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情分,情分,情分。

重譯樓,這座位於京師以南,與皇城宮牆咫尺之隔的地方,在一片濃重的夜『色』之中,卻被燈火照得璀璨一片。

這一晚,重譯樓因北狄使臣的死亡,陷入在恐慌之中。

自古以來,外交使節的地位都極其敏感,甚至於關乎到國家的尊嚴。歷史上因使節被辱、被殺從而導致國與國之間發生曠日彌久的戰爭事件比比皆是。故而,北狄平章政事巴布被殺一事,登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案發現場在重譯樓的二樓。

被人發現時,酒香四溢的房間地面上已是猩紅一片,慘不忍睹。腦滿腸肥的巴布大人軟倒在酒桌下,肥胖的屍身上衣裳凌『亂』。

給他帶來致命一擊的不是任何武器,而是一支女子使用的髮釵,髮釵一半沒入他的脖子,刺中大動脈,他雙目圓瞪,面『色』驚恐,看上去格外猙獰。大概那侑酒女殺人之後亦是太過恐慌,來不及拔出釵子,便逃竄了。

重譯樓裡的侑酒女,皆由禮部教坊司選用和指派,但她們與真正的官『妓』不同,大多數的侑酒女只陪酒,不陪睡。相比於官『妓』,她們並非全是奴籍出身,有更多的自由。

此事傳開,私底下都暗自揣測不已。

人所皆知,如今的北狄皇帝最疼愛的兒子不是太子哈薩爾,而是六皇子巴根。不巧,被侑酒女刺死的這位平章政事巴布大人,便是巴根的心腹,亦是北狄皇帝倚重的臣子。巴布的兒子是北狄駙馬,他娶的北狄三公主烏雲其其格便是六皇子巴根一母同胞的妹妹。

在此次北狄與南晏的和議中,巴布便是帶着北狄皇帝的口諭對哈薩爾多有掣肘的人物,兩人關係極是微妙。就論今日午間,他才與哈薩爾有過齟齬,晚間巴布便這般莫名其妙地死了,自是會平添許多無法擺在檯面上的議論。

哈薩爾趕到之後,北狄使團還在憤憤不平。他好一陣安撫,那些人的怨氣方纔平息。隨即,哈薩爾令人向建章帝趙綿澤遞交了正式文書,要求南晏朝廷就使臣之死給一個官方說法。

實際上,在北狄使者的文書傳入宮中之前,趙綿澤就已經得到了關於此事的消息稟報。聽聞此事,他大爲惱火,一面勒令直隸應天府衙立即抓捕案犯,一面派人安撫北狄使團,並向哈薩爾承諾,定會有萬全的解決之策。

要知道,北狄與南晏好不容易結束數年戰『亂』,迎來民生安定。趙綿澤甫一登基,若是因此事再起戰端,勢必是他政務署理上的極大弊病,難免遭人抨擊。故而此事他極是看重。

夏初七在哈薩爾的屋子裡與李邈相談了約『摸』大半個時辰方纔出來。外頭等待她的,除了晴嵐與鄭二寶,只剩下如風和楊雪舞了。

“七小姐,大都督去前面了。”如風道:“他交代屬下向七小姐告歉,便令屬下務必送七小姐回魏國公府。車駕已備好,七小姐何時這便走嗎?”

東方青玄人就在重譯樓裡,發生了這等大案,自是要親自前往查看的。夏初七點了點頭,轉頭看了看晴嵐和鄭二寶,四處瞄了瞄沒見到趙樽與元祐的身影,她蹙了蹙眉頭,笑『吟』『吟』道。

“不妨事。我們也去瞅瞅熱鬧吧?”

她與楊雪舞告別,那姑娘卻一把拉住她。

“大當家還在裡頭嗎?她怎樣了?”

“還好。”夏初七笑了笑。

“先前我原本是要告訴你,大當家與哈薩爾太子兩個有些不愉快,打得很厲害,想讓你勸一勸她,可我還沒來得及說……”想到自個兒來不及說的原由,楊雪舞臉頰稍稍紅了紅,隨即又擔憂地問:“大當家的如今沒事了吧?”

這個問題夏初七很難回答。

說有事,好像也無事。

說無事,好像事大得很。

她與李邈就聊了大半個時辰,其中大多都是關於她自己的事情和兩家的大仇。而她與哈薩爾之間的感情,李邈似是不想提及,夏初七幾次把話繞過去,都被她岔開了。

她若是勸得急了,她便用沉默來對付她。

夏初七知道,這一路李邈走得不容易。懷揣着那樣的深仇大恨,又被親妹妹背叛,孤身一個人闖『蕩』在江湖上,風餐『露』宿的日子過多了,即便她已經原諒了哈薩爾,也不敢再輕易敞開受過傷的心扉。

一個人一旦學會了寂寞與孤獨,反倒會膽怯的不敢再與熱鬧爲伍。一旦經歷過失去的痛徹心扉,也不敢再渴望得到。寧願從未擁有,也不肯輕易再邁一步。

她說,“我放不下心結,如何能勉強與他再續前緣?兩個人中間橫着這樣一件事,是再無幸福的了。我若依了他,無非是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令彼此痛苦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她語氣很輕鬆。

可夏初七握着她的手,卻明顯感覺到她雙手冰涼。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正與她無法接受趙綿澤一樣,雖然哈薩爾與趙綿澤不同,但她與李邈的心情卻是相同的。心裡有傷,怎樣假裝都不行。勉強相處,無非是用一種痛苦代替另一種痛苦罷了。

她不再是十四歲那個蒼窿山上的李邈,他也不再是穿着僧衣爲她打水教她『射』箭的沙漠哥哥。兩個人之間橫着的不止千山萬水,還有太多的人和事,以及幾年長長的分離。

“可看他的樣子,是不肯輕易放棄的。”

夏初七是這般與李邈說的。李邈似乎也爲此揪心,“可那能怎麼辦呢?人世間有那般多的癡情男女,有幾個可以攜手到老?時光易老,人也易忘。再等一等,或許就過去了。”

她淡淡的說完,別開了頭去。可還是有一滴不識相的眼淚,悄悄地滴在了夏初七的手背上。

“表姐?”她心裡一痛。

“楚兒,你是瞭解我的。”

“是,旁人看你掙扎痛苦,只會笑你看不穿塵緣。我瞭解你,但我也在想,一個人也是痛,兩個人也是痛。你痛,他也痛,何不兩個人一起痛?”

重譯樓修築得精緻無比。

人未入門,便見那門楣上鎏金鑲邊的牌匾大氣恢宏,據說是洪泰帝親自手書,字體筆走龍蛇,屬實有帝王之氣。只是此時,那塊大牌匾下方集滿了圍觀的人。有北狄使臣,有南晏官吏,也有他國使臣和旁的歌舞伎和侑酒女等等,衆人皆在議論紛紛。

“怎的連聲音都未聽見,就這般死了?”

“誰說無聲,不是有人說聽見慘叫了嗎?”

“我就在隔壁,怎未曾聽見?”

“瞎扯!哪來的聲音?那巴布大人把底下人都打發了,就留了那侑酒娘子一人在側,待發現時,便早就沒氣了。”

“便是要死,也得出聲吧?倒是有些古怪。”

“呵,只怕醉得都人事不省了。”

“侑酒娘子與他有何怨仇,爲何要殺他?”

“我若曉得,人便是我殺的了。”

“……”

夏初七靜靜地站在遠處,豎起耳朵聽着。人人都是福爾摩斯,都有自己的邏輯和推論,可事情發生時到底真相是怎麼樣,卻無人知曉。

一個小小的侑酒娘子,爲何要殺平章政事大人?又爲何敢殺?如今使臣突然死亡,眼看便要進入尾聲的兩國和議,明顯要受此事影響,風雲再變了。如此說來,巴布的死亡,到底是意外,還是有心人謀劃?夏初七心裡揣測不已。

“咦,那不是二鬼嗎?”

鄭二寶尖細的嗓子,拉回了夏初七的視線。夏初七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只見在一衆大晏官吏中間,那個還身着京軍甲冑的男子,確實是晏二鬼,他似是沒有瞧見他們,正與一個尖臉猴腮的將軍碰頭說着什麼。

“七小姐,要不要叫他?”看到晉王府的熟人,二寶公公總是很興奮。

“不必了。”這是什麼場合,怎能多生事端。夏初七沒有同意,又往人羣中看了一眼,沒有發現趙樽,也沒有東方青玄和元祐的身影。

心知此地人多嘴雜,她不想再久留。

“行了,我們走吧。”

“不再等等?”鄭二寶有些不死心。

“等什麼?”夏初七白他一眼。

“奴才想……再看看主子爺。”鄭二寶委屈的看着她,嘴巴癟着,那模樣像一隻被拋棄的萌寵物想見到自己的主人,瞧得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氣。

“行了,明兒他送銀子過來,我便把你賣給他得了,省得你整天惦記,身在曹營心在漢。”

“真的?”鄭二寶眼睛一亮。

“真的。”夏初七笑道,“那可愛暖萌的二寶公公,你覺着自己值幾兩銀子?”

“奴才不值錢。”鄭二寶嘿嘿一樂,“一兩就賣。不要錢也可賣給主子爺。”

這般急於賤賣自己的忠心,除了鄭二寶只怕沒旁人了。夏初七掃他一眼,脣着噙着笑:“你不要錢,可我要錢。再說了,這麼一堆白白胖胖的肉,哪能輕易便宜了旁人?就算是豬肉,也能值不少銀子呢,何況是個人?”

鄭二寶無辜的看着她,無言以對。夏初七“噗哧”一樂,沒有再逗他,轉頭朝忍俊不禁的晴嵐使了一個眼神就準備離開。可這時,重譯樓的門口卻人聲嘈雜起來。

“讓讓,快讓讓——”

夏初七看了過去。只見幾名北狄兵卒擡着一具用白布裹着的屍體從門內走了過來,白布上沾染着鮮紅的鮮血,邊上還有應天府衙門的仵作和幾名按着腰刀的捕快。

衆人竊竊私語着讓開道路,夏初七爲了不被擠到,也趕緊閃到一邊,搖着扇子雙眉緊蹙觀看着。等擡屍的一行人過去,她搖了搖頭正要走,身邊突地又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夏……七小姐。”

夏初七側眸一看,微微呆了呆。

那是一個身穿青衫儒袍的年輕男子,他站在還滴着水的屋檐下,半眯着眼打量着她,劍眉入鬢,眼眸生波,書卷氣十足的俊臉上,帶着一抹笑意。

“你……”夏初七吐了一個字,抿住嘴。

他一笑,慢悠悠走近,朝她深深一揖。

“微臣請娘娘安。”

“這樣你都能認出來?”夏初七與他行完禮擡頭時帶笑的眼波一撞,不由半闔上眼睛,斜睨過去,“蘭大人還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啦?”

瞥着她脣上好笑的兩撇小鬍子,蘭子安眉梢微微一跳,笑道:“娘娘於臣有恩,自是記得。”

“恩?有嗎?”

蘭子安眸子一眯,似是微詫,“娘娘未必忘了?清崗縣,鎏年村……我是蘭秀才。”

夏初七當然知道他是蘭秀才。

雖然與三年前在鎏年村皁角樹下初見時相比,有過兩年朝堂歷練的蘭子安,早已今非昔比。但她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像是思量一般默了片刻,她眼角一撩,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笑容裡透出一抹古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原來是你啊?早說嘛。呵呵,先前就聽聞陛下有一位左膀右膀,乃是三元出身,年紀輕輕便位極人臣,想不到竟是舊識?”打着哈哈,她笑容一收,話鋒一轉。

“你媳『婦』兒可還安好?”

蘭子安擡起眼皮,看她一眼。

“勞娘娘掛心了,拙荊已於一年多前病逝。”

範從良被斬首夏初七是知情的,可範氏也死了?

穿越之初在鎏年村的種種,過去了許久。夏初七記憶裡的範從良和範氏,面孔都有些模糊了。但不論怎說,人死萬事皆空,範氏好歹是在這個時代迎接她的第一個人,過去的宿怨,有仇也早報了,她沒再往心裡去。

“哎,沒想到清崗縣一別,卻成永別。範家嫂子是個命薄的,好不容易盼到夫婿蟾宮折桂,衣錦還鄉,竟是沒享到半分福分便去了。蘭大人節哀!”

看着她撩開的眉,蘭子安眸子一暗,“多謝娘娘!拙荊泉下有知,也會感念娘娘恩德。”

呵呵乾笑一聲,夏初七唏噓一陣,望了望那邊圍攏的人,突地道:“蘭大人是爲了使節被殺一事來的?”

蘭子安看她一眼,點點頭,又道:“北狄使節之事是朝中大事,陛下交託給我,萬萬沒料到竟出了這事。此次,我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若是來日娘娘見到陛下,還請在陛下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美言?夏初七暗“哧”一下,心理話兒:就憑他往日待夏草的“情分”,她不戳他脊樑骨就算是仁至義盡了。

心裡那般想,她臉上卻笑得膩歪,“好說好說,好歹是老鄉嘛,鄉里鄉親的,互相幫襯是相當的。”不待蘭子安再說話,她便有些不耐煩了,笑着拱手,“蘭大人您忙着,我先行回府了。”

蘭子安目光一閃,連忙拱手低頭。

“娘娘好走。”

重譯樓裡依然熱鬧着,可夏初七沒見到趙樽,什麼心情都沒有了,留下來也沒多大的樂子。再說,使臣被殺,與她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兒,她沒了逗留的想法。

出了重譯樓,她上了等候的馬車。

不得不說,在京師坐上錦衣衛大都督的車駕,很有一點橫行霸道的意思。東方青玄這人『性』子古怪,聲名很差,一張笑臉迎天下,卻把能做的壞事都做絕了,倒也換得不少好處——比如街面上,看到錦衣衛大都督的車駕出來,前面很快就乾淨了。遠遠的,人家瞧上一眼,能避就避,仿若躲瘟神一樣。

做壞人,有時真比做好人活得爽快。

她笑眯眯的放下了簾子。

重譯樓離魏國公府並不太遠,都說富是一窩,窮也是一窩,富饒的地方都在一個圈子裡,馬車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便停在了魏國公府的門口。

夏初七由晴嵐扶着下了馬車,正準備往府邸裡走,沒想到,定安侯府的周順會在門口等她。

“七小姐回來了?”

見到夏初七回來,周順原本來回搓動的雙手停下來,焦急的臉上有一抹難以言狀的憂『色』。夏初七頓住腳步,『摸』了『摸』自己的八子小鬍子,不解地問,“小周順,發生什麼事了?”

周順焦急道,“勞煩七小姐,侯爺想請您去府裡看一個急診,侯府老夫人病重了——”

聽說是陳大牛有請,又是病重,夏初七眉頭蹙了一下,沒有猶豫,便準備上定安侯府的馬車。可如風默了默,上前阻止了她,低聲道,“七小姐,還是屬下送你過去吧。”

夏初七不解地看他一眼,“不必了吧?你大晚上的,你也該回去歇着了,侯爺不是有車麼?”

如風是個死板的人,“大都督交代過。”

“那……辛苦你了,如風大哥。”夏初七上車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突地一愣。只見甲一不知何時跟上來的,正立在魏國公府的門楣下不動聲『色』的看她。他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可張了張嘴,待她停下來時,他面『色』明明滅滅,卻一直沒有開口。

奇怪了。

頓這一瞬,大門開了。

夏常憂心忡忡地邁過門檻出來了,看見她臉上一喜,“七妹,你回來了?”

“大哥,有事找我?”

夏常沒有回答,而是問,“你還要走?”

夏初七看了周順一眼,向他說了去爲陳大牛老孃看病的事兒。夏常目光沉了沉,看着錦衣衛的車駕,與甲一一個樣,臉『色』怪怪的僵住,不太自在地笑道,“那成,你先去侯府吧,回頭大哥再與你說。爲老夫人治病要緊。”

夏初七不曉得這兩個人搞什麼鬼,但既然他們這樣說,那就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她自是先去定安侯府爲緊要。

夜幕已深,薄霧冥冥裡的定安侯府邸裡,仍是燈火大亮。老夫人吳氏居住的院子裡,丫頭婆子們進進去去地忙碌着,走路小心翼翼,緊張萬分。

內室。

老夫人吳氏在牀上躺着,手握着胸口,痛得哎喲連天的叫喚,臉『色』一片青白,說是胸口痛,肩背痛,手臂痛,肚腹痛,渾身上下都在痛,手足厥冷,還時不時地發乾嘔。

老孃病得這樣厲害,侍候在邊上的兒子兒媳們大氣都不敢出。先前已經來回請了三個大夫,大概都說脈返遲,氣息不調,痰火上涌,鬱郁於心,邪結在胸導致,當舒緩情致爲要。開了方子吃下,老孃似是越病越厲害了,實在無法,陳大牛這才差人去請夏初七。

“都是你害的。”大牛家的嫂子曾氏坐在牀沿上,一邊輕手輕腳地安撫老夫人,一邊哭哭啼啼地破口大罵跪在牀前垂目不語的趙如娜。

“人人都道咱老陳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娶回一個公主大貴人,卻不知原來是招上這麼一個惹事的大禍害,看把咱娘氣成這樣……要我說,咱祖祖輩輩都是本分人,莊稼人,就該找一個本分老實的媳『婦』兒,公主這樣的大樹,咱就不該高攀,折了富壽,菩薩都看不下去了……”

“你閉嘴!”瞄一眼陳大牛黑沉的臉『色』,他大哥陳大龍低斥一聲,看曾氏潑辣的雙眼橫過了,聲音又軟了幾分,“娘如今病在牀上,哪個心裡頭都不好受,你就不要再火上澆油了。嚷嚷,嚷嚷,你嚷嚷這些又有何用?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去。”

“笑話,俺有啥可笑話的?”曾氏不服氣,一雙驢子似的眼,瞪着趙如娜,委屈得眼淚一串一串,“俺哪有說錯?娘本來是好好的,能吃能睡,若非爲了她,怎會氣得病成這樣?嗚,小叔不孝順,連你也不孝嗎?俺就是氣不過……”

聽他嫂子一直吵嚷着罵人,同樣跪在地上的陳大牛沉默的看了趙如娜一眼,她卻沒有擡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知道他媳『婦』兒受委屈了,想要安撫她幾句,可老孃這般,他生怕再火上澆油,只好悶着頭,與她一道跪着,兩個人一起做沉默的雕像。

曾氏哭訴着,越說越來勁,看着趙如娜嬌美的容顏,修長白皙的脖子,目光裡滿滿的都是厭惡。

“弟妹,把娘氣成這般,你倒是說句話啊,好聽的話都不會說嗎?你裝啥啞巴啊?”

趙如娜眼睫『毛』動了動,仍是不吭聲。

曾氏拳頭打在棉花上,自說自話許久,終是急眼了,站起身就推了她一把,“我看你還裝死。娘都這樣了,你就沒有一句軟話?”

“嫂子!”先前只是打嘴杖,陳大牛一個大老爺們兒不想與她鬧,惹得老太太心煩,如今見她當着自己的面都敢對他媳『婦』兒動手,臉『色』登時不好看了。

冷冷地呵斥了她,他疼惜地看了一眼緊緊咬住嘴脣的趙如娜,聲音低沉,卻字字如刺,“嫂子,俺尊你敬你,可你若再這般侮辱俺媳『婦』兒,就別怪俺不念情分了?”

“喲,瞧你這話說得。小叔,你娶了媳『婦』兒就忘了娘嫂子還沒說你呢?你出門一去便是十餘年,這些年來,爹孃有個頭痛腦熱的,你可曾管過半分?呵,俺與你哥兩個盡心盡力的侍候爹孃,可爹孃心裡,你纔是命根子。他們念着你,想着你,盼着你,是,你如今飛黃騰達了,你出息了,但小叔,做人不能忘本啦,你哥嫂哪裡對不住你了?哼,娶什麼樣的媳『婦』兒,就做什麼樣的人?可憐俺那樑大妹子死得早,若她還在,怎肯讓俺娘受這份氣……嗚……天啦……”

曾氏在青州老家的村子裡,爲人就潑辣得很,如今藉着老太太生病的由頭更是得理不饒人,又罵又哭,又哭又嚎,雙手不停的拍打着大腿,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陳大牛是個爺們兒,何嘗與女人吵過嘴?一時面紅耳赤,發作不得。時人着重孝道,長嫂侍候父母這些年,他作爲小叔子實在不好與她理論,只好看了他哥一眼。

陳大龍被他目光駭了一跳,終是怒了。

“陳曾氏,你他孃的再在這煽風點火,就滾回青州老家種地去,老子要休妻!”

陳家向來有懼內的傳統,從陳大牛他爹到他哥都是如此。他這大哥平素很少罵他嫂子,這才養成了曾氏潑辣蠻橫的『性』子,如今見他哥真發火了,還說得“休妻”這樣嚴肅,曾氏一駭,反倒沒了脾氣,委屈地咕噥。

“不說就不說。你們這般縱容小叔寵媳『婦』兒,往後有得你們受的,等着瞧吧……”

“都閉嘴,俺是要死了嗎?你們這般吵,這般氣我……氣死我了……”老太太有氣無力的吼了一聲,扯着胸口,喘氣呻『吟』不止,“哎喲喂……氣死我了……一個二個的不省心……我還是死了好了……”

由始至終,趙如娜只是靜靜地跪在那裡,一聲也不吭。今日之事,來得突然,但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打從她與陳大牛從遼東回來開始,侯府裡的矛盾便一直夾雜在日常瑣事之中,日積月累,老太太對她早有怨言,只是爲了兒子和顧及她的身份一直未有發作。

從遼東返京,她肚子一直沒有信兒,老太太便已有不悅。但陳大牛二話不說,將這兩年來侯府裡“收入”的侍妾統統給打發了。爲了這件事兒,老太太對她摔了好幾天臉子,可她一直忍着,老太太也不好多說什麼。

今日這火,纔算是徹底點燃了。

晌午時,宮裡來了人,除了告訴趙如娜皇帝已經敕封高句國文佳公主做側夫人,欽天監選了日子就要入府的消息之外,那機靈的小太監爲了討她喜歡,還順便提了一嘴,說早朝時,定安侯在殿上當衆駁了皇帝的意思,請旨冊立她爲正妻,並因此自請五十軍棍,明日便要在奉天門外當衆行杖刑。還說他爲了不立高句公主爲側室,與皇帝兩個鬧得極不愉快。

原本與趙如娜說一嘴,也就完事了。可偏生那曾氏見到宮裡來人,以爲又有什麼賞賜,便偷偷的來聽壁角,把這些事情聽入耳朵,大驚失『色』,轉眼便傳給了老太太。

老太太一聽,不得了。

舊怨新恨一起涌上來,她再忍不住了。

在曾氏的挑拔下,她找了趙如娜過去,狠狠給了她一個耳光,讓她跪在祖宗牌位前發毒誓,若是一年內沒有爲陳大牛誕下子嗣,便自請下堂。除此,老太太還要她在陳大牛那未過門便死去的媳『婦』兒梁氏的牌位前下跪,數陳了她“數宗罪”。

一不爲侯府開枝散葉。

二不勸侯爺廣納妾室。

三不尊主母不識大體。

四不侍夫君『婦』德皆無。

趙如娜沒有辯解,也不發誓,只是默默的跪着任由吳氏數落。原本老太太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這事兒罵罵也就罷了。可陳大牛得到消息從如花酒肆回來,一看趙如娜跪在那裡,臉上捱了一個巴掌,他老媽和嫂子罵得難聽不說,跪了一個時辰,連午飯也不給她吃,火氣頓時上來了,上前便與他娘頂撞起來。

向來孝順的兒子,不僅忤逆於她,竟然爲了媳『婦』兒罵娘。這老太太氣恨地翻了個白眼兒,病就發了,當即昏倒在地。再醒過來時,便成了如今這般。

“菩薩保佑,侯爺,來了,小的把人找來了。”

周順一臉喜氣的衝了進來。一聽這話,沉默了許久的趙如娜終是擡起頭,側過身子去,帶着期許地看向房門口。

夏初七隻領了晴嵐一人入內室。在來的路上,她已經聽周順說了大概的情況,可一看屋子裡的緊張氣氛,再看趙如娜臉上紅紅的巴掌印,微微闔着眼,眸底閃過一道冷芒來。

趙如娜是她爲數不多的朋友。

她知書達理,深明大義,看似柔弱,卻又有許多時下女子身上不具備的堅韌與淡迫。更緊要的是,趙如娜曾經數次幫她。不僅替她在趙綿澤面前隱藏了許多的事情,就連上次收拾夏問秋與月毓,順帶把夏廷德連根拔起,也虧得有趙如娜。

是趙如娜幫她去晉王府找的“茯百酒”下『藥』醉了趙綿澤,讓她睡在楚茨殿,也是趙如娜在月毓曾經住過的屋子裡,找到的那個喜鵲登梅的肚兜,同樣也只有趙如娜纔有辦法把這樣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入東宮來給她。

夏初七爲人仗義,朋友受辱,比她自己捱了巴掌還要痛心。面『色』一變,她絲毫沒有注意牀上的老太太,徑直蹲下身,扶住趙如娜的肩膀。

“菁華,你怎樣了?”

趙如娜衝她使了一個眼『色』,搖頭,“我無事,快爲我娘瞧瞧病吧?她痛了許久了。”

“你這還叫無事?”看着她浮腫的眼睛,紅腫的小臉,夏初七窩火不已,那老太太痛就讓她痛一會好了,她可沒那般好心,“菁華,你堂堂長公主,怎可如此紆尊降貴,跪於人前?起來,跪個屁啊。”

趙如娜知她『性』子,暗自着急,扯扯她袖子,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生氣。也不知道是太過着急還是跪得太久身體跪虛了,她身子一晃,差一點軟倒,虧得夏初七急時扶住了她。

“你看,你還說沒事?”

“娘惱了我,是我不孝,我該跪的。”

她的態度,一再表明,在侯爺她就只是陳大牛的媳『婦』兒,不是什麼長公主。夏初七知道,眼下的媳『婦』兒大多都逆來順受,等着熬成婆的那一天。可有些人就是這般,你越是示弱,人家越是騎到你頭上。

果然,不待她說話,曾氏見她一身男裝與趙如娜這般親近,眼睛一亮,騰地就站起來,陽怪怪氣地酸道:“你是哪裡的大夫?怎得如此不知撿點,入得人的內室,與人的家眷勾勾搭搭,哼,有些人不嫌丟人,俺還嫌丟人呢……”

“你閉嘴!”陳大龍又吼她。

夏初七擺擺手,表示不介意,臉上卻笑開了花,“這位大嫂,你想知道我是何人?”

曾氏瞥一眼夫婿,縮了縮脖子。

“管你是誰?俺不稀罕知道。”

“那就別問了。”夏初七笑着說道,爲了免得爲趙如娜添一些不必要的口舌,擡手扯掉頭上的公子髻,扯掉了八字鬍,一臉壞笑的看着曾氏,補充,“免得說出來,我怕嚇死你。”

曾氏欺軟怕硬慣了,聽她語氣狂妄,不由瘮住。夏初七也冷冷看她一眼,只扶住趙如娜,掃視了一圈衆人,加重了聲音。

“有些人真是不知好歹,吃着人的,喝着人的,穿着人的,住着人的,還想要騎在人的頭上?”轉頭看着曾氏,她笑了,“既然你沒見識,我便給你說道說道。長公主是什麼人?就你這顆腦袋,只要她一句話,分分鐘便會落地。呵,每日與閻王爺打交道,虧你還能這般張揚跋扈,醒醒吧,大嫂。若非公主看在侯爺的分上不與你計較。你投胎轉世都又被人捏死好幾回了,人賤得有個度!賤到底了,便沒救了。”

人比人,才能比出得品『性』來。

她那樣子比起溫厚的趙如娜,簡直不在同一個段位。陳大牛那老孃看得都忘了喊痛,愣愣地看住她,心裡只有一句話,若是誰家娶到她做兒媳『婦』兒,只怕老婆婆早晚能被氣死。

她在那邊腹誹着夏初七,夏初七罵完了曾氏,在趙如娜不停的眼波暗示之下,終是也看向了她。

“老太太哪裡不舒服?”她問。

“哪都不舒服。”老太太沒甚力氣。

“哪裡痛?”

“哪都痛。”

捂着心窩,那老太太又呻『吟』起來,像是痛得難受。對待老人家,尤其是生病的老人家,夏初七態度還算友好。她讓陳大牛兩兄弟把老太太扶住躺平,坐在綠兒端來的圓杌子上,開始爲她切脈。

“怎樣了?”

見她久久不語,陳大牛焦心的問。

夏初七沒有說話,收回手來,看了老太太一眼,憂心道,“只怕不太妙,依我看,是急『性』闌尾炎。”

“急『性』闌尾炎。”衆人沒聽過這個病名,看她說得嚴肅,紛紛抽氣一聲,不太明白的看着她問,“這個病……好治嗎?”

夏初七嚴肅着臉,賣了個關子。

“說好治也好治,說不好治也不好治。”

“此話怎講?”

“好治呢,是對我而言,一個小手術罷了。不好治呢,是普通大夫治不了,這個需要開膛剖肚,切掉一截腸子。嗯,差不多就是這般。”

“啊”一聲,其餘人愣住了,老太太更是嚇得厲害。外科手術在時下基本沒有,開膛剖腹這樣恐怖的詞,聽得人肉皮子都麻了,哪裡敢想象?更何況,還要切掉一截腸子?

“不,俺不要,不要……”老太太叫喚起來,面『色』蒼白,樣子極是緊張。

夏初七衝她一笑,“老太太,你可不要諱疾忌醫。你肚子裡有一截腸子爛掉了,必須切除才能好起來……”

“腸子爛掉了?”老太太喃喃自語。

“是,爛掉了。”夏初七不停她再發表意見,轉頭看向陳大牛,“侯爺你出來一下,我單獨與你商議一下手術事宜。”

“好。”陳大牛點點頭。

背後是老太太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和反對聲,夏初七隻當未聽見,與陳大牛出得外間,慢條斯理地坐了下來。可沒有想到,還不等她開口,陳大牛就把隨侍的人打發了,看着她問,“你說實話吧,俺娘到底如何?”

夏初七驚訝不已。

往後誰敢說陳大牛腦子簡單,她第一個跟他急。

她『摸』了『摸』鼻子,訕笑道,“你母親沒病。”

陳大牛先前大抵只是懷疑楚七的“人品”和他老孃的“人品”,但總歸還是有一點擔心,聽她如此說,算是鬆了一口氣。

“俺就說吧,俺娘在鄉下時,一個人能擔一百來斤重的擔子,身子壯得很,挑水走得風快,如今一頓飯還能吃下三大碗,怎會說病就病成這般,還要開啥腔破啥肚……”

“噗”一聲,夏初七笑了,“我嚇唬她的。”

“哎!”陳大牛重重一嘆,搓了搓臉,有些無奈,“她這是在『逼』俺啊。”

“所以我幫你『逼』她了。”夏初七眨了眨眼,“她若是不肯好起來,我不介意幫她開刀的。”

她說得俏皮,可陳大牛臉上卻無喜『色』。

他在她身側的椅子上坐下,聲音凝重,“可這事,總得有個解決的法子。俺娘這人,犟得很,若是不稱了她的心,今日過去了,明日也得作,我也不日日在家,總歸要鬧得烏煙瘴氣,還是菁華受罪。哎!”

這位戰場上的常勝將軍,顯然爲了家務瑣事焦躁了。

對於時下人的觀念,夏初七不太認同,但也不期待能去糾正他們。陳大牛納趙如娜回府已兩年多了,雖說中間分離時日長,可相處的時間也不短,她肚子一直沒消息,在舊式的封建家庭裡,是不容辯駁的大罪,犯七出之條了。

在時人看來,無子事大,若她一直沒有孩兒,即便陳大牛容得她,她老孃日日作,兩個人的感情,只怕也會就此拖垮。

“一會兒你把娜娜叫回房裡,我先爲她瞅瞅,想想法子。”夏初七安撫着陳大牛,隨即蹙着眉頭,看一眼他眉宇間的惆悵之『色』,“大牛哥,這子嗣之事,有時真的是強求不來的,你是怎樣想的?”

陳大牛這會子頭大得很。

想到牀上躺着的老孃,再想想牀前跪着的媳『婦』兒,他使勁拍了拍腦門兒,“俺也不曉得。”

夏初七試探道,“若是你納了妾室,有了孩兒,娜娜的日子只怕更是難過了……”

陳大牛擡頭看她一眼,濃眉高鼻的五官極是深邃,也滿滿都是鬱氣,“俺沒想過要納旁的『婦』人,俺媳『婦』兒對俺好,也不嫌棄俺……就像今日,你也看見了,分明是她受了委屈,還爲了俺隱忍盡孝,俺都看得明白。你說這樣好的媳『婦』兒,俺哪裡找去?即便是非得納妾不過,俺也只當多添一個下人,與俺無關。”

夏初七問,“那若是你兩個一直沒孩兒怎辦?”

陳大牛的目光下意識瞄向她道袍隱飾下的小腹,目光微微一惻,“那也是俺殺戮太多,沒子女緣分,怪不得俺媳『婦』兒……”

觀察其面『色』,夏初七見他說得認真,並無半分矯情與假意,心裡亦是一暖人。趙如娜雖說受了些委屈,但能得夫如此,就時下的女子來說,也是一個極有福分的人。

這般一想,她又覺得趙如娜先前做的,是對的。

她要與陳大牛相處一輩子,公主的架子可以端,但若是大牛的家人恨她,天長日久,也難免出問題。一輩子太長,大牛又是孝順的主兒,她與老太太爲難,只會讓陳大牛爲難。說來趙如娜纔是真正聰慧的女人。她受些委屈,更得夫婿疼愛,時日長了,若有子嗣,也能軟化老太太的心,以圖長計。

夏初七有些感慨,“痾疾好治,心病難治。大牛哥,你母親這一關,總歸是你兩個要過的,一個是娘,一個是媳『婦』兒,爲難你了。”

“俺不爲難,俺就是有點心疼媳『婦』兒受委屈。”陳大牛嘆一口氣,“楚七,俺娘假病的事,你別說出去。她這人好面兒,若是知曉被人識破,只怕下回還得變本加厲,真能俺弄出個好歹來,就不好收場了。”

“那咋辦?真給開膛呀?”她玩笑。

“你給俺開些個調養的方子吧。”

夏初七“嗯”一聲,沒再多說。到底是他與趙如娜要過的日子,是他定安侯府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不便『插』手太多。就着周順拿過來的文房四寶,她挽袖寫起方子來。

這時,綠兒進來了,語氣急得很。

“侯爺,老夫人說,她要去靈巖庵修行,求佛祖保佑,還說……”綠兒咬了咬下脣,撩眼看一眼陳大牛,“還說等喝過側夫人的入門茶,把夫人一起帶去靈巖庵。”

綠兒沒有明說,夏初七卻是聽懂了。

很明顯,這老夫人是要把趙如娜帶走,給即將入門的文佳公主騰地方,讓陳大牛不要整日沾着趙如娜,以便早早爲他老陳家添香火。

陳大牛愣了下,“夫人怎說?”

綠兒糾結着臉,垂下眸子,“夫人同意了。”

陳大牛眉頭蹙成一團,擺手讓綠兒退下,考慮片刻,突地看向夏初七,“俺想求你一件事。”

夏初七看他,“你說。”

陳大牛遲疑着,像是不好開口,黑臉上有些紅,“回頭你瞧過了,不論俺媳『婦』兒身子如何,你都告訴俺娘,就說是俺那啥不行……沒得生,莫要盼了,省得她整日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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