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老十九家的人

一場大風雪過去,京師應天府似是又冷了幾分。

夏初七接下來的三天除了去良醫所與孫正業探討時方,便是與李邈呆在承德院那兩間耳院裡。她搗鼓她的藥瓶子,而李邈大多數時候都在看着她做事兒發呆,一個人靜得聲息都無。

等了三天,一直沒有等來東宮來人,卻在第四天,等來了“錦宮”送進來的信兒。

猜測是傻子有了消息,夏初七高興地與孫正業告了假,便拽了李邈風風火火地出了晉王府。

這回遞信的人給了她們另外的一個地址,並非先前人蛇混雜的錦繡樓。

在丹鳳街一個青石板小徑的深處,有一個樸素的應天府常見樸素民居,從外頭來看,沒有什麼識別度,大門略顯陳舊,門口有兩顆白楊樹,裡面依稀能夠聽見鴿子的“咕咕”聲兒。

敲了三聲門兒,開了。

一個憨頭憨腦的小夥子探頭出來,看了看她倆。

“你兩個找誰?”

李邈隨口應道,“吃擱唸的,給大當家幹跑合,請我兩個來吃酒。”

這句話有些奇怪,夏初七聽得一頭霧水,不太懂是什麼意思,只大概猜測出是江湖上的行話,便有些佩服起李邈來。果然,那小夥子一聽,面上的戒備沒有了,神色馬上就緩和了下來,江湖氣兒十足地一抱拳。

“大當家的在裡頭,二位兄弟請。”

這是一個三進的院子,地方還挺寬敞。

入得內室,打了個黑灰色的布簾子,一眼便見到躺在牀上養病的袁形。

還是那高高壯壯的樣子,他躺在那不太寬的牀上,一個人就佔了大半邊兒,像一座隆起的小山包兒似的,一臉的絡腮鬍子像是更濃黑了一些,只是面色瞧上去紅潤了不少,顯然這幾日病養得好,精神頭挺足。見到夏初七與李邈進去,他捂着腹部的傷口就要起身。

“兩位可算來了?坐坐坐!”

夏初七趕緊過去制止了他。

“袁大哥,使不得!你躺着,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就見外了啊。”

袁形知道李邈是個女的,卻不知道夏初七也是個女的,那眼神兒在她與李邈之間來回了好幾次,才豪爽地吩咐。

“二虎子,還不給貴客上茶。”

那個領他們進門的人便是二虎子了,笑嘻嘻地應了,便泡了兩盞茶上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晉王府裡被趙樽養刁了嘴巴,夏初七隻微微抿了一口,哪怕她只是一個不懂茶的外行,也不得不感嘆,還是晉王府裡的茶香啊。

放下那茶盞,她關心地問了幾句袁形的傷勢,又親自坐過去把了一回脈,見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了,吩咐了幾句,就急急地扯上了她關心的正題。

“袁大哥,你叫我們來,可是有了我家傻子的消息?”

袁形是個性子豪邁的漢子,肚子裡沒有多少彎彎腸子,一問便點了頭。

“是的,有消息了。”

夏初七大喜,“他人在哪兒?”

她問得太急,袁形愣了下,卻是搖了搖頭,“我也是昨日落晚時才得的消息,前些日子,我手下有一幫弟兄與鹽幫的人合夥走了一趟私鹽,在夷陵州渡口遇到一個事兒,說是有個傻子從船上跳下來了,後來又被人給撈了上去,當時那艘船上吵嚷得厲害,但我那些兄弟只是看了下熱鬧,卻不敢靠近,因爲那是一艘官船。”

“然後呢?袁大哥,確認了嗎?”

“那人究竟是不是你們說的傻子我不敢確定,今兒天剛見亮,我便把那兄弟給找來了,聽他說了下外形,確與你們的描述有幾分相似之處。可據我那些兄弟說,那官船裡的人,可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啊?”

“大人物,可是……寧王?”

袁形微微一愣,目光閃了下,“那不曉得。”

夏初七心中已有七八分的猜度,聞言隨口笑了笑,並不急切的追問他。

“那袁大哥,您那兄弟可曉得那艘船去向何處?”

看着她,袁形再次搖了搖頭。

夏初七微微一眯眼,瞭然地從懷裡掏出前幾日趙綿澤給她的銀票來。

“袁大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等找到了人,定然還會有重謝。”

她原以爲是錢財不到位,袁形故意拿喬,卻沒想到他根本就不要錢,一臉慌亂地擋開了手去,歉意地說,“兄弟,你與邈兒兩個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這等再生之德我袁形沒齒難忘。如果這只是干係了我一人的性命,豁出去了也得幫襯的。但如今這事兒扯到了朝廷……我不得不爲手下那般弟兄們打算。鬼火都怕見亮,幹我們這等營生的人,不好插手朝廷的事兒,想來你們能理解我的不易。”

當然能理解。

黑社會再厲害也不敢真與警察去火拼。

夏初七收回銀票,放入懷裡,又抿脣一笑。

“袁大哥客氣了,您能告訴我這個消息就很重要。”

“小兄弟是個豁達人兒。”袁形半倚在牀上,像是鬆了一口氣。可說到此處,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遲疑了一下,“還有一個事兒,我弟兄們先前在打探消息時,聽聞有另外的人也在找那個傻子。”

夏初七一怔,“另外的人?誰?”

袁形像是有些不方便說,在她又追問了一遍後,才考量着壓了聲音。

“好像是晉王爺的人,不敢肯定。”

夏初七面色稍稍一變,半晌兒,又吐出一口氣來。

“那就好。”

她的話李邈能理解,袁形卻聽得莫名其妙。

“兄弟,你家傻子到底是什麼人啊?竟然能引得寧王和晉王的注意?!”

輕輕笑了一下,夏初七裝作不在意地說,“那還能是什麼人啊?就一普通的老百姓,大概是長得俊俏了些,那寧王和晉王不是都愛好男風嗎?估計看上了我家傻子,這人長得俊,就是太過危險。”

“也是也是……”

袁形贊成的點頭表示了同意,李邈卻望向了房頂。

……

……

兩個人辭別了袁形,出得院子,夏初七還在抿着嘴兒自得其樂。

要是趙樽知道她是這麼說他的,會不會想要殺了他?

“楚七,你爲何總是這麼快活?”李邈突然盯着她問。

笑眯眯拋了個媚眼兒給她,夏初七嘿嘿一樂,“你來猜猜?”

李邈顯然沒有她那麼好的心情去猜,抿着脣角不再吭聲兒了。

“你這個人啊,真是無趣!不是告訴你了嗎?人生在世須盡歡!”

夏初七重重勾了勾她的肩膀,作出一副瀟灑風流的小生狀,笑彎了一雙眼睛。

“我爲什麼快活呢?是因爲曉得了原來他也在幫着我找傻子……”

說到這兒,她不等李邈回答,一個人突然頓住了,想了想,又詭異地搖了搖頭。

“不對,那貨會有做好事兒不留名的時候?他不告訴我,肯定想刮我銀子來着。不行,我得提前做好準備,要不然找到那麼一個大活人,我不得以身相許啊?”

李邈怪異地掃她一眼,“他不刮你銀子,我瞅着你也快要以身相許了。”

瞄她一眼,夏初七又嘻笑着,愉快地翹起脣角來。

“哎,爲什麼還不長大呢?”

“十五歲,可以婚配了。”李邈的臉上稍稍帶了一點兒涼意,像是被冷風給吹的,又像是被某一種潛藏的情緒給擾的,“只是阿楚,表姐還是那句話,你得記牢了。要是他不給你名分,哪怕待你再好,你也不要把自己給了他,不然你這輩子就算毀了。女子家的名節,比生命還要重要。”

“曉得了,羅嗦婆。”

戀愛中的姑娘總是快樂的。

夏初七衝她癟了癟嘴,又歪過頭去,偷瞄下李邈白得紙片兒一樣的臉,有些心疼地嘆口氣。

“表姐,我發現那個袁大哥,對你挺有那麼個意思的,你是怎麼想的?”

李邈沒有因爲她的話吃驚,卻也沒有什麼別的反應。

“沒有什麼想法。”

夏初七點頭,“也是,他一個刀口上舔血的人,跟了他也不得安生,還是算了。”

擡頭望了望天空,李邈沒有回答她。

過了半晌兒,就在夏初七以爲她又得發悶的時候,她卻幽幽地道,“我並非嫌棄他的出身,只是心如止水,託不了別人。”

“心如止水?還在想你心裡頭那男人?”

對於李邈一直諱莫如深的“那個男人”,夏初七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

可尋思來尋思去,好奇心更是重了幾分,“誒我說,你那個他,到底是誰?你上回說沒了,他是死了,還是……怎麼的了?”

李邈不再看她,邁開了大步走了,姿態十分灑脫。

大概扮男人的時間長了,她也慢慢地也入了戲,越來越有男人範兒了。

“喂!”

瞧着她颯爽的背影,夏初七又好笑又好氣。

和往常一樣,只要提到“那個人”,無論她怎麼問,李邈只當沒聽見。

她終於服氣兒了。

“怪人!”

……

……

好運憑風水,必將擠一窩。

剛回到晉王府,那好消息又來了一個。

東宮接夏初七去診視的人來了。

趙樽今兒沒有在府裡頭,一大早便去了朝堂,她不需要向他請假了。

今兒是洪泰二十五年的正月初六,各府部又都恢復了正常的秩序,他也跟着忙碌了起來。說起來,當今的老皇帝是一個勤勞得讓各級官吏都暗自生恨的人,不僅休沐的時日少,除了早朝,還會有午朝和晚朝,各種雜物都親力親爲,半點不肯分權與人。前些年罷了中書行省,廢了丞相,只設六部,還沒有把他累死,便足夠他千古垂名了。

夏初七在總管田富那兒給趙樽留了一個話兒,便拎了醫藥箱帶着李邈,坐上了東宮過來接她的坐駕。

太子府邸就在皇宮裡,太子爺與其他皇子相比,也算是另一個特權階級。

別的皇子在成年之後就得另外開府搬出去,而太子爺卻不用,他可以繼續住在皇宮裡頭。

因太子的宮殿在東邊兒,也被稱爲東宮,基本上就是文華殿的組殿。

馬車從東華門進去,有御林軍查驗入宮腰牌,過了東華門,右側便是文華殿,也就是太子爺趙柘的辦公場所。

只不過如今那趙柘是用不上了。

看着那紅牆碧瓦,夏初七心裡怦怦直跳。

天空暗沉,宮闕深遠,一眼彷彿看不到盡頭。

可每走一步,她覺得離弄清楚“魏國公案”的真相又多進了一步。

“楚醫官,這邊兒請。”

踩着馬杌下了馬,那個叫安子的小太監便鞠着身子前頭引路。

比起晉王府來,東宮的戒備似乎更爲森嚴,處處可見穿甲挎刀的御林軍巡邏。

在那一陣陣鏗然的腳步聲裡,夏初七心裡一個個解不開的謎團,讓她的腦子除了亢奮之外,又格外清醒。

揹着藥箱,她儘量走得灑脫,不敢讓任何人察覺出來她心裡的情緒——那些屬於夏楚的情緒,隨着她步入東宮,正在不斷地澎湃和發酵。

這裡原是夏楚將想要嫁來的地方。她的傷心,她的委屈,她曾經仰望着這處紅牆的面孔都深深刻入了腦海,每多走一步,就像多踩着一個傷感的點,那個傻傻的,安靜的少女,好像又站在了蒼鷹山上,看着望不到盡頭的東宮紅牆,然後像蝴蝶一樣飛了下去。

不要急——!

鎮定着,她默默安撫那些“意難平”。

因爲她知道,如今每踏一步,或許都是兇險。

不過總有一天,她要讓這裡的人……

讓那些負了心的,那些使了壞的人……

一個個被揭開虛僞無恥的面具,露出裡面的醜陋來……

“楚醫官,先請坐一會兒,等着黃公公來召見。”

太子爺的捧場顯然又大了許多,那小太監將她倆領入了寢殿的外室,請了座,看了茶,卻還是需要候召。

大概見他們坐着無聊,那安子是個討喜的人,進去了一會兒,便抱來了太子趙柘的醫案來,以供夏初七瞭解病情。

醫案已經很厚了。

而親手寫下醫案的人,幾乎都已經沒了腦袋。

夏初七蹙着眉頭,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卻沒有找到任何有治療意義的東西。

因爲以前治療的太醫們,每個人似乎都在仿照上一個人的寫法,寫上了同樣的病歷,總結起來無非兩個字“風寒”。可一個風寒真的可以讓一個王朝的太子爺無法醫治嗎?能讓一個王朝的太醫院數十位太醫束手無策嗎?顯然可能性爲零。

“怎麼樣?”李邈低聲問。

夏初七放了醫案在桌几上,漫不經心地望向她,眸底卻跳動着一抹複雜的光芒。

“想上茅廁。”

她的回答牛頭不對馬嘴。

好在李邈早就已經清楚了她的行事風格,一般來說有些什麼不方便出口的話,她都會這樣兒扯東扯西,看上去就像沒個正形兒的人。

與她對視一眼,李邈看向那個等在邊上的安子。

“小公公,麻煩您問問,還要多久可見到太子爺?”

安子的態度很是友好,“得等着黃公公來傳喚。”

輕“哦”了一聲,李邈又問,“那問下,茅廁在哪?”

太子府裡的氣候似乎比外面溫暖了許多,沒有那麼的冷,地面兒上也是乾乾淨淨,沒有半點白雪的殘影。在小安子的帶領下,繞過一處迴廊,夏初七與李邈鑽入了茅廁,四周看了看,她便帶着鼓勵的擁了一下李邈的肩膀。

“表姐,接下來,看你的了。”

李邈表情淡定,只衝她點下頭。

“你且放心去。”

淺眯起一雙眼兒,夏初七衝他豎了下大拇指,又順便撒了一泡“高級尿”,才往茅廁外頭走。

“楚七……”李邈突然喊住她。

她回頭,卻聽她說,“小心着點兒。”

夏初七沒有說話,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李邈曉得那是代表什麼,也慢慢地衝她比劃了一個同樣的手勢。

“哈哈……”

夏初七差點兒笑出來。她自個兒比劃的時候不覺得,可看見李邈穿了一身兒古裝比劃“OK”時那嚴肅勁兒,到底還是憋住了笑了。李邈莫名其妙,她也不與她解釋,出了茅廁,就笑眯眯地走向那個正拎着她醫箱的小安子,將醫箱接了過來。

“小公公,多謝了。”

“楚醫官,您這醫箱好沉的。”

“那是……放的東西多。”夏初七笑着,“我們走吧。”

輕“咦”了一聲,小安子往她身後瞧去。

“楚醫官,您那位侍從呢?怎麼不見人了?”

夏初七翹起脣角來,神神秘秘地衝他勾了勾手,等那小安子湊過耳朵來聽時,她才低低地笑。

“大號。”

“啊?”小安子不懂。

“拉大的……大便……”

小安子一愣,明白地點了點頭,夏初七又笑着拍他肩。

“他啊,每次上大號得花半個時辰,那拉出來的粑粑均合了,一次能澆開半畝地呢……咱兩個先走,不用管他了,免得一會兒太子爺召見,卻是不見我的人,還得怪罪你呢。”

一次粑粑澆半畝地……

那小安子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

夏初七沒有想到,剛走到先前那個門口,太子爺還沒召見,她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淺笑靨靨的,無比嬌美的面孔,一襲高挑柔美的大紅色身姿,像踱上了一層火紅色的光暈,散開的髮絲輕搭在他質地精良的緞衣上,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妖冶之美。

東方青玄!?

活了兩輩子,但每次見到他,夏初七還都想感嘆——這王八蛋是她見過長得最精緻的男人,那皮膚好得讓女人想剁了他。

不同於趙樽的英武剛氣,他簡直柔媚漂亮得緊。

“楚小郎,咱們又見面了。”

很顯然,東方青玄就是在這兒等她的。

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夏初七眼睛眯得像一隻狐兒。

“大都督,您也在這兒?今兒的公務不忙,得了閒兒了?”

東方青玄笑容極淡,聲線兒極柔,“忙!可本座日日唸叨着楚小郎,還等着你來納我入府做小呢,卻始終不見音訊。今日得知楚小郎來爲太子爺診病,便前來追問一番,請問楚小郎,可是要對本座始亂終棄?”

乾咳了一下,夏初七差點兒以爲見了鬼。

先人闆闆的,狗屁的始亂終棄呀?!

丫腦袋一定被門夾了,而且指定不止被夾了一次,那得是一次又一次。

“大都督玩笑了,楚某這等粗鄙之姿,哪敢肖想大都督您?”

勾了勾那一張粉嫩得讓姑娘們都羨慕的脣,東方青玄眉頭綻放了。

“楚小郎恐怕還不曉得,本座看人,從來不看長相。因爲天底下,再不會有人比本座生得更美了!”

自戀狂!

她正在心裡頭冷諷着,那東方青玄卻是看都不看被嚇得目瞪口呆的小安子,大紅色的袖袍一揮,便將夏初七給勒到了身邊兒,一直拽了好幾丈遠,才狀似親熱地按着她旋一圈兒,便緊緊抵在了牆壁上,高挑的大半個身子遮住了她的,低下頭去,放低了聲音。

“馬上離開東宮,你還有活路。”

夏初七當然曉得趙綿澤那個賤人請他來東宮治病沒有安什麼好心,可趙樽阻止她,她可以理解爲關心,這個東方青玄又算是哪個意思?

一仰頭,一擡眼,她笑得邪乎,問得卻很乾脆。

“大都督的話,小子怎麼聽不明白?”

“不明白?!”

微微直起身來,東方青玄依舊低着頭,一隻手撐在牆壁上,遮攔住夏初七的臉和自己的表情,又恢復了先前那一份慵懶妖冶的模樣兒。

“難道晉王殿下沒有提醒你?不要來出這個頭?”

當然提醒過。

但是她用不着告訴他。

夏初七眨巴一下眼睛,覺得看他火紅的衣服顏色,都快要把眼睛給看瞎了,不由有些惱火。

一雙手狠狠撐在他的胸前,她沒好氣兒的壓着嗓子低喝。

“你先閃邊兒說話,懂不懂什麼叫禮貌?”

不回答她,東方青玄又妖嬈的輕笑一聲。

“本座現在便派人送你回去,就說你突然發疾……”

“你才發疾,你全家都發疾……”夏初七一張臉被他的大紅袍服給罩得紅撲撲的,想想又忍不住樂了一下,翹起脣角來,笑問,“大都督如此關心小子,真是讓小子有些不適應。老實說吧,你又在耍什麼花樣兒?這太子爺生病,天下臣民都滿心繫之,小子做爲一名醫者,自當以仁盡仁,怎麼被你這麼一說,好像這東宮是龍潭虎穴一樣?”

“不是龍潭虎穴。”東方青玄眸子一眯,“卻早晚會讓你丟了小命。”

“大都督沒有聽過?膽小的人,福分也小。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治不了的病,我若治得了,那升官發財走上人生的巔峰也就指日可待了。”

東方青玄冷笑一下,又斂住神色,一字一句。

“治好,也是死。治不好,更得死。”

還有這樣的事兒?

夏初七突然間悟到了趙樽的意思。

可東方青玄麼……

她微微歪了一下頭,斜着眸子,淡定地打量他。

“貓哭耗子,你他奶奶的少在這兒假慈悲!你會關心我的生死?得了吧,鬼才信。說吧,爲什麼?!”

東方青玄淡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瀲,帶出一個淺淺的笑痕來,卻難以掩飾那一抹極淡的嘲諷。

“本座說過,你身上的價值,非你能想象。所以你死不得。”

“既然我有過人的價值,既然我死不得,自然我就會活得好好的。大都督,不勞您費心了,您還是好好管管你自個兒吧,少出來禍害蒼生必可功德無良。”

“你爲何如此頑固不化?”

“大都督,我只想笑着對你說,童話裡的故事都是騙人的……”

一句話,東方青玄挑了挑眉梢,聽得莫名其妙,夏初七卻好笑地眯下眼睛,趁機一把推開了他,長長吸了一口涼爽氣兒,原想再伸個懶腰,那頭便傳來小安子的咳嗽聲兒。

“咳,楚醫官——”

夏初七側眸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那門口站了一個身材臃腫矮胖的老太監,像是看不慣他兩個大男人在光天化日做那等有傷風化的事兒,不悅地甩了一下拂塵,重重哼了一聲兒,才尖聲尖氣地道。

“太子殿下有請。”

……

……

還未入太子寢殿,夏初七便聞到了一股子濃濃的藥味兒。

刺鼻,難聞。

憑她天生敏感的嗅覺來判定,似乎還有薰過艾的味道。

他們在消毒?

外頭守衛那麼森嚴,難道是隔離?

“傳染病”三個字一入腦,她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

不過,好在她早有準備,除了服過抗病毒的藥物,還給自個兒整了個改良版的口罩和一副手套,多少能防住一些。

隔了一層垂簾,她望了過去。

只見雕工精美繁複的黃花梨木大牀上,躺着一個男人。

她猜,那便是太子趙柘了。

夏初七駐足簾外,人還沒有靠近,那黃公公便不爽地哼。

“還不快給太子殿下請安?”

又好久沒有跪過人了,夏初七有些不習慣。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下跪,這個道理她非常懂。

放下醫箱,她先向那個病秧子行了個叩拜禮,這才起身在黃公公老鼠一樣的眼睛盯視下,慢吞吞的走了過去。

靠牀越近,那薰艾草的味兒越濃。

幔帳已經拉上來了,錦被裡面裹着的人,便是當今太子了。

可是,只瞧了他一眼,夏初七便差點兒跳起來。

一隻瘦得脫了形的手垂在牀榻邊上,指關節凸起,像個老鷹的爪子,他的臉上,也沒有半絲肉氣,眼窩深陷,面頰凹落,整個人呈現出枯槁般的蒼白。

當然,她是一個醫生,見過各種各樣難看的病人,趙柘的樣子雖慘了些,還不至於讓她想要跳起來。

真正讓她吃驚的是,那孤臥於病榻上的人,有一張似曾相識的五官。雖然他蒼白還瘦得不成樣子,卻讓她幾乎下意識的便想起一個人來——傻子。

沒錯兒,傻子長得像極了當今這位尊貴的太子爺,尤其是那鼻子那額頭那厚實的嘴脣,比趙綿澤與他還要像上幾分……

寧王抓傻子,傻子像太子。會是巧合嗎?

她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之間若有所悟。

難道是……

“還不快請脈,愣着做甚?”見她不動彈,那黃公公低聲一喝。

歉意地一笑,她沒再想那些,先屏棄了雜念,才坐在了榻邊兒爲她備好的凳子上,專心地搭上了那個也不知是睡是醒的男人手腕。

默默探了一會兒,她蹙緊了眉頭,側頭望向那黃公公。

“公公,下官可否查探一下太子殿下身上的情況?”

“大膽!”

黃公公不悅地一喝,完了又像怕吵醒那個太子爺,壓低了嗓子,滿眼都是不屑的情緒。

“太子殿下身份尊貴,豈是你能隨便看的?”

媽的,就一個要死的人了,還尊貴什麼啊?

夏初七心裡頭狠狠罵着,討厭這些裝逼的規矩,卻不得不賠着笑。

“黃公公且息怒,下官見太子殿下脈象細弦,溼火恐已入腎,溼毒流入筋骨,恐身上還有別的病竈,喉間糜碎,舌下腫脹,所以想看看他口腔和身上的病竈,以便確診,好對症下藥。”

那黃公公雖然跟隨太子趙柘多時,可太子爺病了這麼久,他已經見了太多有名氣的太醫,卻沒有一個人瞧出來治好病的,早就對這些醫官不抱希望了,哪裡又能瞧得上夏初七這麼一個年紀經經的良醫官?

雙手抱着拂塵,他打着官腔,尖着嗓子,“這事兒咱家可做不了主。長孫殿下交代過,不要隨便讓醫官糟踐了太子殿下的身子,楚醫官還是不要與咱家爲難纔是……”

矮胖大冬瓜,拿着雞毛當令箭。

不看身上的病竈,如何確認得了病?

她正準備反駁他的時候,卻見那牀上的人動了下。

“黃明智……”

那聲音像是許久沒有開過口一樣,沙沙的,啞啞的,像一條缺水的魚似的,聽上去十分的乾巴。

可慢慢的,他卻是睜開了眼睛來,看了夏初七幾眼,目光似有怔愣。

“你是……”

“太子殿下。”夏初七權當他是自家的長輩了,一咬牙便跪在了病榻邊兒上,“下官是晉王府良醫官楚七,奉了長孫殿下之命,前來爲太子殿下診病。因號脈無法確診病情,還請太子殿下脫衣一觀,便問一下病情。”

“老十九家的?”

趙柘有氣無力的喃喃了下,卻聽得夏初七耳朵一燙。

老十九家的……

呵呵,這個稱呼讓她心裡一熱,“是的,十九爺家的。”

粗粗喘了幾口氣,趙柘想坐起來,卻是無力,低聲吩咐道,“黃明智,扶我起來。”

“是,殿下。”

那冬瓜還叫黃明智啊?一點都不明智。

在黃明智的攙扶下,趙柘背後墊了一個軟軟的墊子,倚在了牀頭上。

他穿着寢衣,面色清瘦,看上去也就四十歲來歲,一頭長髮全挽在了頭頂,柔和的目光也有那麼一點像趙綿澤。

微笑着看向夏初七,他喘着氣問,“是楚兒麼?”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了夏初七一大跳,就連黃公公也駭得夠嗆。

“殿下,他是晉王府的良醫官。”

趙柘重重咳嗽了一下,呼吸有些吃緊,聲音也不太清晰。

“是本宮眼花了?”

他稍稍頓了一下,又望向黃公公,“替本宮解開衣袍……”

黃明智有些猶豫,“殿下,您身子弱,受不得風……”

“本宮的話也不聽了嗎?”

那趙柘久病的身子本就虛弱,一生氣,激動了一下,整個人身子都抖了起來,瞧得黃明智面色一白,趕緊替他順着氣,也再不敢多耽誤,輕手輕腳地替他解開了衣袍,露出一身瘦得皮包骨頭的身架子來,只瞧了一眼,便低着頭,一眼也不敢多看。

“還不快爲殿下看診?”他只有低聲去吼楚七。

作爲醫生,夏初七有些同情這位病人了。

情況有些糟糕!

可在屋子裡的窗帷都拉上的情況下,她瞧了又瞧,也不太看得清楚。

“麻煩黃公公,掌了燈來,屋子太暗了。”

那黃公公又瞪了她一眼,扶趙柘靠好了,纔去掌了燈過來。有了明亮的燈光,夏初七終於看清楚了他身上的病竈。

與她料想的差不多,不,比她料想的更爲嚴重一些。

只見他肩胛,背部,胸前以及四肢都有潰瘍形丘疹狀的膿皰,還有一些萎縮樣的瘢痕,整個人身上,紅紅點點,斑斑坑坑,看着上特別刺撓人的眼球。

“殿下,張開嘴,伸一下舌頭。”

那黃公公正要吼,趙柘已經配合的張了嘴,伸了舌頭。

夏初七她蒙了“口罩”的嘴,緊緊咬了咬,身上有些發麻。

果然,他的脣和口腔也有潰瘍,應該已經遍及了扁桃體和咽喉。

又問了一些情病,再結合他身上的症狀看,她基本可以確認爲——梅毒。

怪不得醫案上都只敢寫“風寒”,誰又敢說當今的太子殿下得的居然是花柳病?爲了忌諱太子的身份,除了記醫案不能公佈病症實情之外,就連御醫開處方也要故意用一些輔藥來掩人耳目,這也便是爲什麼東方青玄會說“治好也是死,治不好更得死”的原因了吧?

可梅毒這種東西是爲不潔的性而引起的,作爲太子,他接觸再多的女人,哪一個會不是乾淨的?爲什麼會得這種髒病?

“楚醫官只管直說。”

趙柘像一個行將就木的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聲音很是平靜。

“太子殿下,您得的不是風寒,而是楊梅症。”

好像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病名,趙柘愣了一下,才扯個風箱似的笑。

“呵,本宮知道不是風寒……你是第一個敢說實話的醫官。”

微微一頓,不等她回答,他問,“楊梅症是可症?可有法解?”

迴避着他的目光,夏初七考慮了一下才回答。

“是一種傳播性疾病,下官有八成的治癒把握。”

他的梅毒症狀,已經過了第二期,正向晚期發展,在一個沒有青黴素的時代,僅用中藥來治療晚期梅毒,治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用藥的週期極長,估計不等把病治好,就會有人想要宰了她了。然而,即便懂得箇中厲害,她也不敢直接那樣兒告訴他真相。

每個人都惜命,太子也不例外。

她只有說自家有把握,命纔會長。

趙柘一愣,隨即乾啞的輕笑。

“以前替本宮診脈的太醫都說,說治不好了……”

所以,以前那些太醫不都被老皇帝宰了滅口嗎?

聽着他溫和的聲音,夏初七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惡劣?雖然他與趙綿澤都有一個共通點——都顯得溫和而仁厚。但是,或許是他的笑容太像大傻子了,讓夏初七總覺得他看上去笑得很爲真誠一些。

還有他看她時那個眼神兒,雖然他是病人,還病得極重,卻絲毫不見沮喪,不僅如此,身上還有一種樂天知命的從容,實在讓她有些唏噓。

這樣兒的人,若爲帝,應是個仁君吧?

只可惜,竟患上了花柳!

沒與他那個視線再接觸,她恭敬地起身作揖。

“太子殿下,下官這便先去擬方子。”

剛走兩步,不料卻聽見那趙柘喊了一聲,“楚醫官等下。”

夏初七看了他一眼,回來坐定,“太子殿下還有何事吩咐?”

趙柘看着她,突然向那個黃公公擺了擺手,“你先下去。”

黃公公一驚,“太子爺……”

“下去!”

他人雖然病了,可威嚴還在,黃冬瓜不敢再吭聲兒,鞠着身子就後退着出去了。趙柘轉過頭來,只是看着她戴了個“口罩”顯得有些怪異的樣子,好久都沒有說話。

夏初七靜靜等待着,也沒有說話,內室裡便是一片靜寂。

“本宮活不了多久了,你卻還想來哄本宮開心?”

他突然說了一句開場白,夏初七想了想,卻只是一笑。

“殿下不要這麼說,治癒還是有希望的,只是過程會有一些漫長,我一定會找到辦法的……”

“不須說好聽的了……”

“下官真沒有。”夏初七說着,頓了頓,目光微微一閃,“殿下,另外還有一個事情,下官有些難以啓齒,但是作爲醫者,又不得不提醒,殿下宮中的女眷,都應該徹查一下,有無感染此症者……”

她承認,她非常不淡定的想到了繼太子妃東方阿木爾。

可趙柘卻無力地擺了擺手,很容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不必,本宮在發病前,已是許久不碰她們了……”

不碰女眷還得了病,莫非逛窯子了?

心裡有疑問,可這種話確是不能問出來的……

不料,那趙柘盯住她,突然顫了下脣角,“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

夏初七心裡一窒,面上卻不動聲色的淺笑。

“殿下恕罪,下官實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您,也認識家母?”

“楚兒,一瞧着你,我便知道了,你如何騙得了我?”

沒有想到這太子爺居然會直接挑明,也不給她半點辯解的機會。眉頭微微一挑,夏初七看着他越發無力的手,正思考着怎麼回答,他又說,“當年你父的事,本宮也試圖阻止,只可惜,當時正奉皇命在西安府巡視,未及趕回京,便已然事發……”

難不成他與夏楚的爹交情挺好?

只是,不管如果,夏初七也不可能現在承認自己的身份。

“太子殿下說的可是魏國公府的七小姐?此事說來話長,下官的確不是她,先前長孫殿下也曾有過懷疑……”

“綿澤?”

“是,正是長孫殿下。”

呵了一下,他有些喘,“你是不是姓夏?名諱單單一個楚字,取自《詩經》,楚楚者茨,言抽其棘。楚者,貌也……”

楚楚者茨,茨以生草?所以,夏楚又改成了夏草?

“可是,太子殿下,這真是一個誤會,下官真……”

“楚兒……”那太子蒼白的臉像是有了點血氣,又像是更加糊塗了幾分,猶自一人說着,根本不管她的辯解,像是隔了好久沒有與人絮叨似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與綿澤的婚事,是本宮親自與你父訂下的……本宮也不信你父會與李成仁串通北狄謀逆,可證據確鑿啊,綿澤是本宮的親兒子,他生性純厚,本宮相信他……”

聽他說到那事兒,夏初七索性閉上了嘴。

不承認,也不否認,看他能說一些什麼出來。

可沒想到,趙柘說到那裡,竟直接換了話題。

“楚兒,綿澤當年那樣對你,你如今可還願意嫁與他?”

嫁給趙綿澤?夏初七都恨不得捅死他了,還嫁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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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緊繃了一下,她仍是帶着笑,一副就事論事的醫官樣子。

“太子殿下切勿神思過勞,您的病一定會治好的,下官從不敢打誑語,不敢說百分百,但希望極大——請相信我。”

趙柘恍然一笑,“好,我相信你。我終歸是相信你的……”

什麼意思?莫名其妙!

夏初七估計他腦子有些糊塗了。

可接下去,他含含糊糊地又說了一句更糊塗的話,“我這輩子,好像活得太長了,我等那一天,等了好久了,一直在等,等得頭髮都快白了。活着不得,不能到了黃泉,還不得吧?也不曉得來生,還能不能與你遇得上?”

聽着他毫無神智的敘述,夏初七突然壯了膽子。

往身後一望,見寢殿裡沒有人,便壓低了聲音問,“殿下,您可曾丟過兒子?”

趙柘目光一愣,定定看了她良久,像是聽懂了,然後搖了搖頭。

夏初七失望的耷拉下眼眼兒,正準備先撤離再說,卻聽見他有氣無力的嘆了一聲。

“本宮沒有丟過兒子,卻是死過兒子。本宮的大兒子……綿恆,他不到八歲便夭折了。”

“這麼說,長孫殿下是不是嫡長子?”

她問得有些急切,隱隱還帶了一絲驚喜,可問完了才發現不對勁兒,那趙柘正奇怪地看着她。

好在她臉上怪異的口罩擋了一些面孔,不會顯得太過情緒化。於是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請恕罪,下官一時好奇。”

她以爲他不會回答,可沉默一下,趙柘卻是說了,“對,綿澤是次子……可楚兒,你又如何知曉這等秘辛?”

秘辛?

秘辛還輕易告訴別人?

夏初七微微一笑,提醒他,“太子殿下,是您告訴我的。”

輕輕“哦”了一下,趙柘轉開視線去,像是沒有力氣說了,擺了擺手。

“你去吧,楚醫官……”

“……”

又換了稱呼。

他到底是清醒的,還是不清醒的?

等夏初七滿是疑惑的出來時,李邈早就已經等在外間了。兩個人相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便坐下來開方子。

仍然是夏初七口述,由李邈來寫。

“甘中黃五分,元參三錢,茯苓三錢,黃柏一錢五分,用鹽水炒,細生地四錢,貝母一錢五分,綠豆衣三錢,金銀花三錢,知母一錢五分……”

開了三副湯劑和外用擦治皮膚的藥,夏初七等煎好了看着趙柘服下去,又親自給示犯了一下瘡口感染的處理,才囑咐黃明智什麼情況下用什麼樣的藥,末了又仔細給他交代那些衛生消毒和防止感染的問題,帶着李邈出了東宮。

她鬆了一口氣。

沒有再次見到東方青玄。

當然,也沒有瞧到她一直想要目睹下芳容的東方阿木爾。

還是那一輛馬車,還是原路,從東華門又駛了出來。

外頭的車伕是東宮的人,夏初七沒有機會問李邈去辦的事兒如何了。只好一次次把玩着懷裡剛得的一錠金子,心裡很是愉快。

居然得了一個金元寶,太爽了。

如此一來,她又有好多錢了……

時不時把金元寶拿出來瞧一瞧,在眼前晃一晃,聽聽它的聲音,她突然發現還是金子銀子這樣兒的東西更容易勾起她的興趣和佔有慾。

果然她是貪財無敵小霸王啊!

愉快地哼哼着小曲兒,在李邈一次次無解的鄙視目光中,她在考慮要怎樣才能把這些錢無聲無息地存起來,不讓趙樽打它們的主意。

可還沒有等她想明白,馬車便在晉王府門口停下了。

她與李邈剛準備下車,簾子外頭就響起了總管田富的聲音。

“可是楚醫官回來了?”

夏初七對這個總管印象還不錯。笑眯眯地撩開了簾子,“田總管找在下有事兒啊?”

田富白白胖胖的臉上,四季不變的恭維笑容。

“楚醫官,爺纔剛差人回來,說是今兒得晚些才能回府。”

他晚些時候回來,爲什麼要告訴她?

嘿!對!晚些回來好啊,她有足夠充分的時間先消化掉金子……

夏初七樂得翹了一下脣,“我曉得了,謝謝田總管。”

不曾想,那田富又笑着說,“爺還交代,請楚醫官在承德院裡候着,不許亂跑,等爺回來了,你得兌現承諾。”

承諾?什麼承諾?

夏初七想了一想,耳根子倏地一紅,也是應了。

“嗯,曉得了。”

話音剛剛落下,不過轉瞬,一個更大的打擊來了。

“爺又交代了,請楚醫官務必帶上你的金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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