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一聲輕應,是他最後能爲傅司臣,也是爲自己的內心所做的事情。
傅司臣不知道倪佳人的所在,他更是沒了音信。若是想要故意隱藏自己的蹤跡,美國何其大,他又如何到茫茫人海中去尋找一個渺小的人?
答應了照顧,也只能再看緣分了。
不過,也罷。
他們之間,就算在一起,還是會面臨他這一層阻礙。
傅司臣仍然會站在一個艱難的選擇的路口。親情與愛情,就算他是一個大男人,對父親的觀念也沒那麼重,可他終究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如何不可能退到事情意外,將責任推給父親。
相反,他會自己選擇承擔這一切。
或許,分開是最好的結局。
這也是他一開始就想看到的。
繞了這麼一大圈,終究還是回到了原點。
“怎麼了?”傅母喝了一口咖啡,手裡拿着手機翻着近期的機票,準備回國。
她時常會飛美國來陪傅丞,偶爾會在傅丞辦公室來晃一圈,特別是兩人約好一起參加什麼餐會,或者想出去吃飯的時候。
傅丞瞥了一眼她的手機,蹙了蹙眉,“別看了,司臣不會過來了。”
“啊?”傅母微訝,“不是說好了他要轉移重心嗎?怎麼突然又反悔了?是不是最近國內的事情鬧太大了?國家不放佳人走嗎?我去找祁家的……”
“他們離婚了。”
“什麼?”
“司臣,和佳人,離婚了。”
“怎麼可能?那個混蛋兒子,又做了什麼?”傅母大怒。
許是一年裡傅司臣做過太多的混蛋的事,只要倪佳人一受傷,她自然而然地就將所有的過錯都歸結到傅司臣身上。
“不清楚,要問自己去問兒子。”
傅丞說完,又低下了忙碌的頭,“不過,你最好也不要問。”
“爲什麼?”
“我沒聽過他那麼低落的聲音。”
傅丞的話幾分沉重,傅母也在一瞬間陷入了沉默。她對倪佳人是有私心,兒子總不如女兒貼心,倪佳人從小又很懂事,很討得她的喜歡,她也的確很想讓他們倆在一起。
但兒子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佳人,在哪兒?”
“美國。”
“美國哪裡?”傅母一下子蹭起了身子,傅丞卻讓她失望的,搖了搖頭。
“走到了這一步,該沉寂的,就讓它沉寂吧。”
這段婚姻,伴隨着那個秘密,就一起走向永久的沉默了。
美國。
倪佳人近日來喜歡待在DICK大師的歐式建築中,一來,她可以認真地觀察這棟建築,可以在DICK大師閒暇的時間聊一聊有關建築的東西;二來,她除了學校也沒什麼可以去的地方,DICK大師這裡很安靜,環境也很舒適,倒是很適合安胎。
“佳人,你最近很喜歡往我這兒跑?怎麼不跟菲爾德一起出去玩兒啊?”
DICK大師也很驚奇,一般的年輕人都喜歡嗨,特別是在美國這個地界兒,年輕人的生活當是數一數二的豐富了。
倪佳人微微一笑,“我不太適合那些場合。”
“爲什麼?”
“因爲……”她輕輕地擡手,附上已有微凸起的小腹,嘴角一抹恬淡的笑意,“老師,我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
“身孕?”
DICK大師更是詫異,放下了手裡的書,盯着眼前這個小人
兒。她身子瘦弱得像是風都能吹跑,怎麼能想到她身體裡還要負荷一個孩子的營養啊。
“嗯。”
“對了,之前跟我聯繫你學習的事情,是一個男人,叫Steven,未必……那是你丈夫?”
Steven……
那是傅司臣的英文名字。
倪佳人微微咬脣,眉眼低垂,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她曾經的丈夫。
見她低眸,DICK以爲她默認了,便笑着繼續說,“難怪呢,當初你錯過了時間沒來,我可都打算放棄你了,是他不遠千里的跑來,可追了我不少日子,不管我到哪兒都跟着,懇請我一定要給你一個機會。”
DICK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覺得很理解,“看來,你們很恩愛啊。怎麼沒帶他一起過來?”
倪佳人來不及在意他的後話,只聽見了傅司臣不遠千里地跑來了美國,爲了給她留住一個機會。
“他……什麼時候來過?”
“大概也就是三個月前吧。”
三個月前……
就是他說的來美國出差,其實是爲了她嗎?
倪佳人心臟不停地顫抖,連拿書的手都微微輕顫,好多問題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
那段時間,他們的關係緩和了一些,他們只是發發短信,也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是,他一回國就累暈了,想必在這邊的日子也很累吧。
“老師,他……在這邊,一直都跟着您嗎?”
“當然,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執着的人。”DICK笑着翻了翻手裡的書,恰好翻到了巴黎鐵塔的圖片,在微暖的日光中,別有一番風味。
“我那幾天可不僅僅是在紐約,大半個美國地飛,他到哪兒都跟着,有時候我開會,他就在門口守着,偶爾出來的時候,還看着他在打電話,似乎在安排公司的什麼事,有時候還在開視頻會議,一看我立馬掛了跟上來……”
倪佳人靜靜地聽着,腦海中漸漸浮現出DICK所描述的畫面。
傅司臣是一個倨傲的男人,總是高人一等。至少,她從未見過他有求於人的場景。
可是,爲了她,竟然在DICK大師面前低頭了?
爲什麼?他爲什麼這麼做?
掌心微微收緊,上齒咬着下脣亦是不理解對方的想法。他本該恨透了自己,哪怕因爲阮舒晴醒來,他和她都嘗試着恢復原來的關係,可她也明白,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
那他爲什麼又要在那個時間點,爲她做這麼多呢?
她還一直以爲,傅司臣讓她來美國,是因爲他不想再看見自己,要跟她形同陌路,徹底劃清界限,深怕阮舒晴有一丁點兒的誤會。
可如此,他只需要打發自己過來就好了,爲什麼要爲了她的夢想而奔走,甚至……累到暈倒……
“老師,你能給我講講那幾天的事情嗎?”問的時候,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一股熱氣從喉嚨衝出來,被冷空氣化作了一層冷霧,隨即消散了。
想起那段時間遇到的傅司臣,DICK大師顯然臉上也出現了讚賞的神色,暫時將手裡的書擱置在一邊,娓娓道來,“他可是我見過的,不可多得的年輕人,很聰明,而且,很有氣勢!”
“一開始,我也很懷疑他爲什麼要在我這裡彎腰,說實在的,就看他自身的氣勢,我都覺得自己該點頭哈腰了……”
DICK幽默的語言,一點一點地說着傅司臣在美國所經歷的事情,那是倪佳人不知道的另一面。
爲
了她,甚至褪去了驕傲的傅司臣。
可以在冷風中站八個小時,可以守一個人一個星期,可以幾乎不睡覺的跟着一個人……
他沒有用任何的權勢,只用一片赤誠的心,打動了她的老師,讓DICK願意再次給她一個機會。
這樣做的目的,她想來也知道。
若是想要一個人幫忙辦事,權勢一壓,那人一怕,要答應很簡單。可若是拜師,就需要對其尊重,甚至需要讓他看重。
若是利用權勢得來的,老師怕是對她也不會如此推心置腹,甚至,有的小肚雞腸的人,給她下絆子也未可知……
他花了那麼多的心血,最後,卻被她任性地拒絕,狠心地將他所有的努力都踩在了腳底下……
眼淚,涌了出來,燙紅了眼眶。
傅司臣,爲什麼每一次我下定了決心放棄你的時候,總有一個理由來拉住我,告訴我,你在對我好?
爲什麼要對我好?你不是恨我嗎?
“佳人?”DICK看她神色異樣,又叫了她一聲。
“啊?”
“你出神了。”
“老師,抱歉……”
“出什麼事了?”就算感官再遲鈍,DICK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他的關切,就像多年來,缺失的老者對她的關懷,還有點兒像什麼呢?她想了許久,擡眸,看她花白的絡腮鬍子,眉眼間的慈愛……
是了,像父親。
他對她照顧有加,因爲她在這裡,向來不喜外人入內的DICK,竟然破例每天允許中國的保姆來屋裡做飯,做一些符合她口味的中餐。
雖然,這也是在她的見解讓他滿意的情況下。
即便如此,他對弟子的寵愛程度真的讓她覺得就像一個父親寵溺自己的孩子一樣。就連菲爾德,她的師兄,因爲天性偏放蕩不羈,在外總惹禍,只要問題不觸及原則問題,DICK都會替他一一擺平。
當然,前提依舊是作品或者見解要讓DICK滿意。
不過,那份細緻到會爲衣着單薄的她置辦一件大衣的關愛,還是讓她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我們……離婚了。”
DICK頗爲吃驚,絡腮鬍子掩飾下都無法忽略他張開的嘴。
“那孩子……”
“我會好好帶她的。”倪佳人輕撫了撫肚子,一陣憂傷的情緒又涌上了心頭,她不安地皺了皺眉。
最終,她得了抑鬱症的事情,還是沒有告訴DICK。
就算再像父親,終究不是父親。有太多的事情,都不能毫無保留地告訴一個人,這是她的軟肋,也是孩子的軟肋,她會一直好好保護。
如此,DICK也識趣地不再往下問。
只是覺得惋惜。
對傅司臣,他的確是讚賞的。雖然不屬於建築界,但他一些言論的確算得上是權威了,聽聞又是浮石集團亞太區的總裁,他的讚賞又增加了幾分。
浮石集團的產業遍佈天下,美國的分佈亦是做得風生水起,他也曾接觸過浮石的處事風格,的確令人稱讚。
他默了默,隨即轉移了話題,“我剛好認識一個很權威的婦產科醫生,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好,謝謝老師。”
倪佳人沒有拒絕,孩子的狀況,從上一次的檢查來看,還不是太好。要是有一名更權威的醫生診治,她也更安心些。
如今,於她,最重要的也就是肚子裡的小生命了。
只要孩子無恙,她便安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