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你你你……你便是大名鼎鼎的安倍晴明麼?江湖人稱‘不知源義經,但知晴明公’的安倍晴明麼?真是久仰了。”
錢惟昱看着面前這個深夜潛入自己的府邸、但是又身手不佳,僅僅過了第一道院牆就被顧長風抓獲、隨後一道大麻繩捆了送到自己面前的的虯髯拉碴的中年人。在聽到對方自報家名的時候,錢惟昱着實震驚了一把。
“不才正是安倍晴明,至於殿下所說的‘久仰’,不才倒是不知究竟從何仰起。至於殿下所說的‘源義經’,不才也一樣不認識,聽名字想來是一位出於源氏的東國武家罷了。”
安倍晴明和源義經這兩人,到了後代日本各類物語、草子等文學作品類型最爲繁盛的年代,那幾乎是全日本無人不曉。各類附會到這些人身上的傳說故事浩若繁星、不知凡幾。不過,這時候源義經距離出生還有兩百年呢,所以要是地球上有人認識源義經是誰那不是見了鬼了就是穿越了。
錢惟昱很慶幸安倍晴明的淡定,慶幸對方沒有追問他“源義經是誰”,當下也就把這個問題輕輕揭過,讓顧長風給來人鬆綁以示禮遇——當然,讓顧長風在旁邊繼續保護自己依然是必須的。錢惟昱還不至於和那些腦殘粉一樣,對方說自己是安倍晴明就無條件信了。
“那麼,晴明公此來,必有教我。”
安倍晴明揉了揉剛纔被捆綁的繩索勒得過緊的手臂,這才慢悠悠地說出了一個讓錢惟昱震驚的消息:“選子殿下被人擄走了,是兩天前的事情。這兩日來,原田中務卿麾下的人馬,都在竭力搜索,一無所獲。今天早上,陛下招不才入宮、占卜求問選子殿的下落。”
錢惟昱聞言,幾乎是和村上天皇一般的大驚失色:“什麼?選子被擄走了?她還不過是個女童,能和什麼人結仇?”
“殿下,回答之前,不才想向殿下確認一個問題:最近幾日,府上可曾有刺客或者其他試圖潛入的人,想要對付殿下?”
一旁的顧長風聞言色變,幾乎就要翻臉,錢惟昱一擡手壓住了顧長風的動作,轉頭對安倍晴明坦然答道:“看來晴明公也是遇到了什麼變故,對本王的事情知之甚詳了。說吧,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選子是被想要對付本王的人擄走了、殃及池魚麼。”
“今日陛下請求占卜擄走選子殿下者的時候,不才以扶乩、腹語之數欺君,以丹波魔物酒吞童子之名假託。”
“但是實際上,不是酒吞童子乾的麼?”
“酒吞童子嵯峨朝時就被弘法大師空海封印,豈有輕易便重出江湖的道理,不過是有殿下的仇家假託其名爲害罷了。不過他們能夠弄出酒吞童子的聲勢,想必也是有些魔物可以倚仗的。他們假託魔物之名,不過是爲了讓人忌憚,不敢以大軍征剿,而想尋求諸如法師封印、勇士斬殺的方式退治罷了。”
魔物?錢惟昱可不相信世上會有魔物,他來到這個世界時間也不短了,一切發展都“很科學”。所以安倍晴明說的魔物很快就被錢惟昱過濾掉了,錢惟昱覺得,就算“酒吞童子”真的赤發獠牙,也不過是有可能那些對付自己的傢伙不知道用什麼手段從海外引入了一些日本人沒見過的奇怪物種裝神弄鬼罷了。
“那麼,從晴明公恰纔所言來看,這一切,似乎都不是占卜或者通靈所得的結果吧。”
“誠如殿下所見——這也是不才今日爲何前來想見的原因。因爲在選子殿下被擄的當夜,小女素子也一樣糟了歹人、魔物之毒手,被擄走了。來者留話說,如果事情鬧大到陛下大軍征剿的話,那麼選子殿下和小女素子都將遭遇不幸。那夥人,應該和此前試圖潛入殿下府邸行刺的人是同一批,他們見殿下身邊護衛森嚴、不得下手,這才用了擄走人質的手段相挾。”
聽了安倍晴明的話語之後,錢惟昱雖然解開了謎題,但是也不免大失所望——原本他雖然是個無神論者,但是對於日本歷史上大名赫赫的“陰陽道”還是頗有神秘之感的。現在看了安倍晴明的作爲,心理落差還是比較大的——至少在“退治魔物”“降神占卜”這些方面,似乎安倍晴明的道行也就是一般般的裝神弄鬼而已。
錢惟昱又略略本着好奇之心和安倍晴明稍微溝通了一下關於晴明工作的事情,安倍晴明倒也不掩飾,直言自己占卜的本事是有的,但是降神則不過是使用腹語術和一些幻術假託的罷了。至於他的本職,則是占星天文的專家,日本“陰陽寮”的日常職權也不過是相當於中國的“欽天監”罷了。
“原來只是懂得研究觀星之法,還有懂一些天氣預報的本事……將來航海方面,倒是可用的教官人才。不過現在不是時機,先討論怎麼把選子的事情搞定了再說。”錢惟昱在自己腦中略略思忖了一番,只好繼續向安倍晴明問起如何解決當下的局面。
“那些擄走素子的人,並沒有透露他們究竟是殿下的哪路仇人。不過想來如今吳越國的海商獨霸西海,殿下在中土的仇人也無能越來東來。這些人,無非是殿下在日本國才結下的仇人罷了。”
錢惟昱陷入了沉思,這段話,在安倍晴明和他說起之前,其實他自己已經有這麼想了——那天聽說禮賓官有刺客潛入之後,錢惟昱就在排查自己在日本究竟結了哪些仇家;或者說是在京都的********圈子裡,哪一派人不想自己站穩腳跟。
“晴明公,本王在平安京,實在是談不上有哪路仇家。一定要說仇人,無非是藤原純友之亂的殘黨——本王在壹歧國和平戶五島曾經兩度剿滅藤原如鬆和藤原安麻呂兩路藤原純友的餘孽海賊。後來聽筑前國司所言,西國地方的藤原純友海賊殘黨應該已經肅清了,瀨戶內海的水賊在我吳越水師這段時間往復貿易的過程中,更是被犁庭掃穴破滅殆盡,實在不該有漏網之魚來找麻煩。”
“不才倒覺得,未必沒有這種可能。我日本國,往常有海賊聚集之地,無非是在三塊海域,第一就是從高麗到博多津之間的各處海島、航線。第二塊便是日向、大隅海峽至鹿兒島、小琉球的航線,第三便是瀨戶內海各處。
但是,除了這些地方的話,還是有一些海域平素因爲風高浪急、商船罕至而沒有海賊,朝廷對於這些海域有多少被朝廷掃滅後潰散的亂賊殘黨聚集也不得而知。這主要是在關東的武藏野、熊野灘,以及西國的山陰外海。如今酒吞童子勢力突然在山陰丹波國出現,未必沒有可能是藤原純友殘黨有少數堅利快船、遠遁山陰,隨後作耗造勢。”
顧長風在一旁聽着錢惟昱和安倍晴明詳談,一直不得其要領,這時聽說鬧了半天原來只不過是被自己滅了兩次——嗯,是被陳誨滅了兩次——的海盜餘孽,不由得摩拳擦掌起來。
“嗨,我倒是誰,神神叨叨地,原來不過是手下敗將。殿下,待末將帶親從侍衛五百,便把這些人給滅了。”
“休要衝動!如果真是藤原純友還有餘孽,這一次他們佔的是山陰險惡之地。此前和這些日本悍匪交戰,已經可知他們近戰格鬥之術非常了得,我軍不過是仗着海戰戰船之利才無往不利,如果棄船就陸,未必能找得到便宜。而且選子在他們手上,如果我們不按照他們劃下來的道兒行事的話,只怕他們會撕票……哦不是殺死人質。”
“殿下,莫非要爲那個日本國女人涉險麼?沒有必要啊,如果殿下是想要……”顧長風看了安倍晴明一眼,把後面半句話收住口,沒有繼續說下去。選子對於錢惟昱的價值,以顧長風這些年來對自家小王爺善於利用女人的認識,倒也猜到了七八分。
“不必問了,選子是必須要救的,而且也不能過多借助日本人的力量。今日我們預作準備一下,也找陛下稟明我們的計劃,請朝廷撥給一些嚮導人手去丹波國即可。長風,你讓陳誨將軍把清出來的海船戰艦準備一二十艘,從關門海峽繞行山陰,至若狹國金崎港待命。日後如若那些賊寇試圖海路轉移的話,也好便於劫殺。
至於你,屆時帶五百侍從親衛與本王同行,咱們到了丹波國瞭解了情況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