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壺墜落，徐子陵接住，苦笑着打開水壺口，淺淺喝了一小口，潤了下體內的**，仔細擦了擦瓶口，要遞給隨弋...
卻看見隨弋已經背對他，看向那濛濛濃郁白霧之中數不清的船隻。
“這裡共有多少廢船？”
“大概三千多艘”
“三千多？”隨弋有些驚訝。
“是...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先生恐怕不知，這裡每日都有人餓死，渴死，或者被殺死....”
徐子陵站在隨弋身邊，緩緩道：“這裡十分不安全，先生回去吧”
“那你爲何來這裡？”
徐子陵有些沉默，半響，道：“我想查一些事情....我畢生最重要的事情，”
隨弋轉頭看着他，徐子陵在那若有所思的眸子下鎮定自若....
寇仲好權，子陵好武。
想來是爲了那聖地中的秘密而來把。
也倒符合他一貫的遊歷冒險作風。
半響，隨弋偏過臉，說：“那鬼門關前有何危險？”
徐子陵也知道隨弋不會因爲他的一句勸就打道回府，他明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可仍舊忍不住出口。
還是定力不夠。
“鬼門關前有鬼差...”
“鬼差？”
“自然不是那些神鬼傳說中的鬼差，那些鬼差不知是何種族之人，是唯一能被允許在鬼門關外生存的人，一個個都兇猛異常，且實力大多至小宗師級，許多是大宗師，人數衆多。喜食人腦，吃人肉，因爲皮膚黝黑，骨瘦如柴，容貌似鬼，手中常用三角古叉爲兵器，因此被稱爲鬼差。他們只生存在那海岸之上。從不逾越一步”
“哦...那麼那個就不是咯？”隨弋平靜非常的一句話讓徐子陵錯愕，繼而飛快察覺到異樣，便是長生氣涌出。覆蓋船艙...
刷！
很快，被長生氣鎖住的一個黑影出現在了船艙頂上，也是一個污濁瘦小的人，乍一看還真跟徐子陵描述的鬼差沒什麼差別。
不過對方實力也是極高，身體一個扭曲。便是用手頭的利器切割了長生氣，旋飛而下，朝隨弋撲來...他知道那徐子陵不好對付，便是要抓隨弋爲人質。
徐子陵立刻飛射而出。探手便是中正無比的掌法。
隨弋一看便是驚訝，這掌法竟蘊含道家氣韻？又不乏武林中的浩然之氣，反而相得益彰。
嗡！
徐子陵一掌劈出。那人被擊中胸腔，人便是飛了出去...
不過也是此刻！
船身一側忽然爆射起一個黑影。速度極快，刀速極快，大宗師！
那一刀朝着本就離他很近的徐子陵劈下！
徐子陵一擡頭就看到瞬息而下的刀芒...
“徐小哥！”
“徐大哥！！”
很多人都驚恐無比....
包括那個女子，她臉色煞白...
陡然。
徐子陵身體後背被一隻手按住。
是隨弋。
她的手掌按在了他後背，掌心金光暴起。
那金光脈絡灌衝他的上半身，最後蔓延到右手掌心。
一掌佛印。
轟！
刀，盡碎。
人，盡滅。
金光耀眼，浩然中正。
彷彿一個無窮巨大的佛像坐鎮這個魔鬼地獄一般的地方。
炎老等人都呆了。
此刻那無邊的廢船區域之中，有多少是對這兩艘新來船隻上的食物跟人肉虎視眈眈的墮落高手，又有多少是困頓於黑暗之中而看不見光明希望的迷惘者？
他們爲聖地而來，爲得到更強的力量而來，卻將自己墜入那無望的深淵，
這就是所謂佛家所言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有時候，一步都錯不得。
可現在...那是希望？
嗡~~~
金光良久在嫣然散去。
徐子陵若有所思得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還有殘餘的金光，他轉頭看向隨弋。
“先生，你....”
“剛剛那一掌，是你自己”
“子陵，你會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加厲害....”
“但要懂得取捨”
隨弋看着徐子陵，似乎能想到那個在書中還是小說裡面縱橫整個世界的氣運之子。
其實以作者的意思...雙龍中間應該是會有分歧的。
因爲一個好世俗權勢，必然不能專心武道，除非他失敗了。
一個專心武道，又想顧全兄弟大局，必然會迷惘。
兩者之間有取捨，有偏差，最後縱然不會形同陌路，還能把酒言歡，但是要再如當年混跡市井一般一起吃喝一起玩鬧一起偷學武功一起被打，一起生死輾轉，那種天下什麼都沒有，還有我兄弟的情誼...
那是再也不能有的了。
隨弋從這次遇見的徐子陵眉宇之間看到了這樣的滄桑。
因爲他無法把握這種成長的過程跟最後洗滌後的心靈沉澱。
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而對於徐子陵來說，隨弋這句話到底對他有多大的影響，單看他直接坐下頓悟就知道了...
衆人：什麼情況！這就頓悟突破了？臥槽！
隨弋也沉默了。
她就是隨口幾句....這孩子是太少被人鼓勵了麼？
徐子陵結束頓悟的時候，發覺已經是晨曦時候，霧氣很涼，夾帶腥臭水汽，不管是炎老還是自己船上的那些人都坐在了甲板上，正在一起吃飯。
看樣子是和好了，可這些食物....
“徐小哥，你師父可好了，她船上有很多食物，都給我們了！好多啊”
隨弋本身就帶了不少補給品。後來在島上又隨性買了不少攜帶着，因爲是一個人，她胃口又小的很，三天吃不了一頓飯，壓根沒消耗多少，都儲存着呢，眼下給了這些人。別說十幾人。就是加上炎老這些人也足夠他們活大半個月的。
規程可期。
因此這些人樂淘淘的。
不過這個漢子很快發現徐子陵的臉色並不好看。
他一想就回神了，立馬到：“當然，我們沒有全收。就拿了一點，你師父說她不需要這些食物，我們纔拿了..對不住啊，等下我們再還回去..”
他也有些悻悻。好像他們是做的很不地道，不過真的是那位比神仙還漂亮的人自己要給他們的嘛..
徐小哥這眼神可真夠可怕的~
“沒事。她既然給了，就不會再拿回去..”徐子陵終究只能嘆氣，轉身找隨弋去了。
他一走，這些人才鬆口氣。那個女子還癡癡看着徐子陵離去的身影。
“妹兒，別看了...一個男人如果真對女人有心，是永遠不需要你這麼癡癡看的。自然會送上門來...，不過我本以爲徐兄弟這撕下易容面具的臉已經夠俊俏了。沒想到他師傅比他還年輕俊俏..不是俊俏，是俊美，是吧....”
那女子不說話。
俊俏，俊美？
男子都如此，若是女子，該是如何風情？
——————
“先生”
徐子陵輕喚了坐在船桅杆頂上的隨弋一聲。
隨弋偏頭看他。
雖然已經突破，實力可達大宗師之境，可徐子陵依舊覺得自己距離這個人很遠很遠。
仿若她此刻坐在那上頭偏頭俯視他的樣子，永遠從容平靜，不起波瀾。
有時候徐子陵在想，將來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這個人動情...讓她歡喜，讓她像冰雪化開的一池春水....
“子陵？”
徐子陵回神，看到隨弋的臉，想了下，最後還是笑了笑，跳上去坐在了隨弋邊上。
“先生打算什麼時候去鬼門關？”
“等你醒來”
“嗯？”徐子陵驚訝，卻看到隨弋嘴角輕勾，道：“大宗師了？”
“是的，還要多謝先生解我心中心結”
“你心結很多，多憂多思”
徐子陵面容略怔，扯扯嘴角：“子陵慚愧”
隨弋沒再說，看向前頭那重重疊疊的霧障。
“前面那些廢船上你都探過了？”
“是的，這附近區域我大多看過，其中也遇上了一些實力高強的，前面這條路其實廢船最多，經歷的殺戮也最多，死傷無數，幾乎沒有存活的無辜之人....”
也就是說，若是還有活着的，也都是歹毒陰狠之輩了。
隨弋默默看着前頭那多達幾十艘的廢船...
冷風飄蕩，霧氣迢迢，那船一艘一艘得半遮半掩，如果忽視它內部隱藏的血色過去，還有那洗不乾淨的骸骨，大概也算是充滿頹廢美感的恢弘大景吧。
就在此時....
徐子陵轉過頭，指着隨弋那邊的方向，說：“它要爬上來了”
嗯？
隨弋驚訝，轉頭看去....
東方黑線天空翻魚肚白，接着是驕陽初露...那火紅的光緩緩起...
“這是這個地方唯一的好處——起碼還未被光明徹底拋棄，雖然它只能持續七個呼吸的時間...”
霧靈之地，長年累月不見陽光，但是每一日東方日出總有那七個呼吸的時間是他們能看見的日光。
那是他們不滅的希望。
隨弋看到的就是那霧氣沉沉也難以遮掩的光芒，朦朦朧朧十分柔軟，又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力量，投映過那往日沉沉恐怖的霧氣...其實光穿透了他們，會發現其實這些霧氣是白濛濛的，像是醉人的雪白棉花糖被染上了橘子的顏色...
那樣柔軟而鮮明，那樣短暫而安寧。
所有人都離開了那黑暗的船艙，來到甲板上珍惜那僅有的七個呼吸。
隨弋也是。
徐子陵也是。
他從隨弋側面的瞳孔，看到了那無邊的金黃...
最後暗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