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我們就在上級的命令下舉行了回國儀式。
上級對我們的要求是要體現出中國軍人的精神氣,要表現出我軍戰鬥的頑強和勝利回師的喜悅!
於是我們一個個都雄糾糾氣昂昂的揹着槍列着隊朝邊境開去……我甚至都看到幾個傷員從擔架裡爬了起來加入了隊伍。
對於這一點我是持保留意見的,一些幹部也許是爲了體現部隊的英勇或是中國軍人的不怕死不怕傷,所以才讓那些斷手斷腳的傷員也綁上樹枝綁着繃帶勉強着走下擔架步行。
雖說這沒幾步路但對於傷員來說卻是十分困難。而且這要是因爲勉強行走傷口又重新破裂了怎麼辦?更嚴重了怎麼辦?我認爲真正的英勇是體現在戰場上的,而不是在這種場合的不怕傷不怕痛。
只是因爲我是個排長,還管不了其它部隊的事,所以就算看着大皺眉頭也只能硬着頭皮裝作沒看見了。
隊伍走了十幾分鍾在公路上拐了個彎就開進了一片開闊地,接着鑼聲、鼓聲很快就響了起來……放眼一看,邊境那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滿了迎接我們的老百姓。
雖說我明知道這些前來迎接我們的百姓是事先接到通知的……要知道這是中越邊境,而且還是在打仗的邊境,雖說這時戰爭已經接近尾聲,在這邊境很難得會出現越南人的身影,但百姓對戰爭有着天生的恐懼,所以平時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不可能會大批量的集結在這裡的。
但是。我們在看到自己的百姓在國境那頭迎接我們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掉下淚水來。不爲什麼,爲的就是看着他們就想起了戰鬥的原因,想起了流血犧牲的意義,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特別是越過邊界線那一刻……雖說僅僅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界碑,雖說只是一條並不存在的線,雖說兩方的景物幾乎沒有什麼不同,但在雙腳結結實實的踏上了自己國土時還真是百感交集,甜的、酸的苦的辣的在那一刻會全都涌上心頭。
沒有切身經歷過的人很難體會到那種感受。那就像是給這場戰爭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就像是給全國老百姓一個滿意的交待,給自己的父老鄉親一個滿意的答卷……
我得承認這都是我之前沒有想到的,原本我以爲這不過就是一個形式,不過就是在走過場……可真實走進這個場景時,還是會情不自禁的被這景像打動。
尤其是在跨進國門百姓們歡呼着爭相爲自己遞上種種食物各種鮮花時,隱藏在內心的痛處就會被結結實實的擊中,自然而然的就會掉下淚水。
接着廣播很快就響起了標準的女聲:“解放軍同志們!請容許我代表全國人民向你們——中國人民英雄的子弟兵表示最熱烈的祝賀!祝賀自衛還擊戰鬥的重大勝利,並向你們致以崇高的敬禮和親切的慰問!”
……
“我們爲這樣一支久經考驗的英雄部隊而自豪!值此班師回防之際,我們滿懷激情。熱烈歡迎凱旋歸來的英雄們!
我們一定要學習你們的愛國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學習你們不怕犧牲。爲祖國獻身的精神……讓我們在自衛還擊戰鬥勝利的鼓舞下,爲保衛祖國,早日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奮鬥!”
廣播的聲音一次又一次的將現場的氣氛帶向高潮,無論是百姓也好,軍人也好,都用一聲聲口號熱烈地迴應着……我得承認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像,因爲在現代時能把氣氛帶上高潮往往是開獎或是其它什麼好消息什麼的,而這時代能讓百姓和戰士們興奮激動的僅僅只是廣播裡的那幾句話。
儀式在十幾分鍾後就結束了,畢竟在我們之後還有許多戰士要一批接着一批的回來,於是我們部隊很快就解散了自由活動。
我揹着槍隨便在這村子裡走了走,遠遠的看到一幢磚房前排着一條長隊,而且全都是揹着槍的兵,不由好奇的走過去一看……原來那是郵局,這些兵都急着給家人發上一封電報呢!
“楊學鋒!”我正感無趣要走開時,卻被一個聲音叫住了,扭頭一看,卻是滿面欣喜的張帆,她滿頭大汗的一把邀着我的手臂說道:“總算是找到你了,我就說你肯定會來郵局的!所以就在這裡等,果然沒錯……”
我不由一陣苦笑,如果不是因爲好奇心,我還真不會來這。
“怎麼?是因爲人太多沒法發電報麼?”張帆往四周望了望,接着就壓低聲音說道:“把地址和要說的話給我,我幫你發!”
“什麼?”我有些不解。
“那個……”張帆有些不好意思的紅着臉說道:“這郵局幹部是我爸的老部下,所以……”
“哦!”聽着這話我就明白了,這就是這時代所謂的“走後門”吧。
“不要了!”我說:“我沒有電報要發!”
“你……你生氣啦?”張帆趕忙漲紅着臉跟了上來低頭說道:“我……我也不想的,只是因爲害怕家裡擔心,所以才……要不我跟你一塊排隊……”
聞言我不由啞然失笑,暗道這張帆還真是單純,走後門這一套對我這個現代來說早就是見怪不怪了,更何況這還只是靠關係插插隊而已,我哪裡還會爲這事怪她。
“真不用!”我笑着回答:“我就算要發電報也不知道往哪發呢!”
“哦……”張帆像想起什麼似的恍然大悟:“你是個孤兒……”
“你怎麼知道的?”我不由一陣意外,雖然這只是我的藉口,但知道的人卻不多。
“我……”張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低聲坦白道:“我是聽羅連長說的……”
於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張帆這是在有意無意的打聽我的情況呢。
突然間我發覺張帆對我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她總是有所保留,就算對我有好感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那種,現在好像更直接了些。
不過這似乎也不奇怪,陳依依選擇離開了不是?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我心裡永遠都會有一個位置留給陳依依,就算明知道這希望很小。
“楊學鋒……”這時張帆神色一鬆,站在我面前整了整我的衣領後就滿臉的不捨說道:“我要走了呢!我會聯繫你的好嗎?等你的部隊回國穩定下來的時候……你放心,沒地方去的話……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那聲音就像蚊子的“嗡嗡”聲一樣幾不可察,但我還是聽見了,也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同時也明白這對這時代的傳統女性來說有多不容易。
當然我對張帆也是有感覺的,於是也沒有多想,輕輕的點了點頭。
張帆又驚又喜的抱了我一下,接着很快就發現周圍正有許多的戰士正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我們,於是羞得就像做錯的逃也似的走了,只是臨走之前還不忘告訴我一聲:“我會聯繫你的!”
看着張帆狼狽得像個逃兵似的背影我不由覺得好笑:如果這時代都是這麼拘謹的話,那我這回國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
等張帆走遠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一點,我這又沒有地址又沒電話的,那張帆要聯繫我是怎麼個聯繫法?
隨後我很快就想到……對哦,我人不是在部隊裡嗎?在部隊裡就會有檔案,就算調動復員什麼的在檔案裡也都會有紀錄,這對於張帆這種身份的人來說那還不是太容易了。由此我又想着……有一天陳依依若是想找我,那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嘛!
想到這裡心情就豁然開朗,之前因爲陳依依的離開而壓抑的心結也就此解開了。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好的不是?對陳依依在戰場上的本領我還是有信心的,而且我也相信自己不久之後還會再次走上戰場,那時能見到陳依依的機會就大得多了。
不過這似乎又會出現一個取捨問題了:上了戰場見陳依依,那就意味着要離開國內的張帆,回到國內見張帆就意味着要離開陳依依……唉!這還真是頭大,還真應了那句話老話“熊掌魚翅不可兼得”。
“排長,排長……”這時小石頭連蹦帶跳的跑到我面前,一把扯着我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一邊跑還一邊叫着:“快,我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
我還以爲是什麼好地方呢,跟着小石頭跑到他說的地方一看……不過就是一個磚窖,就像是碉堡似的口小裡頭大,而且還到處都是碎磚和灰塵。
我手下的那隊兵都在裡頭等着呢,一見我來就趕忙把我迎了進去,興奮的叫道:“排長,咱們晚上就在這宿營吧!”
“哦!”走進了磚窖看了看……還真是宿營的好地方,首先這地方除了沒有射孔外其它地方都跟碉堡沒兩樣,這無疑會給戰士們一種安全感……雖說我們現在已經回國了,已經不在戰場了,但戰士們在心理上還沒有適應這種和平的環境,所以還是很需要這種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這裡因爲是燒磚燒瓦的所以十分乾燥,這對於長期在越南潮溼的環境下生活的戰士們來說是個難得的享受。
於是沒有多想就點了點頭。
戰士們一聲歡呼後馬上就動手佈置了起來,這時我才意識到:戰士們似乎都把這磚窖當成一個家了,一個屬於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