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爺孫倆飯畢,夜幕已是完全深沉。
漆黑的夜空中漂浮着層層疊疊的雲團,宛若一塊塊厚實的幕布,將起初的那彎新月遮蔽得嚴嚴實實,只有遠空中那寥寥落落的幾顆星子,還在頑強的閃爍着。
兩年前,老少二人來到了此地,因老者已年邁體弱,兼又傷病復發,遂停止了繼續遷徙,滯留於此地長住了下來。
破落的草棚內,爺孫倆正在說着話。
“咳咳!咳咳咳!棄兒,爺爺說的你都記住了嗎,爺爺就快要死了,咳咳!你一定要牢記我的話,那薄冊上的功法要勤加習練,更要好好的活下去,咳咳咳!咳咳咳!”掙扎起身,緊緊拉着幼童的手,老者殷切的叮囑道。
“不,爺爺,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棄兒害怕,棄兒以後一定會好好聽爺爺的話,再也不頑皮了。”聞言,幼童緊緊的抱住老者,兩行眼淚掛在面上,雙足急急的頓着地,神情之中,一陣惶恐而悲切。
慈愛的望着眼前的幼童,輕輕的爲他拭去了臉上的淚水,又摸了摸他的頭,老者神情鄭重的說道:“棄兒不要害怕,死其實並不可怕,故老相傳,死或許正是生的開始。再說了,爺爺死後也會化作那天上的星星,依然守護着你!”
“真的嗎?!”止住了哭泣,幼童猛然擡起頭,忽閃着一雙明亮無邪的大眼睛,天真的問道。
隨後,又喃喃低語道:“死只是生的開始,棄兒不怕!”
片刻之後,老者突然精神一振,渾濁的雙目中隱隱現出一絲清明,直直的望着幼童,認真的說道:“棄兒,你一定要記住,你是蚩尤的血脈,神之種族,英雄的後裔!今後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害怕,更不要氣餒,要勇敢的去面對!”
聞言,幼童奮力的挺了挺小胸脯,神情自豪的道:“棄兒是蚩尤血脈,神之種族,英雄的後裔!棄兒不害怕!”
欣慰的望着幼童,老者默默聚齊起全身的內力,緩緩運轉至右手食指之中。
依依不捨的望了幼童最後一眼,老者一指迅疾的點向了幼童的眉心之間,又竭力的支撐着灌輸了片刻,隨後便疲憊的合上了雙目。
剎那之間,幼童只感覺到眉心之處似乎有一片白光閃爍。隨即,一團溫潤的熱氣慢慢的浸入於其中。隨後,只感到一陣頭昏腦漲,下意識的朝着破木牀上一靠,便失去了知覺。
直至次日下午,幼童才悠悠的醒轉了過來。
迷茫的睜開了雙目,揉了揉略微還有些發脹的眉心,幼童逐漸的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
輕輕的爬起來,呆呆的看着依然斜倚在木牀上的老者,幼童並沒有哭泣。
慢慢的扶着身體早已僵直的老者側躺於牀,並替其整理好衣物,又輕輕的蓋上了一席薄被,突然之間,從幼童的肚子裡傳出了一陣咕嚕咕嚕的異響。
目光茫然的望着草棚角落裡那昨夜便已是空空如也的破陶罐,幼童定了定神,徐徐的步出了破落草棚。
一路漫無目的的走着走着,幼童突然想起了曾經和老者去過幾次的一座莊園。那裡面非常的開闊,有許多許多的好吃的,還有很多很多的花花草草。
當然,還有他睡夢裡時常會夢到的、那香噴噴的雞腿。
一想起雞腿,幼童立時神情振奮了起來。
沿着一條羊腸小道慢慢的行走着,不遠處的林子裡,一羣小鳥歡鳴着,似乎是在與他歌唱;路旁的那一簇簇山花也開的更爲爛漫了,彷彿是在與他微笑。
憑着印象中那模糊的記憶,幼童一路前行。
渴了便在山旁的溪澗中掬幾捧山泉解渴,餓了便在遠處的樹林裡採摘幾枚野果果腹,累了便倚在路邊的山石上隨意的打個小盹。
直至黃昏時分,遙遙的望着遠處那影影綽綽的一大片房舍,幼童歡呼雀躍着,情不自禁的撒腿狂奔而去。
夜幕已逐漸低垂,在那片龐大的莊園之外,幼童正沿着那道高聳的院牆一面緩步行走一面四處張望。
“咦,怎麼還沒有找到一棵合適的樹,剛纔的那幾棵離牆有點遠,只可惜自己還太幼小,即便爬上去了也不能跨進牆內,哎!”
幼童心中暗自嘀咕着,一想到只是一牆之隔的莊園內,那廚房之中香噴噴的烤雞腿,不覺又暗暗嚥了幾口唾沫。
之前,幼童曾隨着老者來到眼前的這座莊園內幹過幾次活,在那個寬闊的廚房內吃過幾次飯。有一次,還幸運的吃到了半個烤雞腿。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吃雞腿,從此以後,每當飢餓難耐之時,又或者是在睡夢之中,那香噴噴的烤雞腿便成爲了他最忠實可愛的小夥伴。
突然,前方一棵歪脖子大樹映入了幼童的眼簾。
望着那略帶傾斜的巨大樹幹,以及那橫穿進院牆內的粗壯樹枝,幼童心內一陣歡騰,急忙快步狂奔了過去。
片刻之後,便見一道小小身影如狸貓一般靈巧的躥上了樹幹,旋又輕巧的爬過了一段延伸入莊園內的樹幹,最終消失在了院牆內。
憑着記憶中那依稀的印象,在夜空中那幾點星光的照耀下,又經過一陣七拐八彎的前行,幼童終於尋到了那間開闊的廚房。
靜靜的站在外面,望着眼前那燈火通明的廚房,想起不久之前,攔在莊園門口不讓他進入的那幾名護衛的惡形惡像,幼童眨巴眨巴着一雙機靈的大眼睛。
先是小心翼翼的探頭進去張望了一陣,眼見四下無人,方纔躡手躡腳的溜了進去。
走進寬闊的廚房裡,隨着一陣陣飯菜香味撲面而來,幼童輕輕的聳動着鼻子。
只是略一打量,幼童便徑直走向了內裡一個高大的櫥櫃。
踮起腳尖輕輕的打開櫥櫃,望着裡面大盤大盤的菜餚和角落裡那一整隻香噴噴的烤雞,幼童心裡一陣歡呼。
隨手拎了幾塊菜餚,狼吞虎嚥的塞入嘴中。緊接着,幼童從旁邊搬來一個矮凳,站了上去,雙手捧起那整隻烤雞,歡欣的跳了下來。
輕輕甩頭,將櫥櫃關好,東張西望了一番,又低頭沉思了片刻,幼童用腳將矮凳慢慢移回原位,便匆匆的溜出了廚房。
出了廚房,隱入外間的一角陰影內,幼童蹲下身子,雙手捧着整隻烤雞,美美滋滋的啃了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漸漸的傳了過來,卻是幾個侍者提着一盞盞燈籠朝着廚房行了進去。
“咦,怎麼還沒有給小姐弄好烤雞,”
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看了看櫥櫃裡的各色菜餚,又仔細找了找廚房的案板竈臺,轉頭向一旁那廚子模樣的胖侍者問道:“小姐最喜歡吃烤雞在哪裡,你不會忘記烤了吧?”
聞言,那廚子模樣的胖侍者一頭霧水的仔細查找了一遍,嘴裡不斷的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一早就烤好了並放進櫥櫃裡了啊,我怎麼會忘記小姐最愛吃的烤雞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櫥櫃也是關着的啊,會不會是混入了盜賊,被偷盜了。”認真想了會兒,胖侍者狐疑的說道:“之前我一直都待在這裡,就剛纔去解手才稍微離開了一會。”
“那大家趕緊四處找找看,我們一路過來時也沒遇見什麼人,應該還在附近。”
管事模樣的人望了那胖廚者一眼,果斷的說道:“如今的世道開始變得紛亂了起來,如果讓盜賊偷溜了進來那就不好了,大家要找仔細了!”
“喏!”
一衆侍者齊應一聲,當下齊齊的走出了廚房。
來到外間,隨即四下散開,圍繞在廚房附近緊張而又仔細的查找了起來。
才堪堪過去一小會兒,幼童便被其中的一位眼尖的侍者發現了。
望着蜷縮在廚房外一角陰影之中的幼童,那位侍者興奮的高喊道:“找到了,我找到了,在這裡!”
陡然之間聞得大喊,幼童瘦弱的身子不由得輕輕的抖了一抖。
轉過身來淡淡的瞥了那侍者一眼,緊接着,幼童又不管不顧的捧起手中的烤雞,繼續大嚼起來。
聞聲,衆人匆忙圍了上來,待舉起燈籠一照,卻見是一幼童,不禁都放緩了心神。
就在此時,又一位管事模樣的老者走了過來,一面走一面詫異的問道:“你們都圍在這裡幹什麼,怎麼還沒有開始傳菜,家主都已經在催促了。”
“稟告大管事,小姐的烤雞被這小孩兒偷吃了。”好奇的望着幼童,胖廚者嘀咕道。
原來,此人卻是家主派來催促傳菜的大管事。
向旁邊的一衆侍者瞭解了下事情的詳細經過,那位大管事便讓大家趕緊傳菜,緊接着又仔細的打量了幼童幾眼,便喚了幼童隨其一起去主房大廳面見家主。
那幼童卻也不知道害怕,雙手依然捧着那隻烤雞,一面大嚼着,一面緊緊的跟隨在那位大管事的身後,一路朝着主房大廳行去。
行不多時,一老一小、一前一後的步進了一座大廳內。
進入其中,幼童仰首一望,便見廳內此際正有許多的人端坐着飲茶。
正中央處,一位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居中而坐,兩側,則是許多形貌各異、年齡不一的男子。
那位大管事甫一進入大廳,便疾步向着居中的男子行去。
待到得其身側,便附耳低聲的敘說了起來。
原來,卻是之前那已死去的老者時常攜了幼童前來此處莊園幹活,大管事見過幾次,方纔一下便將那幼童給認了出來。
居中的那位中年男子一面細細的聽着大管事的敘述,一面不時的將目光投向了靜立於大廳中央處的幼童。目光之中,略帶着幾分驚奇與幾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