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試鏡,劇組發來了道歉信。”韓卿雙腿隨意地交疊在一起,依靠在窗臺邊。他身上高級剪裁的西裝,勾勒出他那寬闊的肩,跟有力的臂膀,勁瘦的腰身。
林容藏在大黃鴨面具裡,忍不住就吞了下口水。
至於boss說的話,她都沒有在意。
試鏡,道歉?嗬嗬,打了她一巴掌,然後道歉?做作,虛僞!
“周董的秘書,發來了新的通告,這次導演點名要你去。”韓卿雙眼眸低垂,看不見他那雙丹鳳眼中此刻的情緒。
林容嗬地冷笑出聲,“他還真看得起我。”這不要臉的老男人,又要公報私仇了!
韓卿吐了口菸圈,那雙冰冷眼眸掃視過她那隻頭套,神情依舊淡漠,“你可以不去,以新的身份活動。”
“哈,好主意。”林容忍不住仰起頭,調侃一句。
她身體裡突然涌上來的酸澀感覺,讓她只能昂着頭。
“永遠戴着這個頭套?還是永遠戴着這張面具?”她笑着,伸手就解開了頭套的扣子,摘了下來。
一頭烏色秀髮,宛若瀑布般垂落到腰間,襯出了她那張嬌俏臉頰的嬌小玲瓏。
自從進入這個世界,她幾乎從未在人前露出過這張臉的全貌,哪怕是面對隔壁家的和藹大媽,哪怕是遇到樓下還不會走路的小孩。
她就像是這個世界上,人們最最熟悉的陌生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存在,卻誰也說不出她到底是誰,誰也想不起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連讓人記住她容貌,呼喚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
那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林容那總是洋溢着無腦笑意的眸子裡,終於閃過一絲黯然。
韓卿冷漠的眼神停留在她的俏臉之上,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一瞬露出了幽暗的複雜,但很快又被冰冷覆蓋。
“不然呢?”他的聲音毫無感情,“你知道多少家電視臺把你列入了黑名單?哪怕不露出這張臉,但只要你的名字出現在通告名單裡,節目都會馬上被封殺。”
林容低頭,腳尖蹭了下地上的毛毯。
“你以爲還是沒出道時,可以任性得無理取鬧的未成年少女?作死造出來的孽,那就要自己承擔後果。”韓卿面色起了幾分慍色,聲音中的冰冷也起了火氣。
“要不現在立刻宣佈退出娛樂圈,滾回老家去結婚生子;否則你就給我忍着熬着,熬到所有人都熬不住,熬到所有人都忘掉之前那些骯髒,哪怕再難熬,你也給我忍着!”
“在那個時間沒到來之前,我可以讓你一直以神秘新人的身份活動下去,讓林有容徹底地消失。”韓卿彈飛指間的菸灰,冰冷的眸子,審視地掃過她那張精緻的面容。
迴應他的只有沉默,林容緊緊抿着嘴,不說話。
“只要你不想,那些通告,”韓卿掐滅了菸頭,長腿超前邁一步,他低下頭,說話的氣息幾乎吹起了她額前的碎髮,“可以不去。”
那些,無疑說的是夾帶着個人私情恩怨的,蓄意安排報復她的通告。
就跟上次受到的冷眼、侮辱、排斥一樣,沒有任何的意義。
雖然厭惡林有容的作爲,但韓卿仍然覺得,那些報復背後的用心太過於污穢,還不至於要做到這個地步。
“司機在地下車庫,你回去吧。”韓卿漠然轉身,下了逐客令。除了他身上多出來的煙味,其他都完美得跟以往一樣。
但林容卻沒有動,她好像剛剛被按下開關的機械娃娃,慢慢地仰起了那潔白如玉的小臉,臉上神色從未有過的認真,“我要去。”
韓卿邁開的步子一頓。
“我要去。”林容又重複了一遍。
韓卿終於側過臉,那眼眸在窗外西斜的日光中,深黑中漸漸蒙上一層金色光暈,“爲什麼?”
“爲什麼要自取其辱嗎?”林容終於咧嘴笑了,笑得有些讓男人覺得陌生。
這種帶着點青澀又純淨的笑容,他好多年沒在這個女人的臉上見到了。
以前,她總是會露出一種充滿女性誘惑、成熟性感的風韻,總是不經意地撩動着男人們埋在最深處的*。
而現在,這個女人的臉上卻沒有了這個味道,而是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乾淨氣味。
“因爲,”林容擡起手,摸上了自己的臉,“這是我。”
她的手很漂亮,指關節小巧又修長,輕輕拂過那張嬌小如玉的臉,那樣子說不出的蠱惑,卻單純地讓人無法產生邪念。
“要讓大家看見,屬於我的樣子。這樣才行啊……”林容像是對着自己呢喃,聲音又輕又淡,眼神漫不經心地飄到了窗外,“告辭了,韓總。”
她利落地抓起了一把馬尾,重新套上了悶熱沉重的可笑頭套,轉身離開房間。
轉身的那個剎那,她散落在頭套外的長髮,在空中旋出一個漂亮的弧度,啪地擦過韓卿那張冰魄似的臉。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終於響起了男人忍無可忍的不爽聲音,“林有容!”
而同一時間,這個幾乎快要被所有媒體記者寫爛了的名字,快要被吃瓜羣衆慢慢遺忘的名字,也在另一個男人的嘴裡吐了出來。
“沈爺,星雲那邊談好了,林有容會按時過來。這次麻煩,就拜託給你了。”男人的聲音,在夜幕即將降臨的傍晚時分,低聲響起。
彷彿遠古貴族的優雅中,又有一種渾厚的力量,伴着晚霞的暮光,這聲音好似夜之帝王,令人無法拒絕。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很快他就扔下了手機。
桌上一隻細長的白底青花瓷細口瓶中,插着一枝蜿蜒生長的豔紅血梅,男人用手碰了下那還未完全開放的花苞,“那段片子都拿回來了?”
站在他身後的,是一個戴着細框眼鏡,穿着一整套西裝的嚴肅女人。
她推了下眼鏡,替他撿起了掉在沙發縫隙裡的手機,“拷貝過來了,原片跟周導打了招呼,已經看着她親自刪減了。”
旁邊一聲喵的輕柔聲音響起,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才從那瓶中紅梅,移到了膝上那隻雪白的波斯貓上,替它順了一圈毛。
嚴肅女人的臉色稍微柔和了些,但擔憂的神色還是流露眼底,“景天,她已經被徹底毀了。今時今日,你何等身份,何必再去爲難她?”
男人順着貓毛的手掌沒有停下,一直下滑到了有些肥大的貓尾尾端,激起了他手下雪白波斯貓一陣輕顫。
“欠我的,總要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