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易來的暗玄指勁微微催發,如一條無形的觸角一般威脅着何士樂的腰間,只要他願意,何士樂隨時都可以一命嗚呼。
“你好不要打什麼主意。”金易來他身後低聲警告道,陳如風隨他身旁,兩人均頭頂黑紗斗笠,前方何士樂挺直着腰桿領路,汗珠不停地從他額間滾落,動作生硬得如同一隻殭屍。
走到一家賣首飾環佩的店鋪門口,何士樂停了下來,金易來指上的勁氣增強,何士樂只覺得腰上好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般,呆了一呆,往右轉走到店鋪旁邊一條窄僅通一人的小巷處,走了進去。兩人連忙尾隨其後。
片刻,三人一個轉彎,一條雕欄樓梯忽現眼前,宛如摺疊的長蛇一般往上延伸。陳如風暗暗吃驚,順着高梯擡頭往上望,似是高無窮。何士樂擦了擦額間的汗珠,領着二人踏上梯階。
想不到這間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首飾店樓上別有一番洞天。三人到達高層的時候,現眼前的竟是一間別致的小茶閣。四張桌子成方形擺設,每張桌子竟可容坐八人以上;樓閣有四條硃紅塗漆的柱子支撐,四個角落擺設有散發着嫋嫋香菸的檀香,四面『露』天,憑欄把街景收眼底。陳如風第一眼看到此處,就不禁想起了寧州的雲鶴樓,兩處地方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茶閣內的一張桌子上坐着的五人,看到金易來陳如風,臉上立刻現出警惕之『色』。
“讓我來介紹,這兩位是長老葉千勝、薛佟,左右護法甘未若、萬乾之。”何士樂介紹着兩旁四人道,當介紹到中間坐着的那個一臉狐疑地打量着他們的人時,陳如風控制不住渾身一震,黑紗遮掩的臉上『露』出了重重的驚訝。
“這位便是我們振聲幫幫主,趙奉玳。”何士樂以恭敬的語氣爲他們介紹道,幸好有黑紗作屏障,要不然他們肯定會被趙奉玳認出,事敗收場。
趙奉玳象徵式地舉起手,冷冰冰道:“請兩位就坐。”
金易來率先坐下,留下陳如風呆呆地站原地。振聲幫五人同時把詫異的目光投向他,他才驚醒過來,手忙腳『亂』地坐金易來身邊,心中暗暗慶幸趙奉玳沒有認出他們。
何士樂瞄了一下兩邊,終選擇了畢恭畢敬地站桌子旁,一言不發。
右護法萬乾之率先發話:“聽士樂說兩位有一筆大生意要跟我們振聲幫談,不知道此事當真?”
“我們本來一直是獅子鎮做買賣的,後來卻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獅子鎮那邊的貨源好像斷了,我們只好找到來這裡了。”金易來冷淡地說,除了趙奉玳以外的四人聽到“獅子鎮”三字均臉『色』微變,聚富會是他們獅子鎮的買賣代辦點和貨源地之一,聚富會的覆滅令他們損失慘重,這段時間來他們一直提心吊膽,擔心有一天會被人追根溯源查到他們頭上。
“你們要多少貨物?”葉千勝皺着眉頭道,聽到“貨物”這兩個字,陳如風的雙目隔着黑紗『射』出灼灼的怒火,燃燒着眼前着五人。
金易來的目光淡淡地落趙奉玳臉上,“二十個。”
兩位長老和左右護法都倒抽了一口冷氣,趙奉玳揚起眉『毛』,一對精目死死地盯着金易來,似乎欲看穿那張深藏着的臉龐,金易來絲毫不懼地隔着黑紗和他對視着。
何士樂緊張地看了交易雙方一眼,心知自己身份低微,不敢發言。
“這不是一個小數目。”趙奉玳撫着下巴的鬍髭道,臉上『露』出了不懷好意的淡笑,目光飛快地陳如風黑紗所遮的臉上打了一轉,重落到金易來臉上,嚇得陳如風以爲被識破,微微地顫了一下身子。
金易來二話不說,從袖中掏出兩錠金燦燦的元寶,擺桌子上,趙奉玳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其餘場的振聲幫五人均雙眼亮光,卻又不敢過多地表『露』出來。
“這是訂金,望幫主笑納。”
甘未若望了望趙奉玳,趙奉玳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他便匆匆地把兩錠元寶納入懷中,喜得眉開眼笑。
“不過,我有一個附帶的要求。由於此次交易涉及的金額和貨物數量較多,以防萬一,希望幫主能提供運輸的馬車,還有親自進行交易。”金易來輕描淡寫地道。
振聲幫幾位重要人物均望着趙奉玳這個高決策者,眼中閃爍着迫切的光芒。陳如風看來,他們就像是一羣餓狗乞求主人賞賜食物一般。
趙奉玳原本冷淡的眼神泛過一絲精芒,忽地站起來,爽朗地大笑一聲,揮袖道:“這個沒問題,這筆交易就此敲定!”
自從陳如風和金易來回來後,趙奉璋加一言不發。坐書房的那張老椅子上,雙手緊按太陽『穴』上,雙眼緊閉,若不是從他繃緊的雙眉,肯定以爲他已經睡着了。
金易來一旁挨着柱子,冷冷地看着他,陳如風則書房內踱來踱去,腳步聲令人心煩。
門外,關行義警覺地張望着,以防有人偷聽,江晟天不知道怎麼樣跳了上圍牆的瓦上,視野爲寬闊,書房周圍的動靜,甚至一草一木的迎風吹動均收眼底。
“就算你不協助我們,我們一樣會孤身赴會,徹底消滅這個罪惡的幫派。”金易來語氣中略帶點威迫,陳如風停下踱步,望着仿似浸入惡夢中的趙奉璋,等着他的反應。
趙奉璋卻沒有絲毫動靜,只是眉『毛』稍動,爲緊皺。
書房裡,一切陷入凝固之中。趙奉璋即使沉默的黑暗之中,也感覺到金易來咄咄『逼』人的目光正落他身上。
無數無辜孩童的啼哭聲,猶響耳際。失去骨肉的母親,徹夜撕心。
難道他就這樣麻木不仁,讓他的親弟,繼續爲禍人間?
驀地,他一下子站起來,眼中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堅定。
“到時,如果真的是人贓並獲的話,我絕對不會姑息任何一個人。”趙奉璋說出這番話的同時,手也顫抖着。陳如風向他投向讚賞的目光,趙奉璋望着書房緊掩着的門,再次閉上眼來,沒有迴應陳如風的目光。
金易來沒有再發話,瞥了趙奉璋一眼,便徑直走出書房,啪地把房門關上。
金易來離開後,房間內的所有壓力好像都一次過舒緩了下來,趙奉璋嘆了一口氣,睜開眼,茫然地搖了搖頭。
陳如風看着他,也知道,一個人肯下定決心大義滅親,絕對不是一件易事。要經過多少番掙扎,才能良心正義與骨肉相連的親情之間作出正確的取捨。
大義當前,趙奉璋能做到公正無私,實是難得可貴。陳如風相信,只要趙奉璋肯硬下心腸來,振聲幫必定會被一網打。
烏雲漸漸把夜空上的朗月淹沒,本來只是給人帶來涼意的秋風已經漸變成刺骨的寒風,呼嘯着降臨大地。
咸寧太守,註定今夜無眠。
“大哥,那麼晚都不睡?外面轉涼了,記得添多一件衣服。”趙奉玳步履靜輕地走進書房,陳如風等人早已離開,只有趙奉璋還伏書案上審閱公文。
趙奉璋擡起頭來,望了望眼前這個親弟,仿若一下子蒼老了十年。
“奉玳,你……”趙奉璋把一隻手搭他的肩膀上,緊緊地抓住。
趙奉玳對大哥的舉動極爲詫異,笑着望了望他道:“大哥你沒事吧?”
“唉。”趙奉璋放下手來,低垂下頭,“奉玳,你可不可以告訴大哥,你做的是什麼生意,經常有那麼大筆的銀兩收入?”
趙奉玳本來的笑容立刻斂起,一雙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趙奉璋,道:“這只是我們振聲幫的正常收入。”
“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振聲幫做的是什麼生意,能夠帶來那麼多的財富,令你們登上咸寧第一幫派的位置?”趙奉璋針鋒相對道,書房內的氣氛變得僵硬起來,兩兄弟互相凝視着對方,誰也不相讓誰。
“正當生意。”趙奉玳輕輕地吐出這四個字出來,腳往後退了一步。
趙奉璋狠狠地一揮袖子,轉過身去,道:“你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做的是非法勾當,否則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趙奉玳一下子呆住,然後迅速地打量着微燈弱火之下趙奉璋的背影。
“你知道了什麼?”趙奉玳的氣勢陡增,殺氣籠罩滿整個書房。
但趙奉璋畢竟非內家之士,感應不到趙奉玳的濃烈殺氣。他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垂下頭去,道:“我真的希望我知道了什麼。”
殺氣忽斂。
“好。”趙奉玳一轉身,推門離去,重重地把門拍上。
望着漆黑夜空中烏雲漸漸往兩旁退散,釋放出埋藏已久的月亮,趙奉玳一直思大哥剛剛的一番話。
明日的交易,是否應該如常進行?
難道還願意呆這殘破的房子裡?難道還甘心一輩子處於人下?
明天的交易一旦達成,振聲幫便有足夠的財富,往咸寧以外的地方發展。說不定不久的將來,振聲幫會成爲與千劍門、赤魔聖壇等門派鼎立的江湖又一大幫。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終下定了決心,兵行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