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她轉身就往回跑,馮醫生在她身後喊道:“等一下,你知道出去的路嗎……”
聲音消失在曲折環繞的巷子裡。
喬安心耳朵裡已經聽不到這些話,她腦中滿是那個石拱橋下那個人的身影……
但越是心急,這些巷子就越難走出,東西南北,交錯並行,這個時間,巷子出來的人極少,繞來繞去,她一個人都沒碰到,只覺得這些巷子長得可真相似……
她提着幾袋吃的,迷失在幽深曲折的巷子裡,心急如焚,不知繞了多久,終於碰到一人的時候,對方還是個只會說當地方言的奶奶,她指的路喬安心聽不懂,無奈之下她只能繼續轉,終於遇到了會說普通話的年輕人喬安心才得以走出這巷子。
彼時已經是七點左右了,她按着記憶尋着那座石拱橋走去,遠遠的,便看到一個抱着吉他的身影……
心跳似乎停滯了,她猛地跑起來,那人的身影越來越近,她的腳步忍不住越來越慢,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秦……”
“安心?”
身後驀地傳來的聲音讓她頓住了,回頭,是蔣明樂,在她身後不遠的位置,他焦急的神情放鬆了下,臉上笑意升起,道:“安心,原來你在這兒?我醒來發現找不到你,客棧老闆說你出去買東西,我隨便轉了轉,沒想到真找着你了。”
喬安心站在那裡,慢慢轉過了身,“蔣明樂……”她與他打招呼。
不遠處,就是那人所在的位置,她心跳得很快,很想就這麼跑過去看看他的真實面目,但在蔣明樂面前,在蔣明樂的聲音出現的時候,她卻怎麼都動不了腳步了……
那人在這小城裡,似乎比他們來得還要早,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出發的,又是怎麼確定他們會在這小城落腳,早上的時候他一定就認出她了吧,爲什麼不跟她打招呼……
那人是想瞞着她的,不管是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是在與馮醫生談判的時候,那人始終是瞞着她……
想到這裡,她心底隱隱出現的念頭終於成型……
或許自始至終,那人想瞞着的,就不是她,而是……不遠處正向她走來的,蔣明樂。
剛纔,在蔣明樂叫她的一瞬,她潛意識裡已經有了這個想法,不然,爲什麼會在此時怎麼都邁不動腳步,爲什麼會在此時生生壓下了她想要回頭的念頭……
理順了心裡的想法,喬安心幾乎驚出一身汗……
難道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信任蔣明樂?
“安心,想什麼呢?怎麼又在發呆?”蔣明樂已經走到她面前,邊說邊擡手在她額上摸了下,“嗯,溫度正常,退燒了我就放心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面對他的關心,喬安心突然覺得彆扭起來,她開口,道:“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蔣明樂似是沒看到她的異常,低頭看了看她手裡提着的幾個袋子,說:“東西都買完了?”
喬安心點點頭,蔣明樂見此,便道:“那好,我們回去吧,也該到吃早飯的時間了。”
“嗯。”
兩人並排往回走,喬安心腳步慢了一些,與蔣明樂微微錯開了距離,走出去幾米後,她終於還是沒忍住回了頭……
似乎就是在等她回頭,或者說那人知道她終是會回頭一般,喬安心一回頭,正好與那人對視了一眼。
是他!
果然是他!
只是一眼,很短暫很短暫的一眼,她便確認了那人的身份。
秦啓佑……
她麻木地跟着蔣明樂往回走,腦中卻想着方纔看到的秦啓佑。
他似乎比之前瘦了,也黑了一些,戴着鴨舌帽,嘴邊甚至有了圈青青的胡茬,還真有點流浪歌手的模樣,但……
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秦易風……讓他來的嗎?
秦啓佑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南方小城,還拜託了馮醫生夜半爲她出診,但卻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每一條每一條,喬安心都無法不把他的出現和自己聯繫起來……
如果是秦易風讓他來的……那麼,又是讓他來做什麼?秦啓佑的樣子完全不像要抓自己回去的模樣……
況且,他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在這裡找馮醫生……
喬安心越想越心驚,難道當時……她從安家被救出來後,那藥根本就沒有解掉?
難道……秦易風一早就知道……知道自己會發作……
她手裡還提着裝着她用來做實驗用的食物的袋子,現在看來,卻像是笑話一般。她自以爲的逃離,自以爲的穩妥,原來早就被他掌握在手中了嗎?
腦中原本的計劃和描摹的未來,似乎一瞬間都被攪和在一起,藍的、紅的、白的,攪成一團亂七八糟的顏色,再也分不清原本的模樣。
她麻木着跟着蔣明樂回了小客棧,依舊是昨天的小陽臺,依舊是與昨天一樣的吃的,喬安心看了一會那些吃的,起身道:“我去跟老闆再借壺茶。”
蔣明樂揚了揚眉:“大早上的喝茶?”
見喬安心點點頭,他道:“你坐着等,我去給你借。”
說着已經快步朝樓下走,喬安心語速很快的加了一句:“要跟昨天一樣的。”
蔣明樂點點頭,回頭朝她笑笑,那笑,帶着淡淡的寵溺。
喬安心手指收緊,忍不住走到窗臺,朝着石拱橋的方向望去……
橋下卻已經沒有了秦啓佑的身影。
喬安心瞬間的慌亂,好不容易找出了他,她只要找到秦啓佑就能揭開這一切的預感越發強烈,剛纔對視的那一眼裡,秦啓佑的眼裡分明沒有慌亂,他是知道她會識破他的身份,甚至是在等待她的識破的……
但爲什麼現在不見了?
她開始坐不住,下意識往樓梯邊走,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內心的煩躁讓她無法安心坐下,剛走了兩個臺階,就見蔣明樂端着茶具上來了……
“安心,等急了?”他道。
模樣笑盈盈,喬安心卻無法與這樣的他對視……
她像個藏着太多秘密的惡人,心懷鬼胎,暗自算計着,偏偏卻還有最後的良知,被那所剩的良知折磨煎熬着……
似乎分裂成了兩個,一個她是那虛僞的驅殼,臉上帶着笑的對蔣明樂道:“嗯,我看你遲遲不上來,就想着下去看看。”
而另一個,則遊離於着驅殼之外的,看着她虛僞的笑臉,作嘔。
蔣明樂不疑有他,端着東西上了樓,又在陽臺上擺好,喬安心看着他的忙碌,越發爲自己那樣的懷疑而感到羞恥,但不管是多麼自厭的情緒,她卻始終沒有打消了那一絲的懷疑……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只會生根,只會發芽,不存在夭折……
除非……
除非找到了秦啓佑,除非秦啓佑說出了真相……
這些人裡,她信任秦啓佑,周燃燃之外的,現在似乎只剩了秦啓佑,是她無法不相信的,因爲他……從一開始就是對她毫不顧忌的信任和對家人一樣的喜歡……
她吃着與昨天一樣的東西,喝着與昨天一樣的茶水,卻再也拿不出與昨天同樣的心情……
正吃着,卻聽到有人喊他們,兩人回頭,就見客棧老闆帶着馮醫生站在樓梯口,客棧老闆對馮醫生道:“馮叔,那不,人都在那了,您有啥事再叫我啊。”
“哎好,你先去忙吧。”馮醫生說着,朝喬安心與蔣明樂走來。
兩人趕緊站起來,“您怎麼來了?”蔣明樂道,“這麼早,您吃過沒?”
馮醫生擺擺手:“吃過了吃過了,我不放心,來看看喬小姐的病情。”
喬小姐……
他的模樣好似他們只在昨晚見過一般,好似今天早上在小巷子裡說話的不是同一個人……
馮醫生的態度,顯然是不想讓蔣明樂知道……
喬安心不知道他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見過面的事情,還是說,他要獨獨瞞着蔣明樂……
思緒雜亂,她只能順着馮醫生的態度,做出尊敬又帶點疏離的表情,“馮醫生,讓您費心了。”
“呵呵,醫者父母心嘛。”
有了馮醫生在一邊等着,兩人只吃了幾口便停下了,喬安心根本沒心思吃東西,蔣明樂也不好讓馮醫生久等,草草吃過後,馮醫生便說再給喬安心檢查一番,在室外檢查肯定是不方便,他們便到了喬安心房間。
這一次,蔣明樂在,喬安心看着馮醫生,馮醫生卻並不看她,只讓她伸出手,像昨天那樣給她把脈。
然後,在蔣明樂轉身給他倒水的時候,將一個紙條塞進了喬安心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