘇幕遮魂魄之中最後一抹靈光的消散。

來者將蘇幕遮視作美味,在蘇幕遮的眼中,長久時間的飢餓,蘇幕遮有何嘗不是需要“進食”!

曾經數年修道帶來的經驗都被蘇幕遮拋到了腦後,這個時候,蘇幕遮只能做出最本能的舉動,張開嘴,在面前的鬼魂身上一口咬下!

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鬼窟之中,兩尊鬼魂恍若最爲兇狠的野獸一般撕鬥,每一瞬間,都有着對方的魂魄碎片化作本源補充自身,同樣也有着自己的魂魄碎片帶着些許本源,被對手撕咬下來。

不再有鬼泣之音,鬼窟之中卻陰風陣陣。

這彷彿不是兩尊鬼魂,而是兩頭餓了不知多久的孤狼!

良久的時間,陰風消散,鬼窟再度歸於平靜,空地上,唯有一尊魂魄依舊存在着。

又是良久,蘇幕遮才顫顫巍巍的恢復過意識來。

還沒死麼……

原來死亡在蘇幕遮這裡,有一天也會變成極度渴求之事。

終歸是築基神魂,之前纏鬥的時候,蘇幕遮的神魂之中尚且有着一絲靈光不滅,也正是這種微弱的差距,讓蘇幕遮在生死戰鬥之中,能夠得以做到微弱的優勢,此消彼長,最後蘇幕遮終歸活了下來,魂魄的本源更是得以充足,就恍若……飽餐一頓!

雖然活了下來,但是蘇幕遮卻沒有絲毫的欣喜。

這一瞬間,蘇幕遮的內心之中正在經歷着此生最爲糾結的煎熬。

當年蘇幕遮獲得百夜秘境的傳承,之所以秘而不宣,正是因爲這份傳承的身份,終歸流傳了太久的歲月,即便是玄陽宗這樣的宗門,都不曾準確的知曉百夜秘境的真正身份,所謂百夜秘境,百鬼夜行是也!

蘇幕遮當年便是獲得了一份鬼修傳承!

或者說,鬼修是如今的稱呼,傳承的主人,百夜鬼尊自稱是上古鬼道練氣士!

自古正邪不兩立,哪怕是平日裡有些愚鈍的蘇幕遮也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這樣的傳承若是泄露出去,先不說旁人的覬覦,只怕自己也要被歸於邪道之流,故而長久的時間,哪怕得到了這樣恐怖的傳承,蘇幕遮都不曾修行其中的種種功法秘術,只是有選擇性的修煉其中記載的一門比較溫和的神魂秘法,最後也正是因爲蘇幕遮超乎同輩的神魂,才得以在最後衝擊成功築基。

即便是這樣,蘇幕遮都不曾認爲自己是什麼鬼修,是什麼所謂的邪道。

從拜入玄陽宗的那一天開始,蘇幕遮被灌輸的便是邪道修士皆是傷天害理之輩,拜入魔宗不叫拜入魔宗,叫做走入歧途,正道功法性情溫和,邪道功法稍有不慎卻必然走火入魔……

長久的歲月,這些觀念早已經深入蘇幕遮的內心。

而今,自己做了什麼?

就在剛剛,自己生吞魂魄!這是隻有最喪心病狂的鬼修纔會做的事情!可是唯有這麼做,才能夠讓自己活下去。

蘇幕遮只想活下去。

是誰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的?

玄陽宗?百夜秘境的傳承?林丹青?

蘇幕遮的魂魄在激烈的顫抖,周圍升騰起陣陣陰氣,恍若要攪動整個鬼窟。

活下去吧!蘇幕遮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不管用什麼樣的方法,哪怕是生吞鬼魂,哪怕是走入歧途,繼續活下去吧!活到能再次見到他們的那一天,然後再親口問問他們,到底是爲什麼!

蘇幕遮知道,之前的戰鬥,也不過彌補了自己些許的神魂本源,過不了幾天,自己就會再度感受到那種飢餓的感覺。

自己需要繼續“進食”。

不曾失去神智,蘇幕遮的雙眸之中,卻第一次閃爍起腥紅的兇光!

而那長久以來被蘇幕遮所小心掩蓋的記憶,此刻也被蘇幕遮不斷的回憶起來。

百夜秘境傳承的真正核心,當年那位鬼道練氣士的本命功法,《百鬼經綸》!

“大道澄廓,元理幽深。先天而生,運化古今。道無形體,澄瀘身心……”

獲得《百鬼經綸》至今,蘇幕遮已經不止一次通讀這篇功法,以往覺得晦澀難懂,甚至前後不通,或許是因爲這些變故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爲蘇幕遮此刻已經化作鬼魂,無比契合鬼道的緣故,以往灰色的經文,此刻逐漸在蘇幕遮的心神之中展開,化作了詳盡的功法。

只是這種明悟終歸有限,功法也只到了晉升築基便戛然而止,蘇幕遮卻明悟,無非是經文通幽顯靈,只怕後面的功法,需要自己再度晉升築基纔可以修行。

蘇幕遮將《百鬼經綸》的煉氣期功法記下,此番回憶的目的,蘇幕遮卻不在於此,畢竟功法再好,蘇幕遮也需要肉身才可以修煉,再是鬼修,練氣士終歸是人,不是鬼。沒有肉身依託,又如何聚起一身法力。

百夜秘境的傳承繁雜,恍若將一整個上古宗門的藏經閣全部灌注在了蘇幕遮的記憶之中。

《化鬼訣》

並非是什麼高深的功法,只是一門尋常的秘法,乃是鬼道修士煉化鬼魂本源,用以增強自己神魂的秘術,此刻對於蘇幕遮來說,卻最爲合適不過了!

蘇幕遮需要繼續吞噬鬼魂本源,但是這種撕咬,終歸是野獸本能,剛剛蘇幕遮就浪費了不少神魂本源,若是運轉《化鬼訣》,只怕蘇幕遮能夠吸納更多的神魂之力,更何況,修持了這門秘術,蘇幕遮的神魂本源消耗的速度也會大爲降低。

對於那個正道蘇幕遮來說,這裡或許是他的魂飛魄散之地。

但是對於傳承了鬼道練氣士的蘇幕遮來說,鬼窟將會是他重新開始的地方。

畢竟蘇幕遮可是記得,當初那一道暗淡的金光,可是卷着千里怨魂,皆盡匯聚在了這鬼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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