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出了林府,林月光像個孤魂野鬼般四處遊蕩,沒有方向,沒有思想,只等着冷風吹盡他體內的煩躁,讓陽光蒸發他的思緒。街市上人潮涌動,林月光忽而覺得這些人像是預先排好的戲劇演員,做着自己份內的工作,每個人都看似有條不紊,其實個個心裡異想紛呈,如果人生真的如戲,他不知道自己的角色應該是什麼,也沒有人告訴過他,甚至老天爺。當個稱職的丈夫和兒子,聽從娘們的話?他覺得這就像要他連續吃下五碗牛肉麪,理論上可行,實際上不可能!他嚮往浪跡天涯,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他並不是風,也不是曲風,可以做到無牽無掛,了無心事,他也不希望自己是雲,風吹來了跟着跑,風停了自己該幹嘛都不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信念,然而世俗就像一根無形的線,綁在他身上,在他快要能夠自由飛翔的時候拉拉扯扯,讓他覺得十分難受,如果生命有輪迴,他希望浸在湖底一個時辰等待新生,但他不確定來生是否還會有這些羈絆和苦惱,這是他不能控制,也不敢嘗試的。

林月光坐在一塊郊野的石頭上,吹着過往的風,輕輕嘆了口氣,當然他的感覺還是靈敏的,不至於察覺不到一道熟悉的強大氣機朝自己而來。林月光沒有回頭,也沒有開口說話,他對於這個神出鬼沒的黑衣人,最感到無語。

“年紀輕輕的,嘆什麼氣?一天到晚不幹點正經事,跑這來幹嘛?”聲音是曲風的聲音,然而林月光已經感覺不到這道聲音和風聲有何不同,甚至泛不起自己心中的一絲漣漪。

“曲大俠不愧是四海爲家之人,管得太寬了!”林月光出言暗諷道,曲風眉頭一瞥,“你小子還諷刺我咧,怎麼?嫌我多管閒事了?”曲風暗笑,上次是誰撓破腦殼想見他來着?真是世風日下,人心善變!

“我哪敢啊~開開玩笑而已!”林月光忽而笑了,笑得有些淒冷,有些無奈,“曲大風賞臉喝點酒怎麼樣?”曲風看這小子心情不大好,神情也不大對勁,便說道,“行,你小子請客就是!”

酒樓,林月光和曲風像是一對忘年之交,促膝長談,把酒言歡。

“嘖嘖,這裡的酒還不錯咧,我也很長時間沒有陪人喝酒了,你小子有福氣!”曲風對飲數杯,朗笑着說道,林月光連連點頭,說道,“那是,能和曲大俠暢飲一番,確實死而無憾了!”曲風見他三句不離悲情,假裝隨意地問道,“怎麼?心裡有事?”

“哎!”林月光幽幽長嘆,目光有些笑意地問道,“曲大俠,你知道我的心事幹嘛?”轉頭又爲自己倒滿,一咕隆便喝完。曲風不愧是經歷豐富之人,也給自己滿上而飲,隨後說道,“也沒什麼,你不當我是朋友,可以不說!”說着,又一連喝了幾杯,林月光看他似乎比此刻的自己還要嗜酒,不由輕笑道,“也就屁大點的事,哎,我最近都快爲家裡的事煩死了,本來一個老孃已經夠煩的了,現在又多了一個管家婆,你說我哪裡還敢回家啊?”林月光略帶醉意地說道,他纔不想浪費真氣把酒勁逼出,巴不得喝個稀爛,醉個不醒人事,反倒省心!

“我年輕的時候也經常和你想的一樣,不過後來我就後悔了!”曲風面色忽而沉重地說道,林月光的心事何嘗不是多少男子會曾面臨的難題?林月光微感好奇地問道,“後悔什麼?”

“樹欲靜而風不止!”曲風只說了半句,林月光如何不知道“子欲養而親不在!”這後半句,便朗朗說道,“這個道理我自然懂的,我也知道她們都是爲了我好,但是我就是受不了她們這樣,你不會

明白的!”林月光有苦自知,以前被慕琦囉嗦一頓,他就不想回家了,現在安心雅和慕琦聯合統一戰線,他是孤軍奮戰,希望渺茫,他哪有辦法同時對付兩個女人?難怪有人說女子和小人都是極難應付,要是和他毫無干系之人,誰敢多嘮叨兩句還不被他揍趴了?偏偏這兩個女人一個是自己老孃,一個是自己老婆,他動手是絕無可能,動口更是絕無招架之功,最苦惱的是他還得天天面對她們,忍受那無休止的瑣碎!

“開玩笑?你以爲我以前沒有老婆嗎?我經歷過的比你小子多得多了!”曲風像是看一個三歲小孩般的眼神,盯着林月光,彷彿聽到一個極好笑的笑話般大笑着說道,“就你這個年紀還能有什麼苦惱,肯定是你小子自己想不開了!”曲風很有把握地指着林月光說道。

“你說得沒錯,是我想不開,來,我敬你一杯!”林月光這時纔想起他不是一個人喝悶酒,可不能冷落了這位曲風曲大俠,曲風也不作態,和他碰了碰杯,便一飲而盡。

“唉,其實要我說啊,女人嘛,能有什麼大不了的,該發火的時候就要發火,吼一吼她們就乖多了,你這小子一定是逆來順受慣了,不懂得釋放自己的情緒,你越是這樣,她們越不會站在你的立場爲你考慮,更不會體諒到你的想法!”曲風數杯下肚,酒氣上涌,頓時說話間帶有一股豪氣,教導林月光道。

林月光面色微醺,卻也沒醉,仔細斟酌曲風的話,還是有那麼一點道理,便頷首笑道,“還是曲前輩有大俠風範,月光要跟你學習的地方還多着呢!來,我敬你!”林月光說着便和曲風再次乾杯。

“那是肯定的,怎麼說你也比我年輕,看在你今天請我喝酒的份上,我幫你開導開導也無所謂,這只是一點小事情!”曲風呵笑地看着林月光,就爲這點事情煩心,這傢伙也真是夠可以的了。

“唉,曲前輩有所不知,我這個人有時候想事情是會鑽牛角尖,今天得到曲前輩指點,實在是月光的榮幸,我一定謹記在心!”曲風見他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便長身而起,說道,“好了,今天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改天有的是機會,該幹嘛幹嘛去!”曲風說着,不由林月光分說徑直出了酒館,林月光喉間一鼓,打了個酒嗝,心想一個人喝也沒意思,便結了帳回家。

安心雅自從與林月光吵了一架,看他離家之後,便去嚴府找嚴太溪。在她印象中,嚴太溪不僅是林月光的好朋友,更是認識他最久,瞭解他最深之人,而且,嚴太溪給她的感覺還算機靈,她也希望能從嚴太溪這裡得到一些安慰。

“呦,心雅姐,今天刮的是什麼風哪,把你給吹來了!”嚴太溪看到安心雅後,打趣着說道。

“人來瘋!”安心雅沒有好氣地回了一句,卻不料無意一語雙關,反逗得嚴太溪大笑,“心雅姐,怎麼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呢?”嚴太溪試圖以笑聲緩和氣氛,卻見安心雅面色凝重,絲毫沒有和他開玩笑的意思,便漸漸收起臉上的笑意。

“還不是林月光那傢伙,我才說了他兩句,他就受不了,還說不想再聽我囉嗦,現在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安心雅心想林月光這傢伙獨來獨往慣了,應該也不會過來找嚴太溪纔對。

“心雅姐!”嚴太溪聽了她的話,大致也能猜到事情的來由,便出聲說道,“老大他就是這樣子的,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可是,可是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連我都不能管他嗎?”安心雅也有自己的考慮,她管束林月光,那是天經地義,否則以後如何和他相處,難道要任

由他胡來?

“話不是這麼說的,心雅姐,先進來坐一下嘛”嚴太溪看她還在生林月光的氣,便將她領進屋內,令下人奉茶。

“我就不明白了,我多說他幾句有什麼關係,整天躲着我似的,好像不想理我了一樣!”安心雅想起林月光板着的面孔,不由來氣,剛被茶水沖淡的怒氣再次上涌。

“看來心雅姐比我還不瞭解老大!”嚴太溪忽而一笑,爲安心雅和林月光爲這麼一點小事而爭吵感到好笑,“心雅姐,以前你不會想過問老大的生活,是不是現在訂親之後,處處以未婚妻的身份爲他着想,纔會處處想要約束他?”安心雅一愣,點頭應道,“好像是這樣!”

“其實這都是人之常情,因爲你和老大的關係越近,你對他的瞭解越多,就會越想要進入他的生活,影響他的生活,甚至控制他的生活,這是一種普遍的慾望。”嚴太溪侃侃說道,天知道他這些理論是從哪裡學來的,估計嚴太溪自己都忘了。

“慾望?”安心雅聞言一驚,自己對月光也是這樣的嗎?

“其實老大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或許只是你無意識地想要去改變而已,老大這人就像一枚風箏,他是嚮往自由自在的,你卻要用繩子綁住他,擔心他被風吹跑,你說他能開心嗎?其實我們小時候都放過風箏的,這麼簡單的道理應該不用我來跟你講了吧?!”嚴太溪抿了口茶,頗爲自得地說道,論武功實力,他不及林月光十分之一,但是論世事人情,他敢打包票自己在林月光之上。

“你是說要給他自己的空間,但是要用手裡的線控制住,不讓他離開我?”安心雅一點就通,試着問道,嚴太溪知道她也只是一時氣昏了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誰都懂的,只是不一定能耐下心來請教旁人,這就是區別所在,安心雅會來找他,顯然也是極力想挽回和林月光的關係。

“心雅姐,有句話說出來可能有點難聽,不過你應該知道我這麼說也是爲你們好,其實老大是做大事的人,他有這份決心,也有這個實力,心雅姐不該多管的事情還是隨他去吧,心雅姐難道不希望當一個成功男人背後的女子嗎?”嚴太溪說話時注意到安心雅面色一變,而後臉上的陰翳漸漸化開,就知道自己的話管用了。

“難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也不能管嗎?!”安心雅這麼問顯然已經有所讓步,嚴太溪又豈會聽不出來,頓時拍着胸脯說道,“心雅姐,你放心,還有我呢,要是老大不老實,我第一時間向你打小報告,不過話說回來,最重要的還是我們要相信老大的爲人,你說是吧?心雅姐?”嚴太溪話是這麼說,他哪裡敢給林月光穿小鞋?爲了安撫安心雅,他只得這麼說,畢竟說只是一回事,做起來又另當別論,這是他爲人的哲學。

“其實我也不是不相信他,只不過……唉,他那個人總是讓人不放心!”安心雅幽怨地說道,面色語氣都緩和了許多,嚴太溪看她這樣,也不便多說什麼,剩下的只能由她自己決定。

從嚴府出來後,安心雅一個人想了許多,剛認識林月光的時候,自己根本不用擔心他死活,難道愛上一個人,就會這麼在乎他嗎?整天想着他有沒有吃飽睡暖,去了哪裡,是否平安?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都怪林月光那傢伙,自己爲他這麼懆心還不領情,算了,太溪說的話也有道理,我還懶得管他呢,本大小姐自己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啊,擔心那傢伙幹嘛呢?安心雅嬌哼一聲,一通想法過後猶如打通任督二脈,渾身舒暢,自顧自地想道,我安心雅也有自己的生活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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