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3
“這……這是……”我難爲情地張了張嘴,“那些……是我想放在盛伯伯這裡賣的,這個……這個是送給您的。”
說完,我把一塊做工精緻的桌布遞給了盛伯伯。
我繡工不怎麼好,合素蓉、蓮蓉白蓉三人之力才繡了一副成品,原本是打算送給母親的呢,眼下臨時抱佛腳送給盛伯伯,雖有些牽強,不過到底也是一片心意——
我打量着盛伯伯的臉色,盛伯伯並未露出那種令我尷尬的失落,愣了愣之後,爽朗地笑了:“果然是你師父教出來的徒弟哇!”
這話……是褒還是貶啊?
盛伯伯問了一些我在皇宮的處境,得知我只是受了一點小小的牽連被貶入行宮,鬆了口氣:“唉,我早勸過你師父,皇宮不是人呆的地方,他偏不聽,這下好了,把命給搭進去了!”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
盛伯伯又道:“明嵐啊,你師父他……到底犯了什麼錯?”
我抿了抿脣,有些猶豫。
盛伯伯說道:“以我對你師父的瞭解,你師父不是那種會御前失儀的人。”
師父的死因,官方說辭是師父御前失儀,衝撞了陛下。
但事實……並非如此。
只不過師父臨死前交代過我,不要將此事張揚出去,哪怕對最親近的父母。
盛伯伯是好人,我不想把他捲進來。
整理好情緒,我說:“說來,也是我的錯,我那天因醫術的問題與師父發生了一些爭執,師父氣悶,喝了點小酒,纔會衝撞了聖駕。”
我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愧疚,雖然我不清楚我的表情是不是真的演出了愧疚。
盛伯伯看了我一眼,拍拍我肩膀,沒說話了。
這個短暫的小插曲帶來的頹然只持續了一會兒,盛伯伯到底是個看得開的,馬上叫人上了一桌好菜。
看着香噴噴的烤鴨、粉蒸肉、糖醋排骨,還有我最愛的白切雞,我有些捨不得下筷子。
七殿下每頓的定量是兩葷一素一湯,實際上,葷菜是絕對沒有的,偶爾給用幾滴豬油就不錯了。
劉姑娘的定量也是兩葷一素,沒有湯,與七殿下的伙食一樣,常年見不着肉沫子。
我們四個宮女的伙食就更不用說了,廚房那些老傢伙,恨不得連爛菜葉子都不給。
想當初在皇宮的時候,我雖是醫女,每頓也能跟師父蹭個足料的四葷兩素——
行宮的日子太貧苦了
。
貧苦到我多吃一塊兒肉都有負罪感。
盛伯伯大概是猜到了我的處境,儘管我告訴他劉姑娘待我很好。盛伯伯笑了笑,說道:“放開肚子吃!喜歡吃什麼,我再給你備一份新的帶回去!”
連吃帶拿,這可不行!
“盛伯伯,我不餓,我是吃了飯纔出宮的。”
好吧,我矯情了,肚子快咕嚕咕嚕叫了。
但……真的不好意思啊!
若常伯伯這樣倒也罷了,好歹我能近身伺候,洗衣服燒水做飯整理房間,我換不起錢我做苦力行不行?盛伯伯這兒……誰知道下一次還有沒機會來?
我低估了生意人的眼力。
盛伯伯哈哈一笑:“好啦好啦!別跟我見外了!只許老常對你好,不許盛伯伯對你好哇?”
“嗯?”我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他,“您也認識常伯伯?”
盛伯伯促狹一笑:“他是個大酒鬼!京城的酒莊,誰不認識他?我跟你師父還有他,我們仨兒,還一塊兒喝過酒呢!那時,你還沒入宮……”
在盛伯伯聲情並茂的“回憶”裡,我心頭的侷促一點一點消散了。
盛伯伯開的是酒莊,不過近年來酒莊生意不大好做,他索性改成了飯館,就是給客人喝的酒全都是自家釀的。
很榮幸,我的梅子酒與劉姑娘的糕點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賣出去了。
然而賣出去的結果令我瞠目結舌!
“梅子酒賣了五兩銀子。”盛伯伯說。
“哇!”
我高興壞了,梅子酒成本低(梅花與梅子全都是行宮現成的),只花了些時間(工作時間翹班),隨便賣個幾百文我就要告爹爹告奶奶了,誰料竟賣了五兩銀子!
五兩銀子可以做些什麼呢?
把消費檔次降低一點的話,可以給七殿下從頭到腳買兩套衣裳……的布,還可以買十斤牛肉(七殿下不愛吃豬肉,常伯伯悄悄送給我的豬肉乾,我悄悄塞給七殿下,他一口沒吃),再加常伯伯與素蓉三姐妹給的錢,我們還能買點年貨!
至於更多的,還是不太夠。
不過沒關係,我爭取在年前再釀出一些酒來賣,湊夠五十兩的話,我們就能過個不挨餓受凍的年啦!
盛伯伯把一盤銀子遞到我手邊,我數了數:“咦?怎麼有二十五兩?不是隻賣了五兩嗎?”
盛伯伯笑道:“你做的糕點很好吃啊,他們都搶着要,我說價高者得,有人就出了二十兩。”
所以……我師父的獨門秘方……被劉姑娘給秒殺了麼?
誰那麼土豪啊?
幾塊糕點就給了二十兩
!
我小心翼翼地收好屬於我的那份,把另一份遞到盛伯伯面前:“請盛伯伯允許我下次再來。”
用了人家地盤與渠道,給人家分成是應該的。
盛伯伯沒推辭。
我鬆了口氣,他若推辭,我下次一定不好意思過來了呢。
我想着還有東西要買,起身告辭。
盛伯伯要把他的馬車給我用,考慮到錢多了,買的東西也相應增多,我笑着接受了盛伯伯的好意。
車伕是個十分年輕的小夥子,許是年紀相仿的緣故,我買東西時他還會幫我拿主意。
比如,他會告訴我,最貴的布在白雲莊,那是權貴們去的地方;最便宜的布在清河坊,那一帶在建下水道,馬車與行人出入不便,沒多少客流,店家爲了生存不得不壓低價格,質量可圈可點,看你識不識貨。識貨的話,店家也沒法子拿差品忽悠你。
我對白切雞從切法和吃法很有研究,可對雞毛就一竅不通了,布料也一樣。
好在大順挺懂布料,一進門,便對幾匹擺在顯眼位置的料子做了點評,點評的內容我一頭霧水,店家卻完全被唬住,乖乖地從倉庫取了最好的布料來,而且價格……超級實惠!
我高興地付了錢:“大順你好厲害啊!怎麼這麼懂布料?”
大順靦腆地撓了撓腦袋:“我姐姐是歐陽家的繡娘,有時她忙不過來的時候,我就給她打下手。”
“原來你姐姐在歐陽家當差啊!”
我看這名車伕的眼神,瞬間有了一絲崇拜!
歐陽家誰不知道啊?京城第一大世家,兵權在握,富可敵國,歐陽家三代單傳,到了這一代總算有了兩個孩子,一個是大少爺歐陽珏,今年八歲;一個是大小姐歐陽傾,今年四歲。
我尚在太醫院時,大太監便叮囑過我們,宮裡的小主子甚多,誰都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但若論誰哪個最不能惹,除皇長孫外,便是歐陽家能自由出入皇宮的孩子了。
七殿下還是皇子呢,都不可以自由出入皇宮,可見陛下有多器重歐陽家了。
所以,羨屋及烏,我覺得在歐陽家當差的大順姐姐真是太厲害了!
大順憨厚地“嘿嘿”了兩聲。
在清河坊,我買了料子、針線和一些適合十一歲少年閱讀的書籍。劉姑娘清單上多是食材,清河坊的料子和書可以,食材類的便有些不大新鮮,大順直接帶我去了集市。
我挑了十斤牛肉、十斤羊肉、五隻活雞(其中一隻是母的,已經懷孕,每天都能有蛋吃!),又買了十斤蔬菜和十斤雞蛋。大順說,光吃肉不夠,還得有魚,於是,我又買了五條非常大的鯇魚和草魚。
這之後,大順又向我介紹了幾樣平價但營養豐富的水果
。
攤主賣給我的價格,明顯與賣給別人的不一樣。
便、宜、太、多、了!
“都是街坊鄰居。”大順嘿嘿笑着說。
直到後面,一個賣工藝品的大媽,意味深長地送了我一個同心結,我才明白爲啥自己被優待了。
敢情他們全都把我當成大順領回家的準媳婦兒了!
囧!
有大順做嚮導,買東西的時間與金錢都縮水了一半,最後,本以爲不夠用的,竟然還剩下十兩銀子,我興奮得恨不得抱着大順轉一圈!
“大順,我請你湯圓!”
大順:“不……不用了,嘿嘿。”
我堅持道:“你陪我轉悠了一下午啊!一定耽誤你不少差事!”
大順:“就是不想幹活才陪你轉的啊。”
所以,每個上班族的心裡都住着一個翹班的小男孩兒麼?
最後,在我的堅持下,大順還是接受了我的湯圓。
湯圓攤子擺在路邊,隔壁是一間非常奢華的酒樓,酒樓傳來陣陣令人大快朵頤的菜香,我不由地望了一眼:“大順,等我梅子酒賣的好了,我請你吃上面那個!”
半天,沒有響應。
我回過頭,就發現大順的位子上已經沒人了!
“明嵐!明嵐!快!”
酒樓門口傳來大順的聲音,我循聲望去,那兒圍了許多人,大順在朝我招手。
酒樓裡出事了?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我好奇地走到大順身邊,個子小的緣故,我擠不到最裡邊,大順爲了照顧我,擠進去之後又退了出來。
“裡邊怎麼了?”我問。
回答我的是另一個看熱鬧的路人:“是六皇子來啦!說要包場,讓老闆把酒樓的客人清出去。”
六皇子,生母年貴妃,比七殿下大三歲,是與七殿下年齡最接近的皇子,像太子、二皇子之流,孩子都一大堆了。
我印象中,六殿下是個非常跋扈的皇子,除了嫡出血脈外,其餘皇嗣可沒少被他欺負,有一次一個醫女給年貴妃做治療,年貴妃疼得“噝”了一聲,他便衝進來踹了那醫女一腳,醫女沒站穩,頭磕在桌角,死了。
但婦科病的治療嘛,哪兒有不疼的?
他二話不說就打人是幾個意思?
看着周圍的百姓踮起腳尖想一睹皇子尊榮的樣子,我皺了皺眉,拉着大順離開了
。
大順還不死心:“啊!我們走後門吧!”
他拽着我袖子,去往了後門。
誰知一到後門,竟碰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七殿下!
他的臉色蒼白而虛弱,右手捂住左肩,手臂微微顫抖。
他也看見了我,順便看見了拽着我袖子的大順。
我瞳仁一縮,扯回了袖子。
大順回頭,愕然道:“怎麼了?不想進去嗎?”
我怔怔地看着七殿下,七殿下眸子裡的冰冷,像一籃子寒霜,兜頭兜臉地朝我扣了下來。
我打了個哆嗦,垂下眸子:“不……不去了……時辰不早了,我要回宮了,替我多謝盛伯伯,謝謝他讓你幫我送東西。”
我不明白自己爲什麼一定要把大順出現在我身邊的理由解釋清楚,那一刻,我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七殿下誤會!
但其實,誤會又如何?他又不會在意。
我是哪兒來的自信與幻想,竟然覺得他那麼生氣,是因爲看見我跟別的少年站在了一起?
亦或是……我心裡就是這麼期待的吧?
七殿下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走了老遠,大順還在發呆。
我晃了晃手:“大順,大順!”
大順回神,捂住心口道:“剛纔那是誰家的孩子啊?長得好漂亮。”
……
我上了盛家的馬車。
大順仍與之前那樣,與我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可此時的我,再沒了與他談笑的心情。
七殿下與六皇子同時出現在一家酒樓,會是巧合嗎?
七殿下身上的傷,會是六皇子弄的嗎?
……
回到行宮,我依然沒把七殿下受傷的事說出去。
我旁敲側擊地問了劉姑娘與素蓉她們,她們也並不清楚七殿下每次溜出宮是在幹嘛,總之,沒人知道他受過傷。
這成了我與七殿下的秘密。
七殿下沒有警告我,我自覺地守口如瓶。
我有些享受這種秘密帶來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
我把買到的料子給了素蓉,刀柄的套子給了蓮蓉,書籍給了白蓉,這些是她們對七殿下的心意,怎麼送給七殿下就是她們自己的事了
。
除此之外,我還給她們一人買了一支簪子。
她們很喜歡,素蓉與白蓉說給我做一套衣裳一雙鞋,蓮蓉給我打了個絡子。
分完禮物,我拿出買給七殿下的食材。劉姑娘大概沒想到糕點和梅子酒真能賣出去,列的清單上只有一隻雞、一斤麪粉和兩斤雞蛋。但劉姑娘的身子也需要補補,我便將食材一分爲二,上陽殿與柳春閣各得一半。
分雞的時候,我把懷孕的母雞留在了這邊。
原因無它,它每天下蛋,素蓉就能每天給七殿下燉雞蛋羹啦!
我帶着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三隻雞(一公一母,這樣他們長到一定時候就能交配啦!交配什麼的,還是放在這邊吧,嚴重懷疑七殿下的冷氣壓會導致雞的不孕不育)、五斤蔬菜、五斤雞蛋、一條鯇魚、一條草魚以及一籮筐柚子和橙子回到柳春閣時,劉姑娘直接傻眼了。
“這……這麼多!”
劉姑娘傻呆的樣子真好看。
我笑着拍了拍手,把剩下的十兩銀子交到劉姑娘手上:“您的糕點賣了二十兩,我的梅子酒賣了二十五兩,然後給了我老鄉五兩,算是分紅。”
纔怪。
梅子酒明明只賣了五兩,另外十五兩的真相是——常伯伯給了十兩,素蓉、蓮蓉、白蓉湊了五兩!
“買東西只花了三十兩,剩下的錢您收好!您不會怪我多買了這麼多東西吧?”
劉姑娘搖頭:“不會,你買的很好,都是七殿下愛吃的。”
她久不出宮,早不瞭解外邊的行情了,一罈梅子酒與幾盒子糕點賣了四十兩,這麼多肉和菜居然才花三十兩,多不尋常啊,她一點兒也沒懷疑!更重要的是,我擅作主張什麼的,她也沒生氣!
有個這麼好相處的主子也是蠻省心的!
晚上,我們把食材保存好,天寒地凍的,不擔心變質,就怕哪個手腳不乾淨把東西給偷了。
廚房那羣老傢伙,可不是什麼善茬!
“喜歡吃蛋羹嗎?”劉姑娘一邊做着宵夜,一邊問我。
我往竈底投了一塊木頭:“喜歡。”
劉姑娘一共做了兩份,七殿下一份,我一份。
我挺想吃獨食的,可素蓉、蓮蓉與白蓉都出了錢,我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端着蛋羹進了她們的房間。
這是我們第一次吃如此美味的東西,那種挑逗着整個味蕾的香嫩,幾乎讓我們把舌頭一塊兒吃了進去。
劉姑娘做的蛋羹分量挺足,可架不住我們四張嘴,不一會兒便見底了,我們舔着嘴角的口水,全都有種舔碗的衝動。
“比御膳房的蛋羹還好吃
。”白蓉意猶未盡地說。
素蓉問:“你吃過御膳房的?”
白蓉一噎:“沒……”
我吃過,還吃了不少,但從沒哪個御廚做的比這碗蛋羹更美味。
或許,我只是餓壞了。
吃過蛋羹,我記掛着七殿下的傷勢,揣着早已備好的金瘡藥敲響了七殿下的房門:“殿下,您吃完了嗎?吃完了,奴婢就把食盒收回柳春閣了。”
“進來。”
冷漠得沒有一絲情緒的聲音。
我吃蛋羹時發的汗,在這一秒全都凍結了。
我靜靜地推門而入。
七殿下還沒吃完。
不知道是他不想吃了,還是看見我拼命吞嚥口水的樣子了,他忽而把碗一推:“你吃吧。”
我眨了眨眼。
七殿下道:“不想吃?”
我吞了吞口水,不能搶你的啊……
“想。”
唉!
好沒骨氣!
是錯覺還是什麼,我耳邊劃過一絲輕輕的笑聲,很輕、很快,可當我看向他的嘴脣時,又看不出一點笑過的痕跡。
我最終還是把那半碗蛋羹吃掉了。
明明是一個鍋裡出來的,我卻覺得這一碗比剛剛那碗還要好吃。
臨走時,我把金瘡藥放在了桌上。
七殿下看了一眼,沒說什麼。
……
翌日,天不亮,我被一陣尖叫聲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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