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師兄!”院外傳來粗獷的叫聲,似乎是有人來找白鱘。
白鱘卻慌作一團,他咣噹一聲關了房門並用自己後背抵住大聲吆喝道:“不在!不在!”
而院內那些不同年齡的乞丐似乎對來人也是極爲忌憚,他們紛紛奪門而逃,頃刻間古宅大院裡除了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鳩季再無一人。
“師兄,我都聽到你說話了!快開門吧!我有事和你商量!”來人踏入古宅看都不看鳩季一眼,徑直來到廂房外壓低聲音說道。
“沒得商量!沒得商量!魚王埠西片就是我的天下,你可別妄想着搶走!”白鱘在屋內焦急的團團轉。
“行了行了,我們兩個的恩怨先放一邊。我知道那元尾已經來了,我還知道燭陰獵人正在陣外修建護陣,要是等他們建起護陣,即使元尾能施展縮地術也無法逃走!”那人在門外說道。
“他們在修建護陣?”白鱘一驚,當即轉身拉開房門將那人放了進來。
來人十分高大雄壯,他面色黝黑,一臉亂糟糟的短鬚四下張揚,還穿了一身黑色破舊的衣衫,遠遠看去像是一棵燒焦了的樹幹。雖然身形相差很多,但他與白鱘面目倒是十分相似。
“烏年,燭陰獵人真的在修建護陣嗎?”白鱘一把抓住來人的胸襟着急的問道。
原來,這人就是烏年。
元尾在魚王埠生活多年,自然知道烏年是魚王埠東片叫花子的頭,但是對於烏年也是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白鱘曾告訴元尾說烏年長的醜陋矮小、生性暴躁殘忍以打罵手下爲樂。而且爲人吝嗇自私,是個只管自己不顧別人的卑鄙小人,他手下的叫花子們被壓榨盤剝活的異常悲慘。那時的元尾年幼無知自然白鱘說什麼就信什麼,也因此對烏年管轄的東片叫花子們心有憐憫。如今一見烏年真容,似乎與白鱘所說的並不相同。
烏年不去回答白鱘的問題,而是對着元尾拜了一拜道:“烏年拜見元尾大人!”
白鱘急了,“大人個屁,他就是我徒弟,你是他師叔,哪有師叔拜師侄的?快說,那燭陰獵人真的在修建護陣嗎?”
烏年這才答道:“千真萬確!那四個燭陰獵人只知道你是修仙者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根本不避諱我的存在。今天我去鎮北討飯時發現那裡已經修建了一座高塔,看樣子像是拘仙鎮的陣塔!”
白鱘更急,“拘仙陣?完了完了,魚王埠的萬千凡人算是沒有希望了!”
烏年冷笑道:“師兄不要濫發慈悲,這凡人本就無關緊要,保護好元尾大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他又有什麼重要的?渲墨重生,境界低淺,早就該死了!”白鱘瞪了一眼元尾道。
烏年哈哈大笑,“那麼多年了,師兄你還是如此口是心非!當年元尾來到魚王埠還不是你第一個發現了他的真實身份才收他做徒弟?你要不是心疼他又怎麼會白白送他大饅頭吃!”
白鱘更加惱怒:“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我什麼時候幫過他?!”
看着白鱘急於辯解的模樣,元尾想起他藏在舊衣服裡的那一百兩銀子,心中暖意更深。
烏年不再與白鱘糾纏不清,轉而問元尾道:“元尾大人,你這師傅雖然長得醜陋矮小、雖然生性暴躁殘忍、雖然吝嗇自私,但我最佩服的是他的目光之長。當初你化爲玄虎進入魚王埠便引起我們的注意,當你在李霧面前透露自己身上魘骨時我們便已經知道你的身份。師兄說,這第三界死氣沉沉了兩萬年,是時候換個活法了。所以他才把你招到門下,你還記得當初遲遲無法領悟修仙的方法嗎?那時師兄比你還要着急,是他送給你一個雨夜助你領悟靈氣的存在,幸運的是你沒有浪費他的付出!”
原來如此!曾經的一幕一幕浮現,元尾至此恍然大悟。原來,這貌似不靠譜的老叫花子纔是自己真正的守護者!
“多謝師父!”元尾對着白欒一拜到底。
自從踏入魚王埠,元尾身上戾氣驟減,彷彿又變成了那個與人和善,充滿陽光氣息的少年。這讓身邊的白欒、魯賢十分欣喜。如果這樣下去,帝山界或許真的有了希望!
“師父師叔境界高深,可爲什麼要隱沒在這凡間?”元尾不解的問道。
“唉,生在帝山界又有什麼辦法?一萬年前,與世隔絕的銀黛河源頭天池還是我們龍鱘的家園,我們的前輩中有一個驚世天才突破了仙境!就在龍鱘家族爲他慶賀時昊陽獵人上門將他斬殺。那時我們才知道帝山界早已淪落爲第三界,才知道帝山界每過百年便要遭受一次災難!可憐我那前輩一生從未出過天池,卻被無情斬殺。更可悲的是我們龍鱘家族也因此遭到滅頂之災,整個家族只有一條鍛脈境小龍鱘順流而下逃了出來。那小龍鱘就是我和你師父的前身,從那一天起我們就明白,渲墨死後昊陽、燭陰兩界絕對不會允許我們再次強盛!在帝山界修仙路有盡頭,那盡頭就是仙境!於是那龍鱘不敢突破仙境,爲了壓抑自己境界,於是分裂爲陰陽雙鱘,也就是我與你師父!可是沒有想到如今燭陰獵人竟然容不下帝山界的凝魂境!我們再次躲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烏年無力的解釋道。
原來,白鱘與烏年已經修煉了萬年之久!
白鱘沉默不語,良久後才說道:“其實,我並沒有下定決心親自參與到修仙界裡的紛爭。這魚王埠是我的魚王埠,在這裡生活的久了彷彿自己也變成了一個凡人,那家長裡短、生生死死的悲歡實在太有意思。當年我將你和木木茴、劉瑤送到銀黛河南岸就沒想到你會回來。可是僅僅過來十年你就幫着劉瑤斬殺李農,那時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魚王埠。想不到,你還真的再次回來了!”
元尾有些羞愧:“師父、師叔應該明白當前形勢。我以凝魂境七週天的修爲根本無法抗拒化神境、甚至仙境的燭陰獵人!可我並不想束手就擒,在我再次感受人間溫暖之後我將踏入火垢山地,爲自己最後一絲尊嚴拼盡全力!”
“火垢山地?!”白鱘與烏年同時驚呼!
“不行不行,一旦踏入火垢山地絕無生還可能!”
“不錯!據說當年渲墨被擊殺後天地坍塌,火垢山地成型。葬身火垢山地的三界修仙者不計其數,就連炎獸、騷人都無法在那裡停留!以你的境界踏入火垢山地必死無疑!”
這些,元尾又何嘗不知!
烏年揉了揉自己發脹的眼睛說:“你先不要着急,等我們殺了那四個燭陰獵人你去兩季山下躲躲,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就這麼定了!”白鱘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附和道。
元尾沒有抗拒師父的善意,但他知道,要想斬殺四個化神境燭陰獵人絕非易事。
“你給我在這古宅里老老實實的呆着,我和黑炭頭去鎮外看看燭陰獵人在搞什麼!”白鱘不由分說的安排着,而後拉了烏年匆匆離去。
直到兩人走遠了,元尾這才站起身來,“我們走吧!”
鳩季剛從院內進屋,不解的問道:“大人,我們去哪裡?”
“向北,離開魚王埠!”元尾笑道。
鳩季大驚,“兩位前輩不是說要我們呆在這裡等着嗎?”
“是啊,我們還是等等吧。說不定那個守護者會趕來與兩位前輩攜手斬殺燭陰獵人!”白欒也勸道。
元尾慘然一笑:“哪有什麼守護者?虎王死了、象王魂魄散了、就連谷橫刀也無法倖免。這帝山界除了師父、師叔外還有誰是化神境?即使有化神境守護者又能怎樣?不要忘了虎王是怎麼死的!這帝山界裡不知道已經來了多少仙境燭陰獵人!在他們的窺視下我們做什麼都是徒勞!”
白欒等人明白,其實,他們所面對的真的是有一個,那就是絕望!
“走吧!我們此時赴死,說不定還能救師父師叔一次,順便還能避免魚王埠遭受滅頂之災!”元尾彷彿看淡了生死,他正了正身後揹着的神霄盾,這才手提蛇杖大步走了出去。
魚王埠大街上人來人往,凡人們無法察覺自己正面臨生死危機,他們依然安定祥和的進行着自己的日常。
“噠噠噠”馬蹄聲響起,元尾側身避讓,那馬蹄聲卻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劉瑤從馬上翻身躍下,好奇的盯着元尾仔細打量:“小叫花子,你真的叫元尾?”
“是啊,我就是元尾!”
劉瑤更加好奇,“我突然想起我們劉家流傳的一個故事,說是老祖曾經有個異姓兄弟就叫元尾。老人們還說那元尾雖然是個瘸子,但是個仙人!你是不是仙人?”
元尾心中震動,嘴裡卻否認道:“我怎麼會是個仙人!”
“對啊,仙人怎麼可能是個叫花子呢!”劉瑤有些失望,“老人們說那仙人曾經託付老祖打聽堂妹鈴鐺的消息,老祖打聽到那鈴鐺嫁人後,丈夫很快恢復健康,婆家人將她看成恩人,所以一輩子幸福美滿。只是因爲她思念家鄉,死後要求子孫把她葬在了兩季山腳下……”
劉瑤絮絮叨叨的說着,完全沒有意識到元尾心情變得開朗,甚至有些神采飛揚。
“哈哈哈,這個傳說的結局倒也是圓滿!那仙人知道了這消息也應該心滿意足了!”元尾笑道。
“是啊是啊,一切都十分美滿呢!”劉瑤臉上洋溢着笑意,“叫花子,你們就在這魚王埠留下吧!只要你們願意出力,總能找到一份體面的活計,要比這做叫花子強上許多!對了,你可不要跟着白鱘學,那老頭好吃懶做喜歡偷看大姑娘小媳婦,可不是個好東西!”
“一定一定!”元尾目送劉瑤離去,心中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魚王埠如此美好,他又怎麼忍心看着它覆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