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往昔

蘇真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的雙腿如同針扎似的,每跨一步都很費勁,而反觀窮追不捨地蔣芩,身形卻是愈加兇猛與靈活。

心一橫,蘇真停下了向前逃跑的腳步,轉身徑直朝蔣芩撞了過去。

他在賭!

賭檯上那位不會真的袖手旁觀,眼睜睜地看着他葬身於鬼爪之下!

“瘋了!這小子不會腦袋被砸傻了吧!”

月寒一驚,顯然沒有想到蘇真會做出這等舉動,要知道那可是一隻兇鬼,雖然剛剛蛻變完成,但也不是他一個凡夫俗子能對付得了的!

“死!”

蔣芩慘白的臉上似乎閃過一抹獰笑,五指白爪朝蘇真當胸抓來,泛着寒光的指甲似乎下一刻就能在他的胸前破開一個大洞。

“定!”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一個蘊含玄妙奧義的定字從月寒嘴中吐出。

雖然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定字,但好像能與大道產生共鳴一般,一股無形的力量以一個奇異的軌跡運轉,使聽到這個字的一人一鬼瞬間靜止了下來,好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

“這是……定身術!”

孫潯與小冷兩人看着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與西遊記裡的孫悟空慣用的定身術一般無二!

“這可不是定身術那等低階法術,而是真言咒!字中附帶道意,可是天界的高階仙術,已經有一絲言出法隨的影子了!”月寒面帶一絲得意,“真言咒共一百零八字,字字不同,威力無窮,本君當年僅僅花了不到百年的時間便小有所成,可是打破了天界修行定言咒最快速的記錄!”

“他們中了本君的定言咒,若無本君允諾,只怕亙古以後都還會保持着這副原樣!”

”這麼厲害!“

兩人立刻送上馬屁,眼中露出了濃濃的嚮往之色。

月寒站起身來,飄到了蘇真與蔣芩身側,看着兩人這一副雙向奔赴的姿勢,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笑意,旋即先將蔣芩仔細打量了一番,再對着蘇真打了個響指!

“啊!”

中了真言咒中的定言咒,實質上是中咒者周身的時空被凍結了,意識也一直停留在中咒的那一刻,並不會知道這期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

蘇真周身的神異力量消失,由於慣性繼續向着蔣芩撞去,卻一頭撞在了一道無形的牆壁上,發出一聲巨大的悶響,身體瞬間反彈,一下子摔在地上。

“真哥!你沒事吧!”

孫潯跑過來將蘇真扶起,不僅打量了一眼他那仍是纏着繃帶的腦袋,這短短兩天時間,前後兩側就都受了一次重擊,也真是不容易了!

“放我下來!”蘇真大口喘着氣,胸膛劇烈起伏,“讓我在地上躺一會兒,我快累死了!”

“哦!”

孫潯連忙將他平放在地上,還體貼的將他擺了一個自認爲很舒服的姿勢。

“唉!現在的年輕人吶,身體素質真差!才跑了這麼一會兒就累得跟條死狗似的!”

蘇真狠狠翻了個白眼,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感覺渾身都沒了一點力氣。

“上仙,她怎麼辦!”

小冷緊緊握着警槍,似乎怕她突然就撲了過來。

“罷了!你在本君的神廟中走向終結,本君便助你一把,以了卻這一段因果!”月寒將視線移到蔣芩身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

然後對着蔣芩揮了揮手,她的頭瞬間便可以活動了。

“啊!放開我!”

蔣芩尖叫一聲,劇烈掙扎着身體,面部微微痙攣,似乎非常痛苦。

“她這是怎麼了?”

“晨光破曉,陽氣迴歸,鬼本屬於冥界生物,這陽世特有的陽氣正是他們的剋星,她此刻就如同烈火焚身一般。”

幾人聞言,轉頭望去,只見一縷晨曦不知何時已經破開厚厚的雲層,照在了月老廟的窗戶上。

曙光驅除黑暗,重新君臨大地。

月寒默唸一道法訣,隨手揮出一道透明光罩,護在蔣芩周身。

“你是什麼人?”

蔣芩緩了一下,開始對月寒問道,經過這一番折磨,眼中的暴虐情緒也暗淡了不少,似乎恢復了一些理智。

她的鬼身雖已重開靈智,但還保留着生前的所有記憶,而在她生前卻從未見過如月寒這般擁有神奇能力的人。

月寒指了指殿中那尊巨大石像,“本君正是這神廟的主人!”

蔣芩點了點頭,也沒有太多驚訝,就連她自己都變成了鬼,這月老是活的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那你困住我,是想要對我做什麼?”

“我們想要幫你!”

小冷將警槍收了起來。

“幫我?哈哈!”蔣芩嗤笑一聲,狀欲瘋狂,“看到我這副鬼樣子了嗎?血……手上……臉上……身上……到處都是血!”

“都是因爲那個負心漢!我要他死!”

“你要不是要幫我嗎!快去殺了他!”

“該死……全都該死!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

月寒看到蔣芩眼中再次開始冒出紅光,蹙了蹙眉,隨即一指點在她的額前,讓她再次安靜了下來。

“冷靜點!”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蔣芩慘然一笑,“你被你愛的人拋棄過嗎?我被拋棄了!徐川那個王八蛋,我們在一起三年啊!我那麼愛他,可他卻要與我分手,還說我們不合適!哈哈!他這個騙子,我那麼多次挽留他,他卻讓我不要再去煩他!他怎麼可以這麼無情!”

“那你知道徐川爲什麼要與你分手嗎?”小冷看着她問道。

“哈哈!他肯定是喜歡上了別人,不然怎麼會離開我!”

“你就不能找找自己的原因嗎?爲什麼就覺得是徐川移情別戀呢?你口口聲聲說愛他,那爲什麼這點愛人之間的基本信任都沒有?”

“我怎麼會有錯?”蔣芩激動地大吼道,“我那麼愛他,什麼事都爲他着想,可他呢?他不要我了!”

衆人不僅撫了撫額頭,這人生前本就有些不正常,如今死後變成了鬼,各種負面情緒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腦子也是愈加抽風。

“小白!”

“啊!”

小白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顆仙桃,看着衆人給一隻女鬼做心理輔導,沒想到突然被點了名!

“把你的往昔鏡借我用用。”

“哦。”小白爪子中寶光一閃,出現了一塊嬰兒巴掌大小的鏡子,樣式古樸,雕刻着一圈玄奧的花紋,看一眼便會產生眩暈的感覺,甚是奇異。

“老大,給!”

月寒接過往昔鏡,將鏡子正對着蔣芩,注入些許仙力,鏡子緩緩浮在空中,迅速變大,直到有方圓一米大小才停止變化,然後射出一道白光將蔣芩籠罩在其中。

“這是往昔鏡,它可以顯現出你過往的一些重要經歷或者你潛意識裡很重要的人!”

衆人舉目嚮往昔鏡看去,只見上面開始畫面,居然還有聲音,簡直就是一仙器ipad嘛!

畫面最開始出現的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左手提着一個菜籃子,右手牽着一個四五歲的可愛小女孩,似乎是剛剛買菜回家。

“媽媽……”

蔣芩怔怔地看着鏡中地那個女子,蠕動着嘴脣,眼中竟有着淚光閃爍。

畫面轉換,都是些生活中很平常的景象,但都有着那個年輕女子的身影,她爲小女孩梳髮、送她上學、接她放學、爲她洗腳、與她嬉戲、哄她睡覺……直到她躺在病牀上永久的閉上了眼睛。

不住不覺間,蔣芩慘白的臉上流淌着兩行紅色的淚水,也不知是血還是淚。

“你沒事吧!”小冷關切的問了一句。

蔣芩木然地搖了搖頭,嘴裡喃喃說道:“那是我媽媽!我還記得她!她離開我的時候,我才五歲!”

“因爲害怕以後忘記了她長什麼樣子,我就強迫自己懂事,每天晚上都要看着她的照片,然後抱着照片纔會睡覺……”

聽着蔣芩的話,小冷微怔,眼底閃過一絲悲傷與思念之色。

畫面繼續切換,也有着很多不同的人影出現在其中,但都很快便消失了,再未出現過。

突然,小冷眼神一動,鏡子裡出現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她見過這個人,正是蔣芩的男朋友徐川。

兩人是同一所大學,初見平平無奇,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與彼此說過,還是因爲大三的一場聯誼會纔有了交集。

他們都是比較安靜或者有點孤僻的性格,與其他同學不太合羣。

兩人走到一起還源於一些同學開的玩笑,因爲他們兩人的性子實在太突出了,很多同學便起鬨說他們是天生一對等等,沒有人把這些玩笑話當真,包括他們自己。

但這一次聯誼會卻是讓他們在彼此心中留下了一個很深刻的印象。後來又有幾次巧遇,徹底讓兩人走到了一起。

與一般的熱戀中的情侶沒什麼不同,陷入愛河的兩個年輕人幾乎天天膩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假日也會相約去旅行,甚至在月老座前許下百歲之約,想着他們或許真的就是天生一對!

但再熾熱的愛情也有降溫冷卻的一天,兩人相處久了,彼此各種缺點就暴露了出來,愛人變得不再完美,少數人可以坦然接受,但大多數人或多或少都會產生一些牴觸情緒,甚至是反感。

就一般而言,徐川已經算得上是一位不錯的男朋友了,他努力地包容着蔣芩的偏執與多疑,也努力給她安全感。

蔣芩也包容着他喜歡沉默、睡覺打打呼嚕等缺點。

一切似乎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但耐心再好的人,也有被消磨光的一天,兩人最終還是磨不過歲月這把殺豬刀。

說來也可悲,導致兩人分手的導火 索竟然不過只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兩人畢業之後租了一間小公寓同居,一天晚上,蔣芩如往常一般,早早地做好了晚飯。

徐川剛剛下班回來,拖着疲憊的身體上了飯桌,看着桌上天天一層不變的飯菜瞬間沒了食慾。

耳邊不斷傳來蔣芩的日常牢騷,他心中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願望。

"阿川,你不知道,今天小萱跟我說她和華明去歐洲旅行了,還說要給我帶禮物回來!我看她這分明就是再跟我炫耀!不就去了一趟歐洲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小芩,我們分手吧!”徐川突然說道,低着頭,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蔣芩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自己嘴裡塞着米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怎麼了?是我做錯什麼了嗎?怎麼好好的突然提出要分手?”

“你很好,你也沒做錯什麼?”

“那是……你喜歡上別人了?”

“沒有!就是突然發現我們不合適!”徐川說完,便徑直朝門口走去。

“那到底是爲什麼?”蔣芩瞬間崩潰,對着徐川的背影大吼一聲。

徐川開門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留下一句話,便打開門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沒有爲什麼!只是我累了!”

“你回來!回來!徐川你個王八蛋!你快回來啊!”

眼淚不停滑過臉頰,但離開的人再也不見蹤影。

蔣芩始終不明白徐川爲何突然就提出了分手,一點徵兆都沒有,她甚至跑到了徐川上班的公司去責問他,但這不僅不能挽回什麼,反而使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最終,蔣芩心性變得極端,選擇了自殺,以圖報復徐川。

看到這裡,月寒不禁微微搖頭,嘆道:“古時候,男女愛情大多死於門當戶對四字,而如今,打敗愛情的竟往往只是生活中的柴米油鹽醬醋茶!”

蔣芩低垂着眼簾,似乎陷入了回憶,眼中再沒有半點猩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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