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醫生老伯，好人老伯，大好人醫生老伯~~~~~~~~•”
中午的時候，第一人民醫院副院長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然後一顆黑色的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抖着眉毛咧着一排白牙朝裡頭的人笑的那叫一個燦爛。
不用擡頭，光是聽到這甜膩膩甜死人不償命的諂媚聲音，副院長楊業楊老人家就不禁一個頭兩個大。（某少：米錯，大家通通米有看錯，就素楊業，不過不是楊家將那位彪悍的老令公，而是醫院裡的某職工！某楊姓職工：……==|||）
“幹什麼？”
沒好氣的擡起頭，將手中抓着的細杆毛筆小心翼翼的架到硯臺邊上，楊業的聲音裡頭滿是無奈，上次讓小丫頭去交醫藥費，還以爲扳回一成，卻沒想到接下來纔是苦難的開始。這丫頭還當真以‘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來吃定他了，說什麼他拿了她那麼多銀子，那就要付出相應的服務，而且態度還要讓她滿意，不然就是欺騙消費者！
天可憐見！醫藥費本來就是病患應該付給醫院的，醫院的前期‘服務’都已經結束了才讓她還錢，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結果這丫頭還振振有詞，“既然是服務性行業了，我對你們的‘售後服務’不滿意了，難道還不能提出來麼？該不會這家醫院也是李X剛所有的吧？”
第一人民醫院可不是什麼私人醫院，特別是登記在某位‘名人’的名下，爲了提高醫院的信譽度，維護其名聲以及良好的大衆形象，於是我們的楊副院長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醫院的‘售後服務’進行到底，也就是說，要變相的讓某葉覺得滿意——比如免費的茶水糕點伺候，以及服從性十足的隨傳隨到——當然，這兩項都只針對副院長級別以下的醫護人員，跟他這個副院長無關。
（某少捶桌：請問這麼好忽悠的醫院在哪裡？灑家也要去，報名報名~某葉：一邊涼快去！）
“說吧，這次又有什麼不得了的發現？”右手食指跟中指岔開扶着額頭，楊業爲自己的一時糊塗嘆息不已。早知道會這樣，打死他都不會讓葉未央去付醫藥費。
葉未央一看有戲，立刻推開門閃身進入到辦公室裡頭，再從容的關上門，轉過身，依舊端着張笑眯眯的臉對着有張跟她此刻心情極端相對惡劣表情的楊業。
“老伯……”
“……”
“那個，我想麻煩你件事……”
“……說吧。”嘆了好長一口氣，楊副院長覺得自己的內心已經非常接近非主流灰色的天空了。
“那個……阿正，他好像……有點不大對勁誒~”葉未央熟練的來到辦公桌前頭，拉開椅子坐了上去，“我總覺得他怪怪的……”
“哪裡怪了？”楊業捶了捶坐久了有點痠痛的腰，挑着長眉問道，“阿正又是誰？”
“唉喲，拜託，”葉未央一拍額頭，彷彿受不了似地呻+吟一聲，“阿正不就是那個我發現他然後警察把他載到這裡來治療的男人咯，病例表上不是就有寫嗎？”
當時她把人救下來的時候根本就找不到他的身份證明，醫院方面又急着要動手術，需要他的名字來登記，於是某女當時情急之下想起剛溫習過的港臺老片《急凍奇俠》，直接就把裡頭男豬腳的名字給套上了——大筆一揮在病人姓名一欄填上方守正三個大字，並決定給他起個小名叫阿正，暱稱——正正。
“哦，原來是那個倒黴的小鬼。”
副院長先生斜睨了她一眼，重新拿起自己的毛筆準備練字，企圖尋找內心的平靜，“他人不是早就已經清醒了嗎？”
醒了不就得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又不是植物人醒不來，那纔是大件事。楊老人不以爲然，不緊不慢繼續賣弄自己的文墨。
“是清醒了，”葉未央雙手手肘靠在桌面上，兩隻手掌託着下巴，不着痕跡的點點頭，但隨即又皺起眉嘟着嘴磨牙，“可是他表現的真的很不正常啊。”
“怎麼個不正常法？”
“就從醒過來之後，他都一直只說一句話，”葉未央歪着頭板着手指努力回想着那個人到底有什麼表現的古怪的。“我跟他又不認識，他幹什麼老是求我不要走？難道他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大多數人腦袋受到強烈打擊之後都會有一段時間反應不過來，會變的很依賴別人，那並不奇怪。”從容的寫完濟世懸壺的懸字最後一點，楊業很是淡定的答道，抖了抖宣紙，又朝上面吹了吹。
“但是我問他什麼，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了呀。”這纔是她要說的重點。
警察局那邊一直沒有音訊，找不到他的親人也就算了，可是現在就連他自己都表現的好像失憶一樣，那就不太妙了，萬一他要是真記不起自己是誰，來自哪裡，家人又在何方——那她先墊付的醫藥費豈不是就要全部泡湯了！
楊業拿筆的手頓了頓，訝異的擡起頭，“他肯開口跟你說話？”
葉未央拿眼斜視他，“他肯跟我說話有什麼好奇怪的？”
“……原來他不是啞巴……那就好，那就好……”
飽蘸濃墨的筆就這樣停在半空，有好大一滴墨水砸了下來，正好濺在壺字中間，楊業彷彿慶幸一般小聲的自言自語。
“什麼？”葉未央把右手微彎貼在耳朵邊上，努力的把耳朵朝他湊過去，“老伯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到。”
“……哦，沒什麼沒什麼。”
看了一眼已經被完全毀掉的大字，楊業乾脆將手上的毛筆掛回筆架上，起身穿上白色醫生袍，將聽診器掛在脖子上，兩隻手插在外衣口袋裡，繞過桌子朝還坐在椅子上的葉未央示意，“不是要去看那個小子嗎？還不一起跟上？”
葉未央聞言雙眼立刻爲之一亮，連忙挪動尊臀從凳子上跳起來，“就來了就來了~”
…………………………………………………………………………………………
病房裡頭，楊業收回撐着阿正左眼上下眼皮的兩根手指頭，將手中的小電筒轉了轉，熄滅，然後拿過病歷表，按下自動筆的筆帽，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時不時的擡頭看一眼眼神空洞彷彿壓根沒注意到自己的臉剛剛被人當玩具般擺弄過來擺弄過去的男人，眉心皺起之後，卻又彷彿想到什麼似的舒展開來，接着又施捨了一眼給站在他右側後方的葉未央。
“怎麼樣怎麼樣？”葉未央見他停下觀察動作，立刻勒緊揹包湊了上去，“他是怎麼了？沒事吧？是不是失憶了？有沒有傷到重點部位神馬的？”
一個接一個問題不停的往楊老先生頭上砸去，後者翻了翻白眼，頓覺頭頂上的鴨梨無比巨大。
“停停停，”頭疼的擡高手止住葉未央的喋喋不休，楊業閉了閉眼，突然有種自己很犯賤的感覺，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道，“一個個慢慢來！”那麼多個問題，聽得他腦袋都大了。
“好吧，”乖巧如葉某人立刻同意了，“那麼你得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他到底是怎麼了。”
楊業轉過頭去瞪了她一眼，“不用你提醒我也會說！”他這個醫生可不是當假的。
葉未央吐了吐舌頭，聳聳肩扮無辜。
“好啦好啦，我太心急了嘛。”心急她代墊的醫藥費什麼時候能回來。
楊業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這才把病歷表遞給葉未央，“自己看。”
“啊？！”
接過病歷表，葉未央看着上頭龍飛鳳舞的一堆線條，頓覺腦後一大滴冷汗冒了出來，這神馬玩意……她根本就一個字也看不懂。
“這個……我……”葉未央偏着頭盯着上頭的字研究了老半天，最終還是扭曲着臉笑的僵硬的放棄了，“我……看不懂……太深奧了……”
“哼！”於是我們的楊大副院長很用力很用力很有氣勢的重重給鄙視了過去，葉未央尷尬的抓了抓頭髮，慢吞吞的挪動腳丫子到阿正旁邊。
阿正彷彿陷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對病房裡兩個大活人的對話視而不見，但在葉未央走到牀邊的時候，那雙猶如深潭一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卻慢慢的擡起，然後習慣性的就伸出雙手，穩穩的圈住葉未央的腰，將頭靠到她身上，依賴之情顯而易見。
被突然襲擊的次數多了，葉未央也見怪不怪了，反正他要抱就抱吧，只要不超過就行，她向來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只要不踩中她的雷區，一切都好說。
楊業老大夫按了按太陽穴，兩道灰白色的眉毛高高皺起，顯然對眼前的情況也是相當的頭疼。
“這下好了，他認定你了。”搖搖頭，老醫生嘆了口氣，不過說出來的話在葉未央聽起來帶着那麼點幸災樂禍。
“什麼意思？”葉未央挺直了背脊抖着聲音問道，爲毛她有種不是太好的預感。
楊老先生這次可算幸災樂禍的光明正大了，只見他拿回病例表，嘴角上調霍地露出一個發人深思的微笑，“見過小雞小鴨剛出世的樣子麼？”
“哈？！”葉未央有點摸不着頭腦，怎麼會突然轉到小雞小鴨出世這個話題上去，不過不解歸不解，她還是乖乖的回答了，“有啊，”她老家在鄉下，小時候見的多了。
“那麼你也應該知道，小雞小鴨會把睜眼第一個看到的人當成自己的媽媽這個常識吧？”楊老先生繼續拐着彎子委婉的解說。
“廢話，誰不知道！”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葉未央有點不耐煩的皺起眉，不明白眼前的老人家到底是要幹什麼，“拜託你……”一次性說完行不？
“當然，”這一次我們的楊副院長老大夫大人笑的更是慈祥無害，“既然你已經懂了，那麼我也不用繞彎子了。”
“說吧說吧，”葉未央揮揮手，被老醫生吊胃口吊的灰常鬱悶，巴不得他趕快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省的老是吞吞吐吐的，他說的不口渴，她聽得都難受了。
楊業兩道白眉一揚，嘴角大幅度的往上彎，露出一個無比開心的笑容來，“那麼，小丫頭，我老人家很嚴肅的告訴你，他，”他拿病例板指了指坐在病牀上的阿正，再朝葉未央努努下巴，“認定你了。”
“認定我？”葉未央更糾結了，這什麼意思啊？
“什麼叫做他認定我了？該不會是……”
一臉迷茫的葉未央還在摸不着頭腦萬般猜測中，冷不防腰間的鐵臂又箍緊了一些，終於某女猛然醒悟，低下頭看向將臉貼在她小腹上一臉平和的男人，再看向開心的笑個不停笑的滿臉皺紋都能夾死蚊子的楊業，大着舌頭指了指阿正，再指指自己，“他……他……他……我……我……我……我……”
雖然葉未央一句話都沒說完，甚至沒有半個詞組出現，但是楊業還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樂呵呵含着笑好心的又給總結了一番，
“恭喜你，當媽媽了。”
葉未央當場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