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的黑髮上已經有了不少白髮，看得出來從不曾打理，而她身上的工作服，儼然是公司的清潔工。
“阿姨，找我有事嗎？”蘇澤修問。
婦人有些侷促，還是有些不敢擡頭看蘇澤修，支支吾吾地說，“我……我……”
“阿姨，你有什麼就直說吧，這裡很安全。”陳助理耐心地勸道。
可婦人還是環視了周遭的環境一週，確定這裡除了他們三個人沒有別人了，她才真正地擡起頭來。
“我……我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
“之前在做清潔，看……看見有一個人，進了放研究那些東西的地方……”
聞言，蘇澤修清明的眸子瞬間眯起，眉頭微蹙。
“誰？”
“是……是劉醫生！”婦人壓低了聲音說。
話音落，又膽怯地看了看四周，深怕有人看到她說了真話。
“阿姨，你既然看到了，爲什麼這麼晚纔來告訴我呢？”蘇澤修問。
他不會那麼容易就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哪怕來透露消息的人，是一個看上去完全無害的婦人。
關鍵時刻，他不能放過任何一點疑點。
“我……我害怕，如果我說了……他們會報復我的！”婦人伸長了脖子說，說完又趕緊收了回去。
“那爲什麼現在又願意說了呢？”
婦人侷促地搓了搓滿是幹皮的手，“前天……楚小姐，救了我孫子。如果不是她，我孫子就被人販子拐跑了！所以……所以……”
即便她支支吾吾，還是有些侷促，話的意思也斷斷續續，蘇澤修還是聽懂了。
不由得勾脣一笑，這個楚晴，可真是他的福星。
“我知道了。”
蘇澤修聲音柔和了些，“阿姨，謝謝你，你提供的信息對我們很有用。我現在讓陳助理送你下去，一定不會被發現，我也不會說是你說的。你平時安心工作，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誒！好！有機會……我想謝謝您的女朋友。您找了一個很好的女朋友……”
“謝謝。”蘇澤修的笑意在嘴角綻開。
陳助理看着兩人的交流，誇他的人那麼多，還有好多拍馬屁很擅長的人，都從沒見過蘇澤修笑成這副模樣。
如今，誇的是他女朋友，他倒是開心得不行。
陳助理暗自讚歎，單身的他，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滋味。
不過，因爲楚晴，公司找到了另一個突破口是真的。
陳助理送婦人從另一條通道走，送她到了最底層纔回總裁辦公室。
“去查一下劉醫生，順便查一下他的蘇恬的關係。”
“是。”
醫院裡，倪佳人睜眼看到第一人是楚晴，她虛弱地拉開一個笑容讓她安心，轉眸卻看見了另一個人。
嘴角微小的弧度也隨之消失不見了。
一聲“媽”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叫不出口了。
“還好嗎？”傅母依舊親暱地伸出手，輕撫她額前的發，順到頭頂，不讓她擋住倪佳人的視線。
“嗯。”倪佳人沙啞地迴應。
視線停留一秒，她便轉了頭。
傅母見狀，無奈地笑笑，也只能嘆息。
這不是倪佳人的錯，她沒有辦法去怪一個無辜的孩子，可也沒有辦法接受傅丞現在的結果。
所有的苦痛，只能壓在心裡。
“佳人，餓不餓？要喝點兒粥嗎？”楚晴笑着說，“伯母親自給你熬了粥呢，纔剛送來不久，
要不要嚐嚐？”
倪佳人搖了搖頭，她沒什麼胃口。
可楚晴是誰啊，她的拒絕，很快就在她的強迫下化作了青煙，都不知道鑽進哪個牆縫裡了。
她食之無味，還是一顧地往嘴裡餵食。
楚晴打開了電視，現在的每一個新聞報道都在圍繞浮石的鉅變，每一家媒體都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甚至連繁娛集團，都放棄了掙扎，跟着報道這起大事件。
傅母和楚晴都小心翼翼地瞥了倪佳人一眼，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電視，看着傅丞被帶進警局，看着傅司臣蒼白的臉站在衆人面前，一字一句地解釋現在的狀況。
傅丞已經跟浮石集團毫無關係，從此浮石集團是他的天下。
而且，南郊的事情已經有了進展，他們會及時給出解釋。
傅母垂下眸子，眼底發紅，她的臉色也十分憔悴，卻儘量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它外露。
倪佳人偷偷用餘光瞥見了她的神色，黯然地轉回了頭。
原以爲，傅母或者楚晴會勸她什麼，可是，兩人從始至終都保持着沉默，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她也選擇沉默，目光卻忍不住飄向屏幕上傅司臣的臉。
他的臉色差得可以，一邊要承受家裡的變故，一邊還要強大地撐起整個集團。而且，按照傅丞所說，他現在是四大家族的支柱。
他肩膀上承擔的是四個家族的衰亡。
倪佳人盯着他的臉，手不自主地伸出，想要去觸碰。
她恨不起來。
怎麼辦呢？
這個男人，她愛到了骨子裡，他也疼她到骨子裡，只是見他一眼，她下了一夜的決心都能瞬間坍塌。
沒了他，她還剩下什麼呢？
可是，她要怎麼放下這份仇恨？
如果她執意跟他在一起，等有一天，生命盡頭，她又有什麼顏面去見她的父母呢？
現在，她才真的想，若是一輩子都不知道真相，該有多好。
哪怕這個想法自私到了極點。
這一世的生命，到了26歲，似乎已經經歷了許多的絕望。
可又有什麼意思？
她一直被殘酷的現實牽着鼻子走，身邊的親人一個又一個離她而去……
她好想，好想見到爸媽，好想回到他們的身邊……
倪佳人感覺到心臟疼到炸裂，胸膛傳來跳動的節奏也越來越慢，慢到她的呼吸都快有些不順暢了。
可是，眼前傅司臣的臉換成了她爸爸的臉，媽媽的臉也慢慢出現了。
容顏越來越清晰，他們離她越來越近了……
“滴……”
“佳人！”
“佳人！”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什麼人在叫她。
可意識已經化作了濃霧中的一縷煙，消失，不見了。
“佳人！你不能出事！你還有孩子！你怎麼能出事？聽到我的話了嗎？你懷孕了！你有孩子了！你想讓孩子陪着你一起死嗎？給我醒過來！”
楚晴沙啞着嗓子吼，混合着哭腔，嗓子都快撕裂了。
傅母也徹底慌了，跟着喊着。
兩人卻只能依偎着，看着醫生拿着各種儀器對她施救，自己被擠到了外側，只能透過縫隙偶爾看到她的臉。
毫無血色。
倪佳人多少次在生命的邊緣徘徊，他們強行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拽回來。
她想解脫，他們不讓。
世界上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怎麼能讓她拋棄那麼一羣
人獨自走！
他們欠她兩條命，欠她一個解釋。
四兄弟同時接到的消息，與他們一同接到消息的，還有祁慶鬆。
握着手機的手不住地顫抖，時間彷彿都停止了，所有的塵囂都禁止地浮在空氣中，呼吸都靜止了。
傅司臣一路超速行駛到醫院，跑得跌跌撞撞，最後是狼狽地摔進了病房裡。
“佳人！”
他衝到牀頭，倪佳人還閉着眼睛睡着，他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有吵醒她，一點兒細微的動作都不曾有，就像睡美人一樣。
“佳人，醒醒！不要拋下我……”傅司臣顫抖的嗓音，也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佳人，我們有寶寶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寶寶嗎？他來了，你怎麼能拋棄他？醒醒好不好？不要睡！”
撕心裂肺的吼聲。
楚晴和傅母在一旁已經哭成淚人。
不要拋下我……
對於一個男人，是多麼寂寞的話。
倪佳人的抑鬱症，這幾個月以來，好不容易用藥物控制住了。可一件事情，就把她拽回了深淵裡。
這種自主意識的選擇，連醫生都不知道她多久才能醒來。
不知爲何，倪佳人的消息也瞬間傳遍了大街小巷。
傅家彷彿中了魔障一般，不好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涌出來，直逼傅佳人的心臟，把一個好好的家，拆得支離破碎。
整個A市的氣氛都不是一般地糟糕，似乎浮石集團或者說是傅家的事，足以影響整個A市的心情。
只有一處是快樂的，那就是斯達克集團。
整個總裁辦公室都瀰漫着一種叫喜悅的氣氛，衆人飲着下午茶，品嚐着斯達克用來慰勞大家的點心，聊着八卦，好不愜意。
斯達克看着屏幕上傅司臣蒼白的臉，很瘦弱，瘦弱得令人疼惜。
他伸出手，指尖輕撫着他的臉頰，竟有幾分憐惜。
“司臣，這是何必呢？一開始就投降的話，我也不會做到這個地步啊。你看看，現在的你，哪裡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傅司臣啊……”
他一個人喃喃自語，多想迅速地跑到傅司臣面前去炫耀，去接受他的投降。
可是，不行，他的目的不止一個傅司臣。
他要證明，他不僅僅是比傅司臣強，而且，他完全能掌控整個A市，乃至整個中國的市場！
傅母去警局探望傅丞，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
她不知道這次收押的地方情況怎麼樣，現在媒體盯得那麼緊，她甚至都害怕傅丞不會去疏通關係。
豈料，到的時候，卻碰到了祁慶鬆。
他和傅丞坐在一個單獨的隔間裡，看上去環境不錯，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沒有她想象中的發腐發臭的東西。
“嫂子。”祁慶鬆抱歉地喊了一聲。
傅母撇開了眸子，沒有迴應他，只是擔憂地看着傅丞，“老傅，他們有沒有爲難你？現在情況怎麼樣？”
傅丞搖了搖頭，安慰道，“沒事，放心，一切都好。慶鬆已經打點好了，我不會有什麼事的。”
話雖如此，傅母的心裡難免還是有疙瘩。
“抱歉，嫂子，這件事是老傅替我承擔了，我會想辦法救他出來的。如果沒辦法，我也會自己來承擔。”
“不敢，您畢竟是最強大的支柱，我們都該爲你犧牲。”傅母酸言，她的確有些任性了。
明知道祁慶鬆地位的重要性，可他們面臨的是家破人亡啊！
她如何還能忍受？反正，她沒有那份奉獻精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