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覺得我打得過他嗎?”
“不好說。”問觴道,“皇宮秘藥繁多,他一介最受重視的皇子,在賽場上服用短時間內提高的秘法丹藥也不足爲過。只是不知道他爲何要來參加仙門各家切磋的爭鳴大會,目的何在呢?”
“也許......”思德想了想,“他尚武,喜歡跟人打架呢?”
問觴失笑:“十幾歲就帶兵上戰場的人,什麼樣的架他沒打過?”
思德撓撓腦袋,突然想到:“或許不是來參賽的。你看他腰間也沒掛木牌,說不定只是來觀摩觀摩?”
問觴道:“你這麼說我明白了,你肯定不想跟他對上是不是?”
思德不服氣了:“怎麼會!誰打得過誰還不一定呢!”
問觴哈哈大笑。
她知道思德還沒有完全領悟化靈丹,否則以化靈丹百年凝成的靈氣,思德怕是早就突破命格了。畢竟化靈丹不是誰得到就能利用的,絕大部分人都會因爲承受不住化靈丹的威力剛服用就爆體而亡。而思德的功力勉強可以承受,但要它具體發揮作用還是需要不少年纔可以達到一定境界。
考慮到思德若在這裡讓世人得知三昧真火的下落,以後的日子必定不安寧,於是又道:“這次大賽,千萬要藏好三昧真火,不要讓旁人看出端倪。“
思德道:“師父,小昧十多天前就睡了。”
“睡了?”問觴愣了,“什麼意思?”
思德解釋道:“它把自己封住了,一直藏在我的衣服裡,睡了好多天一直都沒醒。我叫了它好幾回都不醒,就由着它睡了。”
問觴恍然大悟。難怪她這段時間覺得耳旁清淨了不少,最好叫它一睡不醒。
思德擔心道:“小昧不會有什麼事吧?”
問觴道:“它被封印了太久,剛出來的時候爲了嚇唬你耗力過猛,一時間沒有調節過來,需要好好休整一下。”
“原來如此。”思德點點頭,“師父你真是心思縝密。”
問觴抱着手,冷靜地說道:“我只是不喜歡麻煩。”
思德連連點頭,覺得她說什麼都是對的。突然意識到自己手上的糖葫蘆還有好幾顆,心中大喜,又開始吃起來。問觴看他吃得得勁,忍不住道:“你......”
“思德少爺!”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女子的聲音打斷。問觴和思德一齊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是谷家的那位少女竺言朝他們奔來。她記得問觴穿黑袍的樣子,也記得思德的身形,便想着這兩個黑袍人應該就是少爺和師父了,果不其然,她一喊,兩人就回頭看她。
竺言滿臉喜悅地站在兩人面前輕喘着氣,清麗動人的臉上是輕柔得體的笑容,頭髮挽成一個簡單大方的髻,跑得急了,垂下幾縷青絲落在肩上。
“竺言?”思德轉過身去,打了個招呼,“什麼事?”
“沒、沒什麼事。”竺言連忙道,“就是想給您打氣......那個,希望沒給您添麻煩。”
思德道:“怎麼會。謝謝你跟我說這些,我很開心。”
竺言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又笑容靦腆地低下頭。
思德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還拿着糖葫蘆,一時尷尬。心想一個女孩子在這裡不給她貌似不好,但是這根自己已經咬過了,一時間好糾結。他正想着,問觴就不動聲色地又從袖袍裡拿出一根糖葫蘆遞給竺言,竺言“啊?”一聲,然後紅着臉接過,輕道了聲:“謝謝。”
竺言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問觴,又迅速低下眸去。從見到這個詭異黑袍人開始就沒見她說過一句話,更不知是男是女,不過隱藏的實力貌似深不可測。又看看手中的糖葫蘆,對問觴多了些好感——大概也是個溫柔的人吧。
“竺言,家裡還有很多事需要你打理,如若無事,就先回去吧。”
“啊?可是我......”
思德明朗地對她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接下來的比賽我會努力的,等我凱旋而歸吧!”
竺言仰慕地看着他,感動地點點頭——這纔是谷家的人早該擁有的自信啊,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她看着思德,又朝問觴笑了笑:“那我走了,你們加油哦!”隨即歡快地離開了。
“真是個好女孩。”問觴緩緩開口,帶着欣賞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彷彿意有所指,“你覺得呢,思德少爺?”
“咳。”思德支走竺言後連忙轉移話題,“師父,你怎麼還有糖葫蘆,不是都送出去了嗎?”
問觴道:“怕你嘴饞,偷偷留了一個。”
思德心裡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正要說話時,焚臨阡經過他們身旁,腳步微微一滯,凌厲的雙眸側瞥一眼二人,緊接着,一陣若有若無的冷淡氣息如風般跟隨着他淡漠的身影去了。
問觴微微一挑眉,思德問:“怎麼回事?”
“大概是感覺到你的實力了。”問觴脣邊噙上一抹饒有興趣的笑色,“能察覺得到你的實力,說明他絕對是個高手。”
思德震驚地看着遠去的焚臨阡:“這麼厲害,怎麼做到的?”
正說着,臺上的老前輩就喊到了思德的號。對手是一個很強壯的男人,雙手舉着兩個又大又重的大鐵錘,上面還帶着不少尖刺,殺傷力倒是不可小視,走上臺的氣勢給人一種天雷滾滾的感覺,只看樣子,壓迫感極強。
“上來就給個強的。”思德嘆了口氣,正欲上臺,便聽問觴道:“隱藏實力,三分即可。”
思德一聽出三分力,心情大好,不出意外能輕鬆拿下。
他走上臺和那鐵錘男對立。俊郎的身姿和迷霧重重的黑袍,神秘得讓人難以揣測他的真正實力。號令響,風吹動他的袖擺,臺下靜默無聲。
“啊—— ——!!”鐵錘男發汗的手心緊握鐵錘,大吼一聲先發制人衝向思德,妄圖用他雄厚的氣勢嚇到對方。掄起鐵錘箭步衝去,速度快得驚人。
在臺下眼中那僅僅是一瞬,但在思德眼中卻像是在放慢鏡頭。
他不慌不忙地閃到他身後,鐵錘男反應很快,另一隻鐵錘直劈身後,可惜又被躲掉。鐵錘男向後跳了一步後開始連環錘,這招躲過並不容易,只是思德早已看破他出錘動作和方向,便每一招都乾淨利落地閃開。臺上變成一人攻一人躲的局面,次次巧妙連貫,如鬼影一般錯開攻擊。
觀衆都有些騷動:這黑袍人怎麼還不出手?
鐵錘男是個有戰鬥經驗的人,心想這樣一直出擊只會消耗自己的體力,沒有勝算,便停下來大聲問道:“爲什麼不出手?”
思德大喜: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出手的理由了!
他擡起了手,一股靈力波動迴旋在他的周圍,他霸氣無限地揮動了一下黑袖擺,瞬間的猛烈鎮壓將鐵錘男衝出了臺,狠狠地跌在戰鬥線外。
臺下靜默無聲,倒抽涼氣。一招,勝了,還絲毫不拖泥帶水,只是揮揮袖擺就掀翻了對手。臺上的老前輩滿意地笑笑——人才,一定要着重培養,日後必成大器!
隨即臺下傳來一個個懊惱的聲音:“我的二十注銀子!”
“哈哈哈哈,我押對了,三十注,都給老子呈上來!”
“哎呀,我就說他能贏嘛,他長得那麼好看!”
“蒙個黑袍就好看了?說不定裡面長着一張人神共憤的臉呢!真搞不懂你們這些小姑娘。”
“你看看你自己什麼樣,真討人嫌!輸了錢還這麼多話!”
“哎哎哎,能重押嗎?我現在對這個比賽有了一些新的認識......”
思德雖然在萬人矚目中會感到無措,但還是保持雲淡風輕的姿態走下了臺,人羣在震驚後把目光停留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又喧鬧了起來。思德這才放心大膽地說話:“師父,帥不帥!”
“湊合。”
思德頓時不樂意了,揪着她的袖子非要她說一句好,問觴被纏得煩了,大喝一聲滾,思德正要麻利地滾,就聽見一個爽朗的聲音喊道:
“思德絕閣下!”
思德聞聲望去,發現是剛纔打敗的鐵錘男。鐵錘男走過來笑着衝他說:“您真是太厲害了,日後若有有幸,我會再向您請教的!”
思德不禁心裡驚歎。這個人萬衆矚目之下輸得那麼慘竟然一點都沒有不服氣,還想着與他結識,看來真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不禁對他多了幾分讚賞,於是連忙道:“閣下擡舉了。倒是您性情灑脫,不拘小節,在下與您能有一戰,是在下的榮幸。”
“哈哈!您真是太謙虛了!剛纔就想來拜訪您,可我那幾個弟兄說您瞧着是個清高的人,定不會理睬我這個手下敗將。”鐵錘男大笑着說,“幸好我來了一趟!我叫程宏山,喜歡交朋友,更喜歡結兄弟!我看我倆頗投緣,要不要加入我們洪幫,一起打江山,我們有一幫兄弟呢!”
程宏山是個豪爽又耿直的人,笑得乾淨純樸,毫不掩飾他那熾熱的雄心壯志,思德喜歡他的直率,但也只能拒絕:“多謝您的一番美意,但我也有使命在身,況且我還要跟隨我的師父在這天下闖蕩。若有緣我們定會相見,那時再來一決勝負,可好?”
問觴在一旁聽着,不禁在心裡感嘆:終歸在大家族呆了這麼多年,雖是在她面前總是毛手毛腳的,但在外面言行舉止恰到好處,雖是拒絕也不失分寸。
程宏山也是一腔熱血,連聲應着:“好,當然好!”方纔反應過來:“咦?您師父?難不成是這位閣下?”他將目光移向旁邊的黑袍人,只見她一身的清冷淡漠,站在那裡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出塵氣質。
“嗯,我師父。”思德淡淡地點了點頭,語氣裡卻是掩飾不住的自豪,伸手拉着問觴的衣袖把她拉近了些,“我師父,很厲害。”
程宏山不禁覺得好笑:這黑袍人平時的言行舉止從容淡定,禮貌得體,但談起他師父時卻驕傲得跟個孩子似的。看來這口中的師父絕對是個了不起的人。正想着,便向問觴施了一禮:“閣下,恕程某無理!您教導的弟子果然厲害啊,今日一見,有生之幸啊!”
問觴點點頭,禮貌地回了一禮,沒有說話。
程宏山見問觴淡漠而立,渾身上下沒有散發靈力壓迫,低調極了,便知她絕對是在隱藏實力。而且擁有這樣強大的氣場,肯定是高手!他不禁佩服起來,笑着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讓在下知曉?”
問觴暗暗在心裡吸了口氣,平靜淡然地開口,聲線不起絲毫波瀾:“問觴。”
以後,就真的要用這個名字代替以往的一切了。
以往的種種,今後都不必再糾結了。
而程宏山大驚失色,驚得不是問觴這個名字,而是她的聲音。
他驚訝地望着問觴:這麼深不可測的一個人,竟然是位女子。不僅是位女子,而且光聽聲音是個很年輕的女子。程宏山驚訝之餘忍不住開口道:“閣下......是位女子?”
問觴還沒接話,程宏山就連忙挽救道:“不不不,在下並無不敬之意,只是實在佩服閣下。這時代果真人才濟濟,程某自愧不如。那......我也不影響二位觀看比賽了,希望在接下來的比賽裡你們可以順順利利,打擾了!”說着,就禮貌地回到了自己的隊伍中,朝兩人熱情地擺擺手。
“有人這樣支持你,要努力了。”問觴朝程宏山點頭致意,接着又朝思德說道。
“當然,”思德笑道,“絕對不給師父丟臉。”
問觴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我是不想你給我丟臉,但你也不能本末倒置。”
思德捂着腦門委屈道:“知道了,格局要大,是不是?”
問觴轉過身抱手,遠遠張望着臺上的戰況,算是默認了。正專心看着,突然聽到思德說:“什麼格局要大,師父開心纔是最大。”
問觴有一瞬間沒明白他在說什麼,反應過來的時候笑得不行:“你小子都從哪兒學的?是不是私藏了什麼哄姑娘的高端騙術?我告訴你啊,你這套在我這兒沒用。”
思德更委屈了:“我這說得都是真的。真情流露,絕無半點虛情假意。”
問觴無奈地笑着搖搖頭,繼續看比賽。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帶思德來參加爭鳴大會。她從來到這裡後好像有一種被人牽引着的感覺,像是有意暗示着她的去處,她很想擺脫這種感覺,但這種牽引感實在纏人,叫人無可奈何。但她現在漸漸能理解了,思德不僅有未來要考慮,他的肩上還有一個家族的責任要承擔,他需要一個揚名立萬的契機,而這個契機,就是在爭鳴大會上的出色表現。
問觴其實沒有什麼一定要去做的事,她現在沒有身份,沒有責任,沒有牽掛。她多年前自稱“散人”,是因爲嚮往散人,卻從未做過一個散人,永遠都在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牽扯,肩上總是扛着沉甸甸的責任。她最大的夢想就是了無牽掛地四處奔走,看深淵裡的一線天,看江南的小橋流水,看草原的月,大漠的空。她總是對故人說,能如此這般在人間走上一遭,纔算是了無遺憾。
故人說,等一切都結束了,便陪她好好看看這人間。
故人是誰已經記不得了,只有這沒有完成的夢想一直記掛在心上。
問觴想爭鳴大會一結束,她就要遊山玩水去,好好看看這世界上沒有看過的風景。思德要去做什麼呢?他會選擇留在家裡,還是去更高的地方學習武藝,還是會和她一起呢?問觴想,不急,等爭鳴大會結束了再詢問他的意見也不遲。
就算思德不願意與她一起也不甚要緊,她會經常回來看他,給他帶回各個地方的新奇玩意兒,還可以每到一個地方就叫人畫一副像寄給他。他安心學他的武功,閒暇之餘翻翻這些畫卷,也算是四處遊歷了一遍。
問觴不禁覺得這天下太平、時光愜意的日子有了許多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