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總,這件事好像和您沒有關係吧?”何香香好半響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鼓着眼看着曲哲,眼裡是掩飾不及的戒備。她在心裡猜測着曲哲問這個問題的意圖,心裡越發的警惕。
曲哲卻突然笑了,左邊的小酒窩深深地陷了下去。可不過片刻,他便直起身子,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恢復了平時的冷若冰霜。
“這怎麼和我沒有關係?”曲哲目光冰冷,聲音冷漠,“你現在是我公司旗下的藝人,這種事情可關係着公司的效益和名譽,你的私生活也在公司的管轄範圍之內。”
“你——”強詞奪理,不講道理……這些話何香香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好在她及時想起了自己的處境,硬壓下心裡的怒氣道,“曲總,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也不知道你這樣做的理由是什麼,可是我可以明白的告訴你,無論如何,我絕對不會屈服在惡勢力之下的!”
“惡勢力?”曲哲厲眼微眯,“你這是說誰?”
“喵……”何香香正想說“惡勢力就是你”,這時懷裡的小白突然輕輕地瞄了一聲,它聲音軟軟柔柔的,意外地讓兩人之間箭弩拔張的氣氛得到了緩解。
曲哲看她一眼,輕輕揉了揉小白的腦袋道:“小白累了,需要休息。你今晚陪着它,讓它明白自己不是被拋棄的小可憐!”“被拋棄”三個字,曲哲說得尤其重。
何香香嘟嘟嘴,想反駁卻沒個理兒,真是嘔的要死。
“小白習慣睡在我房間的地毯上,你今晚帶着它在我的房間裡打地鋪吧。”他說得輕描淡寫,何香香卻聽得驀地睜大了眼。
“喂,你等等……”
可惜曲哲完全不理她的叫喚,徑直進了房間,走到門口時,突然轉頭看着她道:“我剛剛在你身上聞到一股汗味,你是不是沒洗澡?”他皺着眉,眼裡眉梢都是嫌棄,“我討厭髒兮兮的人,去浴室洗乾淨。”
何香香:“……”
我去我去我去!曲哲這幅蠻不講理的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暴君,不可理喻。何香香本想一走了之,可是低頭看着小白濡溼的眼珠子,終是嘆了口氣,回家拿了睡衣,乖乖地去了浴室。
待她把一切都搞定,曲哲已經躺在牀上,狀似睡熟了。房間裡只開了一盞牀頭燈,淡淡的橘黃色的光芒柔和的照在曲哲睡着的面容上,爲他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竟平添了一抹難得的溫柔。此時的曲哲不若平時的冷漠,眉頭舒展,面色平靜,俊美的臉在燈光下竟給人一種熠熠生輝的感覺。
何香香本能地放輕了腳步,她抱着小白走進去,一低頭便看見地毯上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地毯子,上面放着枕頭和薄被。在寂靜的夜裡,安靜的房間裡,仿若多了一層溫暖的光。
不知怎地,何香香的心軟了軟。
那一刻,酸甜苦辣,複雜至極。
曲哲是不是並不是他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冷漠無情,刻薄
毒舌,高高在上,仗勢欺人,蠻不講理……她可以細數無數他的缺點,可這一份小小的溫柔,卻突地讓曲哲在她眼中變得不一樣了。
好像也是在這時,她才仔仔細細看了看他。
這人到底是冷漠毒舌,還是口是心非呢?
何香香看不懂,也不想懂。她本就沒有那麼多細膩的心思,想不通便不再想,把小白放在攤子上,跟着自己也躺了上去。
何香香閉上了眼,今天的一天對於她來說足夠曲折了,不一會兒,她便睡熟了。於是,她並沒有看到,她以爲已經睡着的曲哲突然睜開了眼,墨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的一分一毫都深刻地印在心裡。
他從牀上起來,緩步來到何香香的面前,盯着她的臉細細地打量。
爲什麼就是對她念念不忘呢?曲哲猜不透。好像自從十三歲那年初見之後,她便刻在了他的心尖上。這麼多年,經他反覆的刻磨,便已經越來越深。不是沒有試過忘記,只是即使周圍圍着絕世大美人,他想到的也是已經模糊了面容的她。
好吧,事實上,是因爲他的臉盲症,這麼多年能記住的人臉少之又少。
只是,明明下了承諾,爲什麼還要忘記呢?是不是隻有他把那些話當做誓言,而之於她,不過是童年時期懵懵懂懂,毫無重量的戲言呢?
不但如此,還三心二意,見異思遷,水性楊花!
想到此,曲哲的心中驀地升起了一抹怒氣。見罪魁禍首還睡得那麼甜,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鼓起的腮幫子。
“真是沒心沒肺。”雖然生氣,可終究下不了重手。
他嘆口氣,站起身重新躺在了牀上,不知怎地,竟夢到了許多年前,早已模糊在記憶深處的往事。
那時,他少年意氣,她童真可愛。
曲家是一個大家族,十四年前的曲家當家人正是曲哲的父親,曲嵐宇的爺爺曲震。曲哲是曲震六十歲的產物,他的母親是曲震的第三任妻子,因爲生了他得以嫁進曲家做了曲夫人。可惜紅顏薄命,無福享受,在曲哲五歲的時候,便因爲癌症撒後人寰了。
曲震有過三任妻子,但下場都不怎麼好。
第一任妻子陪着曲震走過了風風雨雨,經歷了最困難的時期,是名副其實的患難妻。可惜命薄,生曲學的時候難產,她那些年受了太多苦,身子底子太差,即使醫生盡全力搶救,即使曲震花高價請來了最好的產科醫生,也沒有挽回她的命。
人人都說曲震最寵愛的兒子是他曲哲,曲震把曲家都給了他,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可只有曲哲自己明白,他不過是曲震培養的繼承人,曲學纔是他真正愛的兒子。曲學不愛經商,他離經叛道的去做了一個畫家。曲震會問曲學喜歡什麼,會爲了照顧曲學娶了第二任妻子,卻又怕曲學傷心,不再要其他的孩子。
可曲學身在其中,不明白這份苦心。他經歷
過叛逆的青春期,到了適當的年齡,卻又撂下身上的膽子,去做了一個離經叛道的畫家。
曲震打他罵他,又何嘗不是愛他?
最後,甚至爲了讓曲學能夠得償所願,他還製造出了曲哲。
曲折的母親以爲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甚至以自己成功懷上曲震的孩子沾沾自喜。可她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其實是那個人早就安排好的,他身邊有好幾個備胎,而他的母親,不過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罷了。
人人都說老來子是拿來疼的,可曲哲從來沒有感覺到被疼愛的感覺。
他母親把他當做通往榮華富貴的橋樑,在她的眼中,他是她成爲曲夫人最重要的籌碼,是籌碼不是兒子。
而他之於曲震,不過是一個爲了讓曲學心安理得的做畫家,一個他專門爲了曲家得到延續的繼承人。
有很長一段時間,曲哲並沒有看清楚自己的命運。
他崇拜他高高在上的父親,以他爲偶像。爲了得到曲震的表演,他會拼盡全力去完成,只爲了曲震的一句:“不錯。”
他以爲曲學是被曲震放棄了的兒子,在他面前甚至洋洋得意,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直到五歲那年,他的母親死了,而曲學有了一個兒子。
直到現在,曲哲也記得那日。
他的母親躺在牀上苟延殘喘,姣好的面容早就因爲病痛的折磨變得慘白,曾經豐腴的身子也瘦得脫了形。她孤零零的在牀上喘息,偌大的房間裡只有小小的曲哲陪着她。
樓下傳來真正的歡笑聲,她也聽到了,顫巍巍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曲哲低着頭,輕聲回道:“大嫂生了個兒子,父親很開心。”
“兒子!”她的眼中立刻射出強烈到仇恨的光芒,瘦成骨頭的手指突然緊緊地抓住曲哲,力道大的讓曲哲痛得差點叫出聲來。
“媽媽……”他害怕的喚了一聲,想說,你放了我,可剛擡起頭,便看見了母親臉上猙獰的表情,到嘴的話頓時被嚥了回去。
“憑什麼……”她喃喃的念着,直至咬牙切齒,“我纔是曲夫人,我纔是曲家的女主人……”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猙獰,小小的曲哲感到越來越害怕,他惶恐地叫着:“媽媽,媽媽……”
可是牀上那個被病痛折磨的女人,被憤怒侵襲的女人完全聽不到他的呼喚。
她的喉嚨裡發出喀喀喀的聲音,抓住曲哲手臂的手用力到青筋並冒,曲哲痛得冷汗直流,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那好像是一瞬間,又似乎是漫長到一個世紀,那一段時間,曲哲的腦海裡空白一片,只回蕩着他的母親淒厲的聲音——
“我纔是曲家的女主人……我的……兒子纔是曲家的繼承人……”
她一次又一次的循環重複,聲音一次比一次淒涼,卻又一次比一次微弱,直至……再無聲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