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六年,很快即將走到盡頭。錢惟昱一邊忙着治理吳越國內政、消化贛北佔領區的勝利果實;一邊還要大力資助淮南李重進好生重建其根據地,爲即將到來的趙匡胤篡周自立做好準備。
按照原本的歷史,到了來年正月初的時候,趙匡胤就要動手了。關於一些歷史書上美化的、關於陳橋兵變是趙匡義和趙普臨時起意策劃、而趙匡胤事先完全不知情、事發當天也確實喝多了酒酩酊大醉任人擺佈這種說法,錢惟昱是肯定不信的。事實上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信——
陳橋兵變的誘因,便是顯德七年元旦那天,朝廷接到邊關急報說北漢聯合契丹大軍,趁着柴榮新喪的機會南下大舉入侵,符太后婦道人家慌了手腳,問策於宰相範質,範質言道應當派遣趙匡胤統領殿前司禁軍全部及侍衛司一部北上抗遼。這個藉口爲後來趙匡胤奪權成功鋪平了最後的道路。
因爲趙匡胤雖然當時已經是殿前都點檢了,但是在和平年代將領沒有皇命也是不能隨便就調動大軍的,而且樞密院不正式下令出兵的話,殿前司禁軍也無法支領出徵所需的糧草,後勤上會受制於人。而正是北漢聯合契丹入侵這個消息,讓趙匡胤有了一個先把大軍調動起來、並且掃平後勤障礙的藉口。
問題是,最終按照宋史的說法,趙匡胤在陳橋驛被趙普、趙匡義“臨時起意”、“在本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擁戴、回軍汴京篡周自立之後。那支本該“南下入寇”的北漢契丹聯軍就莫名其妙地“聞聖天子得國、自行遁去”了,宋軍也無需繼續北上抗擊遼軍了——如果遼人在柴榮死了半年都要南下趁火打劫,而南朝臨時發生改朝換代這種大事之後卻自己退兵走了;那契丹韃子得是多麼的“國際主義精神”啊!爲了配合趙匡胤演戲奪權,居然靡費錢糧配合設局!
所以,即將發生的篡周之事,可以肯定趙匡胤處心積慮蓄謀已久的,歷史上的柴榮比本時空早死了一個多月,也就是說柴榮死後趙匡胤各種人事佈局、調動升遷、犒賞將士、收買人心一共花了五個月的時間準備,才把李重進張永德等原本世宗死的時候威望比他高的人在禁軍中的影響都洗掉。如今既然準備地時間短了一些,那麼錢惟昱估計真的到了動手的那一刻,說不定還會稍微多費一些周折,至少不會像歷史上那樣,只有侍衛司副都部署韓通一個人爲後周王朝死於國難。
或許有人會問:趙匡胤不會延遲一陣子再動手麼?這一點錢惟昱通過多年被北朝局勢的觀察,那是絲毫不擔心的:既然已經推定陳橋兵變是趙匡胤從頭到尾通盤預謀的,那麼歷史上“遼國入寇”的消息之所以剛好在大年初一傳到汴京城、讓宰相範質和王溥二人不得不倉促在一天之內議定派兵決策、次日大年初二就由趙匡胤帶兵出征、走到陳橋驛歇息後大年初三黃袍加身——這一切肯定都是趙匡胤精心挑選好的時間點。
錢惟昱代入趙匡胤的角度、如同圍棋高手覆盤對手的用心那般反覆思忖。很顯然,趙匡胤在年初一到年初三這幾天動手,可以帶來好幾個優勢條件:
首先,就是過年的時候百業歇息,大軍進城出城擾民會少一些,趙匡胤在控制部隊成功後回汴京之前,就一再“嚴敕部衆不得劫掠府庫百姓”,挑在過年的時候動手,自然可以讓百姓少一些驚擾,多收攏一些人心。而且古代消息傳遞慢,如果平頭百姓悶頭在家過年不出門串門的話,說不定改朝換代了都不會第一時間知道。
其次,過年的時候,按照後周舊制朝臣五品以下皆休沐。掌管情報的職方司等衙門也不會常年有人待命——所以那個關鍵的“遼國入寇”的假情報才能順利欺騙一時,並且在欺騙成功後,宰相範質王溥還沒處去快速求證,想決策也找不到多少幕僚或者懂軍事的人一起討論。因爲軍情緊迫,最終只能由範質王溥這兩個不知兵的文官拍大腿決策派兵。如果不是趕在大年初一早上,很難想象這種假軍情騙過滿朝的難度會大多少。
很顯然,趙匡胤不可能放棄“遼國入寇”這個重磅假消息對他大業的促成效果。因此,他很有可能依然選擇在顯德七年的大年初一開始動手。
事實上,從“顯德七年”這個年號上,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按說柴宗訓即位的第一年沿用柴榮“顯德六年”的年號無可厚非,畢竟老爹已經用了大半年了。但是在次年居然繼續使用“顯德七年”,這在中國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之所以會如此,也只不過因爲柴宗訓在第一個完全屬於他的年份中,做皇帝做得實在太短了,僅僅“三日天下”,所以來不及擁有自己的年號罷了。
……
臘月的第一片雪花,終於飄落在杭州城內。逐漸肅殺的氛圍,似乎昭示着華夏大地即將迎來一場鉅變。錢惟昱身居宮中,也少不了每隔幾天就召見職方司的顧少妍一次,聽她彙報一些消息。
“聽說金陵城和揚州城都已經差不多修好了?李重進那邊最近可有什麼欠缺的?這年頭不是省錢的當口。”
“確實都已經修好了,聽說李重進以工代賑也用了十幾萬民夫,滁北的清流關也修葺整頓一新。如果真的有什麼變故,定然也可以固守一段時間。贛北荊東的池州、江州、洪州、鄂州四座我軍重鎮也各自整備停當,還撥給了總計了三百架石砲、牀子弩等守城器械,以備不虞——不過,大王便真的這麼肯定汴京城裡有人會有異心麼?”
“這個不是你該操心的。對了,李重進那邊缺少水軍和運糧運兵的船隻。來日讓水軍劃出五百艘老舊的沙船躉船給李重進送去,總歸要讓他江表、淮南、淮北各處賙濟圓轉纔好。隨船再送他五千套鍛鐵板甲、五千具神臂弓、三十萬支箭矢,正月之前籌齊送到就是。”
吳越大軍出征江州、洪州的時候,錢惟昱全軍也只有六七千套鍛鋼板甲而已,但是畢竟如今又過了*個月,以如今湖州長興鋼鐵廠每個月至少鍛造兩三千套鋼板甲的速度,半年多下來也湊起了兩萬大軍的甲冑。如今勻給李重進五千套的話,吳越人自己還可以留下兩萬套軍用,對自身實力影響不大,估計來年夏天就可以給親從都全軍備一套鋼甲了。
顧少妍記下錢惟昱所說,隨後便準備退下去了。這時門外卻另有一個女子聲音傳來,錢惟昱一聽卻是側妃蔣潔茹來了,錢惟昱知道肯定是海事方面必有事故,便揮退了顧少妍並一衆宮女,讓蔣潔茹入內敘話。
“數日不見,卻是嫌寡人冷落了愛妃麼。”
蔣潔茹如今也有虛歲二十二歲了,正是少婦風韻怒放的年紀,這兩年深受錢惟昱雨露均沾的潤澤,更顯明媚之態。二人老夫老妻,倒也心意相通,並無客套虛言可說。蔣潔茹爲錢惟昱斟了一盞紅茶,暖暖地遞過來,隨後附耳說道:
“是陳巨訓的船隊回來了,聽說是已經尋到了澳洲,陳巨訓還讓艦隊環繞着澳洲航行了一整圈,最後才從爪哇國航線返航、從爪哇海往北經渤泥、真臘、占城而後至瓊州、泉州。回程時那船看着吃水頗深,想來大王要的海外物種也都找來了,因着杭州這邊沒那麼深水的港口,所以他們回了蘇州崑山上岸。倒是臣妾家跑日本國航線的船隊在明州外海上遇見了陳巨訓,因爲船小可以直入浙江在杭州靠岸,所以得以先到一步,臣妾這便趕來給大王報喜了。崑山那邊的消息,想來再晚一日也就到了。”
陳誨六七月間動身,有飛剪船的航速,只要不多走彎路,跑一趟澳洲半年時間肯定是儘夠的了,說不定某些航段還能反覆往復航行進行中繼小島的地毯式搜索、徹查海圖勘誤。前段時間錢惟昱的心思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周宋更替事宜上,各方作着籌備佈局,倒是忘了歸期不定的陳誨船隊了。
“既然如此,便讓陳巨訓上岸後略微休息一兩日,便來杭州陛見把,寡人倒要看看他帶來了多少罕物。”
……
陳誨那艘單槍匹馬闖澳洲的“明州號”飛剪船在八月間從莫爾茲比港南下,航行到了澳洲大陸的東北方。經過幾次上岸探查,終於是發現了錢惟昱交代的好幾種腹部有口袋的動物,這才確認這就是所謂的澳洲了。到了澳洲之後,因爲東澳大利亞暖流和大陸海陸風的作用,航行得倒是比穿越莫爾茲比海的時候更快,九月上旬就到達了相當於後世澳洲最東端布里斯班港的位置。
陳誨讓船隊趁着南半球初春涼爽的時間,在布里斯班登陸,並且屯駐了大約十幾天的時間,隨後少不得放火燒掉一片叢林,並且讓船隊船員伐木挖土圈起了一個佔地數百畝的夯土爲地、上插木樁的小據點。飛魚都精銳水鬼戰兵們則以營爲單位上岸搜索,尋找大王所要的各種物種,十幾天的時間裡,裝了大約百來口鐵籠的袋鼠、袋狼、考拉。然後還挖走了百餘棵澳洲桉樹樹苗、蒐集了幾百箱的桉樹果、種——至於發現桉樹的過程,也是一如錢惟昱所交代的那般,探險隊先是發現了考拉熊,隨後才按照考拉熊吃哪種樹的葉子、就把哪種樹的幼苗掘走,並且大量收割果實。
當然,除了錢惟昱交代的這些之外,陳誨的探險隊也自行發現了幾種他們覺得頗有價值的其他植物,比如麪包樹和其他一些澳洲獨有的果樹。只是這些東西的價值,只有錢惟昱親自看了才能鑑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