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漸深沉,漆黑的天幕上,先前的那一彎新月不知何時已縮進了高空中的厚重雲團內。只有遠空之中,依然有幾顆寥落的星子還在倔強的閃爍着。
夜幕籠罩下,窮桑之地的一處百丈山坡上,一座巍峨的大殿巋然屹立着。
整座大殿通體由一塊塊巨大的山石堆砌而成,古樸雄渾,仿若一位堅毅剛健的巨人。
大殿內,散佈於四處角落的幾盆大火正在熊熊的燃燒着,散發出一道道堂堂皇皇的明光,驅散了四周的黑暗。
此時,三位男子正圍坐於殿內東南角落裡的一座地火爐旁,似乎正在圍爐夜話。
寬闊的火爐內,此刻正燃着幾段粗大的樹兜。火爐上方的一個粗鐵架上,架着一個形制粗獷的三彩陶罐。
一股清新淡雅的芳香,隨着逐漸升騰起來的淡淡水汽,從陶罐中緩緩的溢散而出。
看情形,三人似在烹煮着青茶。
片刻之後,隨着水汽轉濃,三人之中的一位壯年威武男子起身從鐵架上取下了陶罐,爲諸人各自注滿了一碗熱茶。
待三人品了幾口青茶,只見居中那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指着身前的大火爐認真的說道:“火本是炎熱向上,水乃是滋潤而下。而將潤下之水置於炎上之火上加熱煮沸,卻能化霧烹茶,可見天地間諸般事理之幽深玄妙。”
略頓了頓,中年男子微微側過頭,目光望向了左首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恭敬的問道:“岐天師,上宇之人,年齡都能活到千餘歲,而行動還沒有衰老遲緩的跡象;此界的人,年齡纔到數十歲,思維動作便已遲鈍了,這是環境的不同的呢?還是此界的人違背了自然規律?”
清癯老者略作思索,微笑着應道:“上宇之人,明白大道的玄妙,能夠效法於天地陰陽,和於自然術數,食飲有節制,起居有規律,不隨意透支身心,故能形神調和,盡享天年,歷經千年才壽終正寢。此界之人,原始粗鄙,不懂天道輪迴,所思所行存在着許多偏差,難免會招致天殺、天刑。”
擡手端起一旁木几上的茶碗,置於鼻端細細嗅了嗅,又輕輕抿了幾口,繼續說道:“且上宇之環境氣候與此界也大有不同,此界之天地靈氣,可謂是極其匱乏。不過還好,我等現今所居之處乃是此界四季最爲分明之地,其氣也稱得上是中正祥和。”
三人喝了會茶,緊接着方纔話題,那威嚴男子又躊躇滿志的說道:“昔年燧人氏傳播火種,伏曦氏推廣漁獵,神農氏遍嘗百草;餘受命至此,引導教化此界萬民,應如何以天地之通,傳道於此界?”
聞言,右首那位壯年威武男子急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委婉的勸諫道:“聖王,引導教化此界之民,當徐徐圖之。至於傳道,茲事體大,上方對此也是爭議不斷,爲此還特意遣了一位巡查使者下界督察。我等還是仔細斟酌,從長計議的好。”
一旁的清癯老者繼續抿了口茶,目光灼灼的望着中年威嚴男子,緩緩的道:“話說蚩尤此番下界,已被封爲了九黎大統領,以其家世背景與個人心性,必然會在傳道之事上有所作爲。以老夫之見,現時倒不如耐心的等候,以靜觀其變。”
威嚴男子接口道:“天域的那位天王陛下來歷頗爲神秘,素來喜歡特立獨行。之前,與蚩尤背後的勢力也是從無交集,如今由其掌控了上界天域,如果蚩尤在此時有所舉動,萬一有事,怕是不好收場啊。”
三人正說話間,殿外一位侍者疾步行了進來,躬身行禮道:“稟報軒轅聖王,上宇監察聖使有要事求見。”
“嗚!”
剎那之間,一陣狂風突兀的涌入了大殿。頓時,吹得殿內的火光一陣明滅不定,一片片黑暗隨之在殿內悄無聲息的瀰漫了開來。
“哈哈,軒轅聖王,本使有緊急之事需要面議,請恕無禮了!”
隨着一道客氣中略帶幾分霸道囂張的話語聲響起,一位面容陰鷙的中年男子徑直闖了進來。
一側的那位威武的壯年男子聞聲急忙起身,一面匆匆讓座一面笑道:“聖使大人務須多禮,還請坐下說話。”
那使者也不推辭,大剌剌的坐了下來。
堪堪落座,迎着三人關注的目光,使者一本正經的說道:“九黎亂德,民神雜糅,不可方物!”
“這?!這究竟是什麼情況?”目光微微一凝,威嚴男子望向了身側的二人。
想到剛剛纔提起了這個話題,驚疑之中,三人不禁一陣面面相覷。
接下來,陰冷的雙目掃過神情疑惑的三人,使者旋又怒道:“那蚩尤身爲九黎大統領,竟如此胡作非爲,私傳道法!天王陛下此際已傳下令來,欲調集此間人馬,全力剿滅此獠。”
語畢,又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符,隨手遞予了一側的威嚴男子。
只見,此令符四周佈滿雲紋,正面中心處篆刻着一枚古樸符文,反面則描繪着一輪出雲明月。
隨手接過了令符,威嚴男子目視着那使者,緩緩的提議道:“那蚩尤乃上宇神帶之後裔,素有英勇之名。我等是否應該再細細的查證一番,若確有此事,報於上宇之後再做出處理也是不遲。”
聞言,那使者冷笑道:“神帶在上宇追隨着逆星大帝圖謀作亂,此際已被誅滅。”
話音甫落,一道璀璨耀目的閃電劃破了漆黑的夜空。隨後,便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巨響。
威嚴男子頓時一驚,手一抖,那枚令符便掉落到了地上。
緊接着,又是一陣淒厲的狂風呼嘯而起,一場豪雨傾盆而瀉。
威嚴男子緩緩俯下身,輕輕拾起那枚掉落的令符,口中喃喃低語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如此暴雨,應該不會釀成水患吧。”
略頓,目光一轉,朝着使者問道:“不知天王陛下與聖使有何周詳計劃?”
那使者擡眼望着威嚴男子,徐徐說道:“那蚩尤從上宇帶了八十一位神者下到此界,又統領了九黎之民。其麾下又有風伯、雨師等等,奇能者衆,兵力也是十分的充足。兼且,其自身又驍勇善戰、精於匠工,真正是實力雄渾、勢力龐大!軒轅聖王可先行齊集麾下所屬的熊、羆、狼、豹、貙、虎、雕、鶡、鷹、鳶十部大軍,親自前往征剿。”
隨後,使者又看了看一側的壯年男子,緊接着說道:“就以應龍神者爲先鋒,統領本部大軍直接進擊,聖王則領十部大軍隨後接應。屆時,天王陛下還會遣下三大統領,率領天域的三部大軍前來此間,協助你等作戰。”
威嚴男子聞言垂頭沉吟了片刻,隨即望向壯年男子,無奈的道:“既然如此,應龍,你刻下便去傳令調集那十部大軍。且先去細細籌備一番,數日之後,便整軍出擊。”
接了軒轅聖王的諭令,那位壯年男子隨後便拜辭了殿內諸人,絲毫不顧外間的狂風暴雨,匆匆的趕往了附近的軍令殿,連夜緊急辦理一應與出兵相關的事宜。
……
數日之後,應龍率領了本部軍兵作爲先鋒部隊率先出發,目標直指九黎之地。
又過了數日,軒轅聖王親自統領着麾下的熊、羆、狼、豹、貙、虎、雕、鶡、鷹、鳶十部大軍,也整裝出發了。
稍晚了幾日,上界天王遣下的三大統領,也率領着三部天域大軍抵達了此界。
由此,一場前所未有的曠世大戰在此界大地轟轟隆隆的展開了。
初始之時,蚩尤所統領的九黎大軍幾乎全殲了應龍所部的先鋒大軍。
危急時刻,在一衆忠義死士的奮力拼殺、竭力掩護下,應龍只率領了少數親衛得以逃脫。
此後,蚩尤又屢次大敗軒轅聖王所統領的十部大軍,直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漂杵。
連番大戰,蚩尤統領着九黎大軍一路挺進到了涿鹿之地的青丘之山。不料,卻陷入到三部天域大軍早已佈置好的埋伏之中。
之後,蚩尤統領着麾下的九黎大軍輾轉苦戰了數日,損失極其慘重。
無奈之下,只得率衆欲突圍而出。豈料,此地早已被三部天域大軍佈下了一座絕世封禁大陣。
狼奔豕突之間,其麾下的一衆神者也被斬殺得所剩無幾,大戰連連,終不得脫。
……
夜間的山谷內,九黎一方的軍營之中,佇立着一座巨大的簡易木篷。
一片燈火通明中,蚩尤與一衆麾下將領作好了最後的安排,便輕輕哼起了一首激昂慷慨的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隨着歌聲響起,木篷內的一衆將領也紛紛附和起來。
少時,歌聲漸漸的飄揚至帳外,所有九黎一方所屬的將士皆隨之高聲吟唱了起來。
頓時,一陣陣雄渾嘹亮的歌聲驚破了幽邃的黑夜。
伴隨着那一陣陣慷慨激越的歌聲,九黎一方的大軍在蚩尤身先士卒的率領下,開始了最終的突圍之戰。
黎明時分的青丘之山,原本應該是一片沉寂的山谷中,卻隱隱約約的傳出了零星廝殺聲。
此時,一道偉岸的身影正矗立在一處小山坡上。
身影披髮怒目,單手執着一杆神光灼灼的戰戈,神情傲然的獨對着四圍如潮水般涌來的敵軍將士。
這一刻,整片天地間彷彿就只剩下了這一道偉岸身影。
在那道身影的四面,此刻雖然團團簇擁着爲數衆多的敵軍將士,但攝於其威勢,卻一個個你推我擠的,一時間,竟無一人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