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莞爾望着滿臉佈滿皺紋的老親王，忽然想起了“王子傳令兵”的綽號。這次的風波到底是閒院宮載仁親王鼓動天皇陛下遷國，還是天皇陛下通過這個王子傳令兵來製造輿論呢？
“舉國遷移的確可以保存一定的元氣，不過帝國本土的淪陷恐怕就不可避免了。”石原莞爾的語氣緩慢，斟酌着道：“沒有天皇陛下在本土坐鎮，留守的軍民恐怕沒有多少戰鬥下去的勇氣，而且……帝國目前的運輸能力有限，如果要遷移的話，恐怕只能帶走一小部分人，大部分國民都會被拋棄……
此外，還有一個問題，中國對澳大利亞的野心也是路人皆知的。他們不會因爲帝國放棄了本土舉國遷移到澳大利亞，就放棄自己的野心，等到他們佔領了日本列島、菲律賓羣島和日屬東印度，接下來恐怕會將主力轉用於澳大利亞了。所以，遷國到澳大利亞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只能是……”說到這裡，石原咬了咬牙吐出四個字：“苟延殘喘！”
“石原君！”小畑敏四郎大聲訓斥道：“你胡說些什麼呢！只要有天皇陛下的領導，皇軍一定可以保住新日本，並且將那裡建設成爲大日帝國再次崛起的根據地，將來還會從那裡反攻本土！”
看到小畑敏四郎的態度，石原更加肯定了此次風潮的幕後指使者就是裕仁天皇本人。既然如此，那舉國遷移的計劃恐怕很快就會成爲“國策”了，永田鐵山和崗村寧次等人是沒有力量阻止的。
想到這裡，石原深深吸了口氣，衝着小畑敏四郎躬身一禮：“請原諒下官的失言。不過，舉國遷移的事情也絕不可草率行事，必須要從長計議。而且，爲了能順利完成遷移計劃，朝鮮軍還是必須要加強，因爲朝鮮軍的抵抗能夠爲帝國爭取到遷移的時間。此外……整個遷移行動必須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展開。”
聽到石原已經讓步，小畑敏四郎的態度也和緩下來，他展顏一笑道：“石原君所言都正合我意，不過目前要讓舉國遷移成爲國策還有一個最大的障礙，希望石原君能爲陛下排憂解難。”
話說到這個份上，幾乎已經挑明瞭遷國計劃的幕後指使者是裕仁天皇了，石原莞爾也只得站起身，鄭重其事地向閒院宮載仁親王和小畑敏四郎各行了一禮，臉上也露出惶恐的神色：“請親王殿下和小畑君放心，永田大將的工作，下官一定會做通的。”
……
當石原莞爾離開陸軍參謀本部來到陸軍省的時候，永田鐵山也剛剛從內閣總理大臣官舍返回，和他一起來到陸軍省大樓的還有海軍大臣島田繁太郎大將。
“那個垂頭喪氣的傢伙不是石原嘛！”海軍出身的島田眼尖，一下就瞧見了正在陸軍省大廳裡面低着腦袋踱步子的石原莞爾。
“哦，那個傢伙今天是怎麼啦？難道是在參謀本部碰了一鼻子灰？”永田鐵山嘟囔了一句，就高聲喊道：“石原君！”
石原莞爾一回頭就看見了永田和島田兩位大臣，忙走上前來敬禮，然後道：“兩位大臣閣下，下官剛剛從閒院宮載仁親王那裡過來，有點事情想和……”說着他用眼角瞥了島田繁太郎一眼。
“到我的辦公室再一起商量吧，正好也有些事情要聽一下你的意見。”永田鐵山衝着石原招了下手，就和島田繁太郎一起向二樓走去。
“要聽下官的意見？”石原莞爾一愣，再仔細看了下兩位大臣的臉色，好像都是陰沉的可怕。
永田鐵山將島田繁太郎和石原莞爾帶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陸軍省大樓的三層，裝飾很簡單，面積也不大，牆壁上掛滿了幾個主要戰場的軍用地圖，辦公桌上還堆滿了文件。永田鐵山和島田繁太郎分賓主落座，石原莞爾卻恭恭敬敬站在那裡沒有動，他在等級森嚴的日軍裡面一向是不怎麼守規矩的另類，就算在永田鐵山面前也比較隨便，不過今天有海軍方面的大人物在場，他的一舉一動可就代表陸軍了，所以不能太不講究了。
“石原君，坐吧。”永田鐵山衝石原點了點頭，不過眉毛卻還是緊緊皺着。
“哈伊。“石原莞爾衝着老大微微一躬，才規規矩矩找了把椅子坐了半個屁股，好像一個聽話的小學生似的，也不開口提問。這時，永田的秘書走了進來，給辦公室裡面的三個人端來了茶。
永田吩咐自己的秘書守在外面，不許任何人打擾。等到這位秘書轉身離開，同時將辦公室的房門小心拉上後。永田鐵山才望着石原莞爾，微微嘆了口氣：“石原君，你估計朝鮮能守多久？”
“三五個月最多了。”石原莞爾端起茶杯抿了口，苦苦一笑：“敵情嚴重，中國的羅耀國元帥親自到了瀋陽督戰，中國的精銳部隊正源源不斷往滿洲集結，可是我們這裡呢？唉……”
永田鐵山微微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三五個月太短了，至少要守……12個月，實在不行也要守10個月，石原君，守10個月行不行？”
“10個月？”石原莞爾眉毛微揚，追問道：“大將閣下，難道10個月後，帝國的命運將會出現什麼轉機嗎？德國方面是不是給了什麼承諾？”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可惜和德國無關。”永田鐵山停頓了下，苦笑道：“石原君，你有沒有聽說過‘朝香宮奏摺’和‘舉國遷移計劃’？”
“舉國遷移？”石原莞爾一愣，隨即看到永田鐵山和島田繁太郎鐵青的臉色，明白一定是什麼重要人物找他們談過話了，估計不是近衛文麿就是內大臣木戶幸一！他點了點頭：“下官在朝鮮就聽到了一點風聲，剛纔在參謀本部又聽閒院宮載仁親王和小畑敏四郎中將提起過。這件事似乎是……洛中（指天皇）的意思。”
“那你怎麼看？”永田鐵山淡淡地問。
石原莞爾搖頭，苦笑道：“下官豈敢非議洛中的決定，唯有想方設法使之能夠妥善實施，爲帝國多保留幾分元氣吧。”
永田鐵山沉重地嘆了口氣，島田繁太郎卻搶先開口道：“舉國遷移完全是妄想，現在巴布亞新幾內亞和俾斯麥羣島還在美軍的控制之下，新西蘭還在自由英國的控制下，南太平洋上的島嶼有一多半還在自由英國或是美國的控制中。英美的潛艇飛機就以這些島嶼爲基地瘋狂攻擊我們的運輸線，如果沒有艦隊的嚴密保護，運輸船團根本就無法安全到達新日本州！
而且帝國現在還剩多少商船噸位？刨去維持幾個主要戰場最起碼的運輸量，還能富裕多少？跑一趟新日本州就得一個多月……朝鮮守上10個月又能跑幾趟？能運多少人？”
聽了島田的牢騷話，石原也只能苦笑，舉國遷移是天皇的意思，他們這些當臣子的也只有遵從了。再說了，眼下的運力再緊張，總也能將皇室、公族，還有那些大財閥，大官僚和陸海軍的高級將領及其家屬從即將陸沉的日本送出去……就憑這一點，舉國遷移計劃就能得到大部分日本高層的擁護，而反對的恐怕就是陸海軍的中下層軍官和普通士兵了。這也正是裕仁天皇不敢公開提出遷移計劃，而是要多方試探的主要原因，他可不想弄出什麼兵變來。
“那就只能將最重要的人運走了。”永田鐵山沉默了下，又問島田：“島田君，給海軍10個月，能運走多少人？能運走多少噸物資？”
“頂多200萬人。”島田繁太郎在心中默默想了下，報出了個數字。“這個數字可不是本官信口開河的，而是海軍軍令部和聯合艦隊的參謀們仔細計算下來的結果。”島田繁太郎站起來走到牆壁邊上，順手摘下一幅地圖，拿到辦公桌上攤開了，石原莞爾發現，這是張太平洋海圖。島田拿起支紅藍鉛筆，在地圖上勾畫了一會兒，道：“這就是海軍設計的運輸線，一條是南美洲到新日本州的新東京港，是運送物資的；一條是日本本土到新東京港，船隊從日本出發的時候裝上‘遷國計劃’所要運輸的人或是物資，從新東京港回來的時候再把南美的物資帶回日本……這樣運輸的效率最高，平均每個月大概能將最多20萬人和20萬噸物資運往新日本州。同時，朝鮮、菲律賓、東印度等幾個戰場的物資運輸也能維持。”
“只有200萬人，難道不能再多一點嗎？實在不行物資少運一點，多裝幾個人也是好的。”石原莞爾微微皺眉，區區200萬人，再加上已經到澳洲的60萬軍隊和12、3萬開拓民，還有夏威夷羣島上的15萬軍隊和10萬開拓民，以及日屬東印度羣島上的不到10萬日軍和近20萬日本人，就算未來本土保衛戰的時候再轉移出個3、40萬，林林總總加一塊兒，將來的新日本也不過只有400餘萬人口，剩下的6000多萬隻能任由中國人蹂躪了……
島田繁太郎嘆了口氣：“恐怕不行，運往新日本的物資可不僅僅是民用物資和機器設備，還有給新日本駐屯軍的武器裝備。石原君，你別忘了中國人在西澳大利亞還保持着60多萬人的兵力，羅耀國的妹夫安思華元帥是中國澳大利亞方面軍總司令，你不會認爲這位安元帥在未來的10個月裡會無所作爲吧？”
“新日本州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中國人好像已經發起進攻了吧？”石原反問道。
永田鐵山苦笑了下，回答道：“那裡的情況比想象中好，要不然洛中也不會動舉國遷移的腦筋……中國人發動的進攻明顯是牽制性的，估計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在西澳大利亞虛張聲勢，同時將裝甲部隊運回國內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遷國計劃還是有成功的可能性。”石原莞爾用手指輕輕敲擊着地圖，琢磨了一會兒，又道：“從目前的總體形勢了看，中國人的主攻方向是朝鮮半島，其次是菲律賓，再次是東印度羣島，澳大利亞只是採取牽制性進攻……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同上個月的南海——菲律賓大海戰有關，由於聯合艦隊主力尚在，同時巽他海峽又被皇軍封鎖，中國澳大利亞方面軍的後勤補給線也不暢通，無法發動大規模攻勢。
因此，實現‘遷國計劃’的關鍵點有三個。一是朝鮮戰場堅持至少10個月；二是海軍至少保證每月運輸20萬人到新日本州；三是爪哇島必須堅守，以扼住中國澳大利亞方面軍的後勤線。
這樣新日本州纔有希望可以堅持到德國戰勝美國。屆時再請德國出面調停。帝國以放棄本土、朝鮮、菲律賓同中國達成停戰，中國則允許日本本土上的6000多萬國民遷往新日本州。以後，大日本帝國就不再是亞洲國家了……”
石原莞爾又做了一番非常如意的盤算，最後得出了一個勉強有可能實現的計劃。說完以後，他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一大口不知道是用什麼樹葉子泡的茶。永田鐵山和島田繁太郎的臉色都好看了一些，石原莞爾的論述中有通過德國調停，同中國議和，以“放棄”本土、朝鮮、菲律賓爲條件，換取6000餘萬國民遷往新日本州的內容。
這番盤算不論是否能夠達成，總算也能在心理上安慰一下自己，還有被拋棄的國民。當然，如果所謂的新日本真能堅持到美國失敗的那一天，中國人應該會接受這個和談條件的……他們總不會想爲6000萬日本人提供長期的伙食供應吧？
“對了，石原君，還有一件事，也想聽聽你的意見。”永田鐵山同島田繁太郎對視了一眼，又道：“陛下想要於近期秘密出巡新日本州，你怎麼看？”
“什麼？秘密出巡？”石原莞爾愣了又愣，心道：“真的只是秘密出巡嗎？該不是要秘密逃跑了吧？”
“陛下很想去看一下新日本州的遼闊和富饒，頂多兩三個月就能返回東京，整個行程完全保密，除了少數高層和隨行人員都不會知道陛下這段時間不在首都。”島田繁太郎淡淡地補充了幾句。
石原莞爾這時已經反應過來，知道這是永田鐵山在給朝鮮軍打招呼，忙鄭重地點了下頭：“請兩位大將閣下放心，下官和岡村大將一定會將這個消息封鎖住，絕不會讓朝鮮軍中出現不利於陛下的流言。”
“這樣我就放心了。”永田鐵山站起身，離開座位，走到牆上掛着的一幅巨大的朝鮮軍用地圖前停住腳步。石原莞爾連忙跟了上來，島田繁太郎卻坐着沒有動。
“爲了完成遷國計劃，朝鮮軍最少要堅持到明年9月份，有沒有困難？”永田鐵山的語氣有些淡：“還需要些什麼，現在就儘管提出吧。”
“需要補充1000門100mm以上的榴彈炮，1000門75mm以上的高射炮，800門40mm到20mm的高射炮，500架零式戰鬥機，還要50萬兵力。”石原莞爾將在陸軍參謀本部提出的要求原封不動又在陸軍大臣面前提了一遍。
“閒院宮載仁親王答應了多少？”
“除了高射炮和零式戰鬥機，其他都同意了。”石原莞爾如實回答道。
“對了，你們朝鮮軍要那麼多重高炮幹什麼？難道是用於平壤和漢城的防空？”永田鐵山疑惑地看着石原。
“當然不是，”石原莞爾苦笑道：“本土都要放棄了，哪裡還顧得上朝鮮？朝鮮軍要這些重高炮是想用來對付坦克的。根據情報，中國人在滿洲至少集結了10個裝甲師，擁有坦克、強擊火炮約4000輛！其中四號重型坦克應該有600輛，此外還有600輛戰鬥力不亞於四號坦克的三號突擊炮。我們的零式突擊戰車和97式突擊戰車根本對付不了，步兵配備的57mm、50mm和37mm戰防炮也打不動，唯一的辦法只有用75mm以上的重高炮。”
“哦，是這樣啊。”永田鐵山點點頭，他隱約記得德國人在歐洲戰役中好像有用88mm高炮對付坦克的戰例，而且四號坦克和三號突擊炮所配備的主炮也是由88mm高射炮改裝而來的。他想了下，又道：“1000門重高炮肯定沒有辦法提供，最多給300門……不過兵力還可以增加，給你們50個新編的師團，差不多有75萬人，這樣朝鮮軍的總兵力就能達到175萬了！此外，還可以批准你們就地招募朝鮮義勇隊，先把兵力湊到200萬吧。”
“200萬！”石原莞爾沉默了片刻，輕輕點了下頭。“有200萬人應該不會輕易被中國人打敗了，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