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關於等待
回去劉星那裡, 羅冰難得的睡了個好覺，之後也不會出現幻覺了，如劉星所說, 身體是戀愛的本錢。於是羅冰每天好好吃飯睡覺, 看上去也有了點精神, 不會整天像個幽靈一樣飄來飄去了。
遞了辭職報告, 跟新世紀的經理聯繫之後, 羅冰的工作也穩定下來。
雖然按照自己的要求以新人的身份從基層做起，但是劉星說憑羅冰的本事，不出半年起碼能做個總監之類的。
當然, 羅冰進公司之後也是一路升級，才一多月, 就成了軟件部門的經理。
公司比較講究人性化, 羅冰的辦公室可以自己佈置, 雖然羅冰很想在牆壁上貼上黑森林的照片，但是……怕別人問起的時候, 萬一尷尬了，是不太好……
於是，相對於其他人那些花花綠綠，甚至在牆壁上刷上惡魔天使花草動物之類的“個性”辦公室，羅冰的是最簡單而整潔的。
後來公司與國外有一些業務合作, 羅冰去紐約的總部學習交流, 雖然有一個月的時間, 可一直都很忙。
很想抽空去看看黑森林, 又有些緊張, 不知道見到他以後說什麼，不管是說我好想你, 或者我喜歡你，都覺得有點像女人一樣做作……
或者按照劉星的建議，說一句，哥們兒，我們在一起吧。
估計會把黑森林嚇死。
就這樣思來想去的，轉眼就到了回國的日子。
羅冰提前完成了工作，擠出一點時間來，按照森林媽媽給的地址去了醫院。
結果，黑森林剛好休息。
羅冰有些鬱悶的登上返程的飛機。
在紐約的時候，雖然是陌生的國度，陌生的人羣，可是想到黑森林也在那個城市，就覺得有點甜蜜蔓延在心頭。
回國之後依舊很忙，卻更加想念他。
想了很久的要對他說的話，因爲沒有見到，於是，便爛在了肚子裡，在夢中一遍遍的對他傾訴。
當然，把劉星氣得跳腳，整天喊肉麻。
這樣簡單的日子一天天重複着。
每天下班回家之後，打開電腦，登陸□□，看着好友裡面等到昏迷灰暗的頭像，心裡就有點酸。
森林出國快兩個月了，一個電話都沒有。
每天開郵箱，登陸□□，等他的消息，哪怕一句話都好。
可是沒有。
偶爾從他父母那裡知道他的訊息，例如他瘦了，胃口不好了，學習太忙每天睡眠的時間都很少之類的，羅冰就會心疼上好一陣子。
實在很想他了，這才厚着臉皮提着水果去拜訪森林的媽媽，笨拙的從她口中套到了森林學校宿舍的電話。
拿着那張紙，就像終於拿到糖果的孩子一樣，開心的奔回家裡，想要給他打電話，想要聽他的聲音。
可電話撥通之後，卻是持續的忙音。
羅冰有些失望的掛上電話。
第二次打的時候就冷靜了許多，也想好了怎麼跟對方說，因爲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的情況，於是，中午的時候，就在公司附近，用公用電話撥了過去。
很久的忙音之後，羅冰正打算掛掉，卻突然接通了，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森林說英文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沙啞成熟的男音，透過電話傳過來，很好聽。
羅冰有點慌的擦了擦眼睛，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了，聽到的那一刻，突然間，彷彿他就在身邊陪着自己，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Who’s that?”
森林問了好幾遍，對方還是沒有反應，看了看來電顯示，是中國的號碼。
黑森林不禁有些奇怪，怎麼打通了，就聽到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呢？不會又是那幫師弟師妹的惡作劇吧。
前幾天打了好幾次電話，學鬼叫嚇人，真是一堆愛鬧事的小孩子阿。
皺了皺眉頭掛掉電話，順便拔了電話線。
羅冰有點着急的掛了電話，重新撥，卻再也撥不通了。
真是，本來想好了說些什麼，甚至在心裡練習了好幾遍，可一聽到他的聲音，心裡就好難過，把該說什麼全部忘掉了，張大嘴巴，聲音卻卡在喉嚨裡出不來，我是羅冰，這麼簡單的幾個字憋了老半天，結果還沒來得及說，對方就把電話給掛了，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
過了兩個小時，羅冰還是很煩悶，總覺得自己功虧一簣，於是，壯壯膽子又一次撥了過去。
剛想說話，結果，黑森林卻發飈了。
“有沒搞錯？又是中國那邊打來的？知不知道咱祖國和美帝國主義有時差啊？！剛纔三點打一次，現在凌晨五點又打一次，還讓不讓我睡了啊？你誰啊？開玩笑也有個度好吧？我今天在手術室呆了一整天快累死了，你就不能歇停一會兒麼？”
聽到電話那頭滿是怒氣的聲音，羅冰被嚇得一愣一愣的。
原來這個時間他都是在睡覺啊……那邊現在是凌晨五點麼？急着聯繫他，倒是忘了算時差了。
那我前幾天是不是也打擾到他休息了？本來他就辛苦，我還給他添麻煩。
這樣想着，羅冰更加懊惱了，恨不得煽自己耳光。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結結巴巴的道了個歉，卻聽到那邊突然間沉默了。
一時之間，電話兩邊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隔着遙遠的距離，卻那麼清晰的傳遞過來。
聽着對方熟悉的呼吸，羅冰有點莫名的緊張，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着他可能需要休息，於是就有些心疼的說：“森林……你去睡吧，我，對不起，我忘了算時差，我……我改天再打給你吧。”
想掛電話，卻有些捨不得，或者，還想再聽聽他的聲音，哪怕，一句再見也好……
對着話筒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猶豫了好半天，黑森林這纔有了反應，輕輕的嘆氣聲，讓羅冰頭皮一陣發麻。
好想念他……聽到他的聲音，就想飛去他身邊了……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我不該對你發脾氣。”黑森林的語氣很輕柔，讓羅冰覺得全身都暖暖的。
“沒關係，是我不對，你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我打擾你休息了吧，我真是該死。”羅冰握着話筒的手指都有些顫抖，怎麼辦，嘴上說着讓他去睡，可是，真的很想再聽聽他的聲音。
“沒事的，反正已經醒了。”黑森林停頓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問到，“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沒事就不能找你麼？羅冰雖然很想吼出自己心裡的委屈，爲什麼你每隔兩天都往家裡打一次電話，卻從來不跟我聯繫呢？不是說過離開之後要常聯繫的麼？
真的一點也不關心我了？
我那麼想你，差點精神分裂了……每天做夢都夢見你，想方設法的聯繫你……
你爲什麼不理我了呢？
越想越委屈，羅冰的聲音不禁有些哽咽了，“你……還好麼？”
雖然有一肚子的委屈，對着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其實這也不能怪他，本來就是自己逼他出去的，是自己不懂得珍惜，都是自己的錯。
現在也算是自食惡果吧。
“我挺好的，你呢？我聽我媽說，你……有女朋友了，是麼？”
“啊？不是這樣的。”羅冰突然覺得當頭潑了盆冷水，全身冰涼。
果然，這件事情被他知道了麼？想要解釋，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只是緊張的抓着話筒，指尖都抖個不停。
“我……我是迫不得已纔跟陳晨在一起的，我不喜歡她，其實……其實我……”
“好了，我能理解。”黑森林打斷了羅冰的話，聲音雖然溫柔依舊，卻似乎突然生疏了起來，“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最重要的是你快樂就好，我不會介意的。”
他是理解自己爲了應付媽媽那邊才找假女朋友的事麼？可爲什麼聽起來怪怪的，讓人全身不舒服。
“哦，那等你回來我再跟你說吧，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可能不回去了。”
羅冰全身一顫，差點把話筒給扔了，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之後，才顫抖着聲音問：“你不回來了？你不是說讀完書就回來嗎？”
“本來是那樣打算的，可是……我媽想過來美國住，況且我爸一直在美國，他們分開也很多年了，現在一家人團聚也挺好的。”
一家人團聚很好啊……那我呢？
沒有想過我麼？你不回來的話，以後就不能見面了，我該怎麼辦？
或者……你根本就不想見我了？
羅冰愣愣的拿着話筒，只到森林叫他的名字叫了好幾遍，這才反應過來
“那……我以後，有空去美國看你好了。”
“好吧，你自己多保重。”
“嗯，美國那邊現在天氣冷吧？”
“是挺冷的。”
“那，你多穿點衣服，你的厚衣服都在我那裡，你沒有帶走……”
“沒關係，可以買新的。”
“哦……那我沒事了，你去睡吧，我明天再打給你。”
“不用了，明天我可能不在。”
“那後天呢？”
“後天週末，要去我爸爸那邊。”
“那，你有空的話打給我吧，我現在住在我們以前住的那個公寓，號碼你知道的。”
“好。”
“那我掛了，你去休息吧。”
“嗯，拜拜。”
聽着電話掛斷時嘟嘟的忙音，羅冰心裡更加難受了。本來想着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聲音，就會很滿足了，自己這麼想念他，他也許也想着自己。
可是打過去之後，他卻是愛理不理的樣子，還說不用再打了，明天后天有事……明明是找藉口。
也許喜歡自己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他忍了這麼多年，現在離開之後，是不是感覺鬆了一口氣，是不是覺得，沒有自己的話他也能生活的很好？
所以……他想放棄了麼？
在我愛上你的時候，你不想繼續愛下去了麼？你覺得受不了我的遲鈍了，所以最終還是放棄了麼？
一整個下午，羅冰一直坐在辦公室裡發呆，對着電腦屏幕上那不斷跳躍的數字，想着黑森林過去的溫柔，悔恨一點點的包裹住整個心臟，如同藤蔓一般纏繞着，勒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個星期後的週末，羅冰登上了飛往紐約的班機。
不管怎樣，要告訴他，自己多麼想他，多麼喜歡他，告訴他自己要努力，不會再讓他愛的那麼辛苦。
羅冰在劉星和何葉的鼓勵下，勇氣倍增，想着就要見到他了，心裡就是滿滿的興奮和期待。
不知道跟他告白的話他會什麼反應，會不理我麼？說那些感情已經過去了麼？或者，還是有希望的。
只要努力的話，應該能留住這份感情，因爲自己真的只有他了，再也不可能喜歡上別人了。
那天正好下了雪，可街上依舊喜氣洋洋的，看到一對對情侶溫馨甜蜜的樣子，翻開手機看了看，這才突然想到，今天是情人節。
羅冰有點後悔走的時候太急了，沒有帶禮物過來，本該帶一些家鄉的特產阿什麼的，還有他最喜歡吃的餃子。
可現在，已經在美國了，買的話好像又不太好，那就……
低頭看了看脖子上的圍巾，是媽媽送給自己的新年禮物，只戴過兩三次，森林送的那條一直捨不得帶。
這條是全手工製作，而且媽媽織的，送給他的話……好像更有意義，回去以後如果媽媽問起，就說送給了自己愛的人，相信媽媽也不會介意的。
於是，羅冰在超市買了個很精美的帶子，把圍巾整整齊齊的疊起來，裝好，然後興高采烈的抱着袋子去了醫院。
羅冰很快找到了森林所在的醫院，只是，找不到森林，好像說跟着救護車出去了，有人需要急救。
於是，羅冰就在醫院外面等着。
坐在椅子上，感覺有些冷，因爲圍巾拿了下來，風直往脖子裡灌，全身都冰涼冰涼的，羅冰一邊搓着手，把裝着圍巾的袋子抱在懷裡，這樣才覺得暖和了些，後來耳朵實在冷的受不了，就把大衣上的帽子翻上來戴上，雖然有點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過了好久，只見救護車開了回來，一堆人急急忙忙擡着單架從車上下來了，羅冰站起來，一眼就看到了黑森林。
黑森林一臉的焦急，跟一些醫生們一起把單架擡到車上，一路小跑着往手術室推。
羅冰有些傻乎乎的看着那個人胸前大片的血跡，看着那些醫生護士們來來往往，看着黑森林從自己眼前匆匆而過……
直到那一羣人消失在眼前，羅冰才反應過來，趕忙跟着幾個家屬，到手術室外面等。
據說那個人心臟中了顆子彈，不知道能不能救得過來。
羅冰有些擔心的坐在走廊上，看着那些哭成一團的家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就一個人縮在角落裡，因爲冷，就把身體蜷縮起來抱着腿，把頭埋在圍巾裡，只露出紅紅的耳朵。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出來，又有人拿東西進去，手術室的燈一直亮着。
等到後來，羅冰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顏老師說的那片海，很廣闊的大海，蔚藍色的，跟天空連成一片。
他跟森林在海邊曬太陽，兩個人躺在一起，手牽着手，肩並着肩，森林說，我們以後不會再分開了，然後他就微笑着靠在森林的肩膀上，看着藍藍的天空。
夢醒之後，依舊是醫院那條長而空曠的走廊。
手術室的燈已經滅了，那個病人的家屬也走了。
羅冰趕忙跑去找人問，原來手術早就結束了，醫院早就下班了，外面天已經黑了。
在醫院呆呆的坐着，森林他已經回去了，據說手術很成功，是森林的導師做的，森林是助手。
雖然爲那個從鬼門關回來的人開心，也爲森林自豪，可心裡空空的失落，卻始終都填不滿。
在醫院坐了一個晚上，知道森林次日休息，難得來了一次，又沒有見到，羅冰心裡酸酸的。
打電話到森林宿舍，沒有人在。
打到公司，秘書也很莫名其妙，找老闆的兒子怎麼找到公司來了？打手機不就好了。
羅冰不好意思的說了聲謝謝就掛了電話。
他的手機號，並沒有告訴過我。
快到回去的時候了，羅冰只好把袋子繫好，很慎重的拜託一個年輕的護士，讓她轉交給黑森林，一再強調這是很重要的禮物，只到對方不耐煩了，羅冰這纔有些不捨的摸了摸軟軟的圍巾，把袋子交給她。
黑森林一直記得，那天從手術室出來之後，在角落的椅子上，縮成一團的那個人。
不知道懷裡抱着什麼重要的東西，抱得那麼緊，白皙的手露在空氣裡，凍得都發紅了，大大的帽子遮住了整個腦袋，看上去傻傻的。
那個人的身影那麼熟悉，那麼像自己一直思念着的人。
可惜，羅冰是不可能來美國找他的，他跟他女朋友現在一定過得很好。
不知道他在等誰，居然等到睡着了，這麼冷的天，萬一感冒了怎麼辦呢？
本來想過去叫醒他，卻又接到電話說自己負責的那個病人出了問題，於是趕忙跑去處理。
心裡卻有些放心不下。
那個人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麼冷的天氣，卻穿那麼少，看上去很單薄的樣子。
等到病人狀況好轉之後，黑森林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了父親那裡，明日是難得的休假，一定要好好睡一覺。
可是，眼前卻總是浮現那個人的樣子，把身體縮起來，就像被人拋棄的小動物一樣，或許是剛剛有親人去世了吧？在醫院見這種事見多了，可是想起那個人的身影，就覺得心裡有點悶悶的。
那麼像羅冰。
再次回去醫院之後，一個護士交給他一個袋子，裡面裝了條圍巾。
不知道是誰送的，或許是昨天剛出院的病人家屬吧。
那個護士說因爲昨晚一個病人大出血，慌亂之中，不小心把圍巾弄到地上，弄髒了，還一再向黑森林道歉。
黑森林笑笑說沒關係，一條圍巾而已，救人才重要阿。
拿回家之後，翻出圍巾，看上上面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跡，還有很多腳印。
塞到洗衣機裡，卻再也洗不乾淨了。
沒有人知道，那條不知被多少人踩過的圍巾，曾經在羅冰的懷裡，待了一整夜。
上面，還殘留着有些偏低的體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