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算都這樣了, 社會的鞭打併沒有徹底放過丁聆,就像跟她有仇似的非要將她打壓得不能翻身不可。
被開除的那天,丁聆回公司拿東西剛一回頭就讓另外一羣人給堵住了。
丁聆認得他們, 都是設計部的。
“幹嘛?”丁聆見到這羣人一個個來意不善, 她一個被開除的, 自然也不必給他們什麼好臉色。
“丁聆嗎, 我們是來請你跟我們回一趟會議室, 走吧。”
說話的這個高高瘦瘦看起來斯文清秀,帶着一副眼鏡十分無害樣子的人叫做江趙毓,雖然從剛剛到現在跟丁聆說話都是客客氣氣的, 但是丁聆從一開始見到他總是莫名的心裡發怵。
丁聆跟着幾個設計部的人進了會議室,剛進門就看見季獲也在那裡。
他一個勁的抽菸, 一整個人像是因爲什麼事情十分煩躁, 見到了丁聆, 臉色不佳的看了她一眼。
會議室裡的氣氛十分的壓抑,在她進門的瞬間丁聆感受到這一屋子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這些人的目光有質疑、有猜忌、更多的卻是滿滿的厭惡。
丁聆被這羣人瞪得簡直莫名其妙, 有季獲在她也不想發作,想看就看吧,揚着下巴露出纖細秀雅的脖子,態度傲慢。
直到最後一個進門的施羅珊,這下子整個設計部的人算是全都湊齊了。
施羅珊手裡拿着一張信封, 她見到丁聆, 便將信封交給了她, 說:“看看吧。”
“給我的?”丁聆疑惑的接過施羅珊遞過來的信封, 打開一看, 裡頭赫然是一封控告風華遊戲侵犯版權的律師信。
“《藏私遊戲》的先行海報發佈不到三天,我們就收到了對家的律師信, 現在告我們未經允許盜用了他們遊戲裡的人物形象,所以現在我們懷疑這是一場陰謀。”
丁聆正想送給她一個白眼,張口告訴她:“關我屁事。”的時候,卻因爲看到了海報上的人物形象之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怎麼會?”丁聆一把奪過海報,幾乎是貼在臉上一寸一寸的瞧的。
她沒有眼花,《藏私遊戲》上面出現的人物形象,赫然就是丁聆之前畫在畫本上的呆毛女孩和長腿酷BOY。
“這是我畫的沒錯,可是怎麼會出現在海報上?又怎麼會侵犯了別人的動畫版權?”丁聆說完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什麼,捂着嘴,做賊心虛的看向季獲。
他們四目相對,丁聆發現季獲早就已經等她好久了。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丁聆像是在對季獲解釋一樣,眼神中帶着央求,這是隻有兩個人才會懂的話。
“你到現在還要狡辯嗎?”這種時候施羅珊硬生生的打斷了丁聆,她使了個眼色,丁聆看見唯唯諾諾的葛眉佳走了出來。
葛眉佳懷裡抱着一本畫本,走到丁聆面前卻始終不敢擡起頭來,怯怯的說道:“這本畫本是丁聆給我的,《藏私遊戲》之前畫了十幾版的人設老大都不滿意,結果那天下班的時候我就看見這本畫本躺在我桌上了。當時我也不知道這畫本是誰的,打開來看,就看到裡面的女孩形象跟老大給的設定相似度非常高,上面還有男生的設定草圖。當時我也是鬼迷了心竅……”
然而真相只有葛眉佳自己知道,事實上是那天正好碰見丁聆下班離開,畫本是從她包裡掉出來的。葛眉佳撿到畫本本想把東西還給丁聆的。如果不是當時因爲好奇打開了這本畫本被畫本上面的兩個小人吸引,如果不是自己畫了十幾版的草稿都被老大否決,她也不會……
葛眉佳說到了最後幾乎聲不可聞,打開畫本,上面出現了和海報上一模一樣的呆毛少女和長腿酷BOY,不單如此,還有一整本的漫畫日誌,主角除了呆毛少女,另外一個主角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往季獲臉上看。
丁聆捂着臉,簡直不想做人。
現在這種狀況丁聆恨不得立刻馬上原地爆炸,她一點都不怕跟這羣人掰扯,卻獨獨不敢去看季獲此刻的臉。
律師信上被告侵權的是那個“長腿酷BOY”,可這個“長腿酷BOY”是怎麼回事丁聆卻比誰都更清楚它的出處,它誕生的故事。
侵權?
滑天下之大稽!
“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的。”丁聆曾經幻想過無數種再一次和季獲面對面時候的情景,卻唯獨沒有想到最後會是這樣。
她慢慢的將眼眼睛一寸一寸擡起來看向季獲。
季獲同時也在看着她,俊美的面容看不出一絲表情。
丁聆眨了眨眼睛,季獲的臉猛的那麼一下在她的眼中糊做了一團,她努力的睜大了眼睛,他的臉卻依然又是那麼無懈可擊。
“你以爲我們就只有畫本這一個證據嗎?”施羅珊一把推開幾乎要貼到季獲身上的丁聆,不緊不慢的拿出手機,將上面的視頻錄像當場懟在了丁聆的臉上。
視頻畫面裡立刻出現了丁聆的身影,她趁着下班沒人的時候行爲鬼祟的來到了葛眉佳的工作席上,不但隨意翻動了她的畫稿,就連一旁的紙簍都沒有放過……
“你一個話務員不是應該在話務席上接電話麼,爲什麼會跑到設計部的美工桌上去翻東西?你到底是什麼人?混進風華遊戲到底有什麼目的?”
施羅珊步步緊逼,這視頻上的畫面,一舉一動都讓丁聆百口莫辯,雖然她知道根本就不是像他們看到的那樣……
猛地丁聆再次一陣暈眩,比起剛剛,這一回反應更加的強烈。那羣人的臉在她的眼前像是陡然間化開的墨水。
“怎麼樣,這一回你無話可說了吧……”
施羅珊話沒說完,丁聆伸手就將她猛地推到了一邊,並且在衆人尚且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打開了會議室的門,徑自走了出去。
丁聆突然的行爲讓在場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還是有人先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她想跑,快,攔住她!”
衆人這才一個激靈驚醒過來,連忙紛紛追了出去。
“丁聆呢?”
不過一眨眼的功夫,走廊上丁聆已經不見了,不單是走廊,設計部的所有人分散到了各處都沒有找到丁聆的蹤跡。
丁聆此刻抱着頭,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不知道這是哪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的頭正在一陣一陣的眩暈,眼前的世界出現了劇烈的震顫。
“嘔!”的一聲,丁聆忍不住一陣噁心,在角落裡吐了起來。
抹了一把嘴,丁聆感覺自己越來越難受,眼前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她看見一個巨大的漩渦濃煙滾滾的正朝自己席捲而來。漩渦的深處擠滿了各種各樣的鬼怪,他們爭先恐後的伸着手像是正在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歡迎丁聆即將成爲它們之中的一員。
丁聆衝着它們笑了一笑,擺了擺手,說:“這也太難看了吧,等我哈……”
她勉強的睜大了眼睛看了看四周圍,模模糊糊的見到角落裡有幾桶油漆和刷牆工具,勾了勾脣角,走過去,彎下腰提起一桶油漆,二話不說就奮力潑在了牆上。
雪白的牆面,一桶深藍的油漆猶如炸開了花朵,迅速塗滿了大半個牆面。丁聆撿起了刷牆的刷子,一個踉蹌整個人撲在了牆上。
深淵裡的那些鬼怪仍然在叫喧。
丁聆讓它們乖乖的等一會兒。
“等一會兒啊,很快,很快!”丁聆說完,就開始用手裡的刷子沾着牆上濃稠的油漆開始瘋狂的作畫。
彷彿靈魂抽離一般的不斷渲染塗抹着畫面,在丁聆的面前赫然出現了一個無比巨大而深邃的漩渦,漩渦彷彿一頭張着大嘴的妖怪,丁聆置身其中,好像隨時都會被一口吞噬進去。
突然一陣迫切的鈴聲響了起來,丁聆拿起了手機,上面出現的號碼是她再熟悉不過。
丁聆笑了一下,摁下了接通建。
“丁聆,你在哪裡?”電話一接通季獲便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咦,你居然知道我叫丁聆啊?”丁聆順手扔掉了刷子,臉上露出了難得的驚喜。
“你在哪裡?”季獲直接忽略掉了電話另一頭丁聆的驚訝。
“在哪裡啊?”丁聆眨了眨眼,在她的眼裡一切都幾乎已經糊成了一團。
“不知道!”丁聆擺了擺手說。
她不斷的往前走去,直到推開了一扇門,一陣風吹開了丁聆額前的劉海。
“丁聆……”季獲的聲音已經明顯帶着急促感。
丁聆站在頂層的天台上,面前是一片蔚藍的泳池,清澈的池水在微風的吹拂下波光粼粼……
她的瞳孔已經出現了陶醉的癡態,“季獲,我叫丁聆。”
“我知道。”季獲抓着手機,他聽到了手機另一頭傳來了風的聲音。
“那你知道,我還有話對你說嗎?”
“什麼?”季獲微微一愣。
丁聆抓着手機,低低的笑了起來,說:“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問我的事情。”
季獲停下了腳步,彷彿觸動了靈魂深處的某個記憶。
“這話我一直都想跟你說,可是你說我們是不是特別的沒有緣分,怎麼一直都在錯過……”丁聆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季獲,我想跟你說……”
丁聆的話再一次只說一半,季獲聽見手機裡傳來了凌亂卻又壓抑的呼吸聲。
季獲心頭一凜,連忙追問道:“丁聆你要跟我說什麼?你怎麼了?你在什麼地方?”
“哈哈哈……”聽筒裡突然傳出來丁聆怪異的笑聲,“季獲,我突然好開心,我感覺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像長了一雙翅膀隨時都要飛起來了。”
從剛剛季獲隱隱就感覺到丁聆的不對勁,現在聽筒裡不斷傳出丁聆顯然已經變得不受控制的狀況,季獲這回徹底慌了。
“季獲你知道的,我沒有做那種事情!”剛剛還笑着的丁聆這回又像是哭了。
“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季獲像只驚慌失措的蒼蠅沒有方向的四下亂闖亂撞,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到絕望。
“可是你們都要來逼我,都要來質控我,我沒有那樣,你是知道的,你本來就知道!”丁聆毫無徵兆的歇斯底里了起來。
季獲臉色發白,此刻真的是急得不行,“丁聆,丁聆我一直知道你叫丁聆,我就是在逗你,你……你冷靜一點,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去找你,到時候我什麼都對你說好嗎,你快告訴我你在哪裡,求你,求求你……”
忽然噗通一聲,手機傳來巨大的水花聲,季獲的心臟同時跟着這聲炸裂的巨響劇烈的收、縮了一下。
“天台的泳池!”話筒裡傳出來的水聲讓季獲猛然驚醒了過來,連忙朝着天台匆匆趕去。
他經過了總經理辦公室的迴廊,一堆翻新用的油漆被人弄得一片狼藉,深藍色的油漆被直接潑在了牆面上,被凌亂、無序而瘋狂的塗鴉成了一口巨大的漩渦……
季獲看了一眼這瘋狂而凌亂的畫風,毛骨悚然的畫面感反映出了作畫之人的精神狀態。這畫是丁聆畫的,這更說明了丁聆曾經來過這裡,這裡是去往天台的必經之路,季獲越發加快了腳步。
然而當他一把推開了天台厚重的推拉門時,眼前的一幕卻讓他驚呆了。
刺目的鮮血染紅了大半個泳池,丁聆的身體沉入了泳池的底部,失去了掙扎……
“丁聆!”
季獲驚喘一聲人便飛撲進了泳池,猶如一尾劍魚扎入了池底,奮力的遊向丁聆的身邊……
即使過了許多年,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景,季獲都依然要嚇出一身冷汗。他將丁聆一把抱在了懷裡躍出了水面,那觸及的後腦不斷的冒血,嚇得季獲驚惶失措,顯然是當時掉入水裡時受的傷。
“丁聆……丁聆……丁聆……”季獲不斷絕望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