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筱回到家裡,林以生果然不在。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走了一圈,腦袋裡便開始一遍遍回放着岑頎在電梯口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他說要把她從這房子裡贖出去,他說要把她贖出去……
王筱筱重回客廳把自己重重地撂倒在沙發上,那個“贖”字讓她感覺像是把自己賣給了這個房子一樣,用她從此往後整整一生的時間作爲這座房子的交換,真的值得嗎?和一個根本還是陌生的人,和那個充滿了變數的未來。
手邊的電話突然響了,王筱筱以爲那會是岑頎打來的,沒想到竟是家鄉久不聯繫的表妹藍田。藍田從小上的藝術體操學校,退役後在家鄉的體育運動中心成爲了一名藝體教練,平時總是國內飛來飛去地帶着一幫小隊員參加各種比賽,很少有時間聯繫王筱筱,這次突然來電話,是因爲一個星期後,她將帶着她的隊員到G城參加一個比賽,到時希望能和多年未見的表姐見上一面。
這個突然而至的消息讓王筱筱感到意外,同時也有幾分小小的欣喜,她和藍田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了,更不知道如今已經成爲教練員的藍田會變成什麼樣子。她記得以前藍田還是隊員哪會兒,她們上的那所體操學校的老師管教十分嚴格,每次放假前都嚴厲地警告隊員,如果放假回來,誰膽敢長胖一斤,就罰跑400米的跑道40圈。於是藍田每次回家,吃東西時都仿似做賊一般的誠惶誠恐,王筱筱就經常用手握着藍田細細的小手腕給她比胖瘦,安慰她吃這點東西是不會長胖的。
有一年過年,適逢藍田正參加完一個集訓回來,看着她又黑又瘦的小臉甚是可憐,外婆心疼地摟着藍田說要好好補補,那年過年的伙食就變得格外好。不過那年正準備迎接高考的王筱筱一點胃口也沒有,象徵性的吃完飯就提早從外婆家離開,可藍田還在破釜沉舟的吃着,她周圍的大人們或打麻將或下象棋好不熱鬧。筱筱回到自己家裡沒多久,電話就從外婆家裡打了過來,唏哩嘩啦搓麻將的聲音混雜着筱筱媽媽尖利的叫聲:“快,趕緊上藥店去買盒江中健胃消食片。藍田吃多了,我們這正忙。”筱筱當時皺着眉頭想,這世界上還當真有人是撐死的。
記憶之門一下子打開,那年的那個春節歷歷在目。筱筱買完消食片,就踩着一路上燃放鞭炮留下的紅色紙屑,小跑着趕去了外婆家,門一打開,就看見電燈前煙霧繚繞,筱筱媽一邊摸着手裡的牌一面罵筱筱爸“少抽一根你會死啊”,外婆則不耐煩的催促着筱筱媽快打,筱筱的小姨也就是藍田的媽媽隔着筱筱媽寬大的身軀盯着電視機一面衝在另一桌下象棋的藍田爸嚷嚷:“大點聲大點聲!”
筱筱繞過這羣人向臥室走去,就看見藍田直挺挺地躺在牀上,已是動彈不得,半張着嘴巴,呆滯地看着天花板,樣子跟死了似的。筱筱坐在她跟前,幸災樂禍地看着她也不支聲。
“倒杯水。”藍田氣若游絲。
“你到底吃了多少東西啊?”筱筱歪着頭問。
“啊。”藍田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了,掙扎着坐了起來,筱筱趕緊從外屋接了杯水替她邊撕開消食片的包裝。藍田一把奪過撕開的消食片,忙不迭地塞進了嘴裡。只見她皺着眉頭,腮幫子一鼓一鼓,然後對着天花板翻了個白眼,一仰脖把大半杯水灌了進去。還沒等倒騰口氣,電話就響了。王筱筱接起來就聽見一個小女孩哭哭啼啼的聲音問:“藍田在嗎?”“在呢,”筱筱一邊回答一邊瞟了一眼四仰八叉倒在牀上的藍田,對着電話裡那孩子說:“不過剛纔她吃多了,撐着了,暫時動不了。你有事嗎?”那小女孩一聽,索性大哭起來:“我也吃多了,我長了兩斤,想問問她胖了沒有……沒事了。”
藍田因爲那頓飯吃傷了,剩下幾天都沒了胃口,萬幸返校那天沒有長分量。但是聽說那打電話的小姑娘,因爲長了兩斤膘,不但被罰跑了80圈,還讓她們教練給在腦門上用圓珠筆寫了個“豬”字,整整一天不許擦掉,說是對她不自重的懲罰。
想到這裡,王筱筱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對這個多年未見的小表妹即將來到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