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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闆安靜地坐在那兒,看着魏寧,用僵硬的聲音回答了他,“是。
魏寧聽了,心裡一股說不上來的滋味,原來不是李老闆古道熱腸,而是“魏惜”一直幫着他,不過,魏寧轉過頭又覺得有點害怕,“魏惜”就這樣佔着李老闆的身體,那李老闆呢?
此時,曾經佔據了整個天空的黑氣已經消散一空。天際雷聲陣陣,閃電劃破了夜空,像一條巨蛟一樣在黑『色』的天幕上張牙舞爪,天好像在發怒一樣,萬物都在其怒氣下戰慄發抖。
房間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閃電的那一霎那能看清楚周圍的一切,魏寧看到李老闆臉『色』像死人一樣的蒼白,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看着他的時候,刺痛了他的皮膚。
徐老三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在這種情況下,魏寧也不敢胡『亂』去搬動他,只能等在這裡,他有些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幾步就往李老闆那兒看一眼。
最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你以後就這樣了?”
“魏惜”拖着腳步,往魏寧的方向走了過來,一道閃電橫劈而下,劃破天際,在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屋子,魏寧被這聲巨響嚇得一個機靈,又看到“魏惜”這麼不聲不響地走到了自己面前,更是有些心驚肉跳。
“你喜歡我這樣?”“魏惜”伸出手,一把抓住魏寧的肩膀。
魏寧就勢往後一躲,卻沒躲過去,沒看“魏惜”的動作看起來不怎麼靈活,顯得有點僵滯,實際上卻速度極快,魏寧被他抓住肩膀,手指掐進了肉裡面,痛得他齜牙咧嘴,猛抽冷氣,“哎喲——嘶——放手,放手,手快斷了,你用這麼大力氣幹什麼。”
“魏惜”趕緊放開了他,好像解釋一樣,“還,還不太習慣。”
魏寧『揉』着自己快被他捏斷了的肩膀,聽他這麼一說,倒也不好再計較了,看“魏惜”的意思大概是這具身體他用起來還不太趁手,所以手下的勁道也『摸』不到準,“你這個樣子,還真是看不習慣。”
以前那個樣子,雖然是個鬼,但是就長相來說,比現在的李老闆,不知道要好到哪裡去了,魏寧看慣了那張臉,陡然間換到這張臉,那個落差太大,心理還調適不過來。
“你不喜歡?”“魏惜”又追着問了一句。
魏寧不耐煩了,“當然不喜歡,這又不是你原來那身體,這是另外一個人的,看起來異怪(奇怪)不,怎麼看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魏惜”若有所思地站在旁邊,好久之後,低聲說了一句,“我也不喜歡。”
等外面的暴雨終於下下來之後,那些讓人戰慄的雷鳴和電閃終於是過去了,嘩啦嘩啦地雨聲傾盆而下,窗戶並沒有關上,而是大敞開的,雨水噼裡啪啦地打在了地板上,很快,屋子裡就到處都是水,畫在地上的那個陣法也被水衝沒了。
魏寧看這不是辦法,就拖着徐老三往門外走,到樓梯間那兒坐着等雨停,“魏惜”跟在他身邊,對他說,“還是我來。”
魏寧沒理他,他下手沒個輕重,要是把徐老三這把老骨頭給弄散了架,那怎麼得了,還是自己動手比較好,反正也不遠,不過這徐老三別看個子不算高,但是怎麼這麼重。
三個人到了樓梯間,魏寧把徐老三靠牆放着,自己則坐在臺階上,“魏惜”也走過來,用僵滯的動作坐在了他身邊。
魏寧看了他一眼,“你怎麼跟徐老三搭上的?”
這個問題從他把“魏惜”認出來就想問了,兩個人這麼有默契,搭上關係肯定不是一時的事,“魏惜”過來幫手,肯定是揹着他一早就商量好了,只有他被矇在鼓裡,魏寧想起這點就心裡面不舒服。
“魏惜”看出他不太高興,有些小心地看着他,“就是徐老三打電話找你出去的那個晚上。”
魏寧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是知道了,然後又接着問,“你爲什麼要聽他的?難道是因爲我?”他瞪了“魏惜”一眼,“你莫想騙我,莫講你騙不住我,就是現在騙了我,我以後也會知道真相的。”
“魏惜”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輕輕抽了一下,“我不騙你,是因爲徐老三說有辦法保住你身上的陽氣,七月十四快到了,我雖然勉強能護住你,但是那個辦法對你也有一些妨礙。”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理由魏寧倒也能接受。
本來他也覺得奇怪,按照魏時說的,活人如果經常接觸陰世的東西,時間久了,身上的陽氣就會越來越少,罡火也會越來越小,到最後,不是變得半人半鬼,就是直接被鬼拖到下面去了。自己被“魏惜”跟了這麼久,還活得好好的,肯定還是有其他原因。
雨聲嘩嘩,樓梯間裡卻是安安靜靜。雨小了一些,天『色』將明。
“魏惜”端正地坐在一邊,眼睛時不時偷偷看着魏寧。
魏寧被他看得老不自在,明明眼前是李老闆那張臉,不知道爲什麼老看成了“魏惜”,他從衣袋裡拿出了一根菸,用打火機點上,抽了一口,紅熱的菸頭在黑暗中發出了一點微光。
“魏惜”在旁邊用僵硬的聲音說,“別抽這麼多煙。”
魏寧笑了一聲,神情有點『迷』茫地看着眼前那一灘水漬,“我就是偶爾抽幾根,不過,我要是抽多了煙,得了癌症,不是剛好把這條命還了給你,你也就不用老跟着我,可以放心地去輪迴了。”
“魏惜”突然伸手過來,一把掐滅了他的煙,“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恨你。”
魏寧抖了一抖,被“魏惜”身上突然冒出來的陰寒冷得一哆嗦,“魏惜”是認真的,他是不想要自己的命,相反他還在儘量保住自己的命,你說奇不奇怪,一個口口聲聲講要自己做他老婆的鬼,卻千方百計的留他在陽世裡活下來,怎麼看都覺得這個做法和目的背道而馳。
魏寧認真地看着“魏惜”,“那你爲什麼這樣跟着我?”
“魏惜”閉上了嘴,好像有點難以啓齒,“李老闆”那張像紙人一樣蒼白的臉上,肌肉扭曲了一下,『露』出了一個極詭異的表情,魏寧看到“李老闆”那雙手都在輕輕發抖。
魏寧等了一會兒,“魏惜”還是沒有回答。
最後,他終於等得沒耐心了,失望地嘆了口氣,把菸頭往地上的水漬裡一扔,“不說算了。”他站起來,走過去看徐老三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了,要是還沒得響動,不管“魏惜”怎麼說,他是一定要把他送到醫院去的。
突然,魏寧聽到“魏惜”在他身後輕聲說了一句,“我喜歡你。”
魏寧手裡的動作一停,被他扶住的徐老三砰地一聲砸在了牆上,魏寧心裡面一陣狂跳,臉上不知爲什麼,也一陣發熱,他收緊了自己的手,沒回頭,也沒做聲,當做沒聽到一樣,又把徐老三扶了起來。
被砸了一下的徐老三,眼皮子掀了掀,終於醒轉了過來。
他扶着自己的頭,恨恨地說,“是哪個摔了我的頭,我找哪個算賬,哎喲,痛死我了。”他痛得叫了好幾聲,魏寧在旁邊做不得聲,麪皮一緊,乾咳了一聲,徐老三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什麼時候了,什麼時候了?”
魏寧看了看手機,“現在是五點過七分。”
徐老三一拍大腿,“還好來得及,我們快走,快走,李老闆還要還魂,接着要到開平寺去,把這個鉢盂交給那裡的方丈。”
魏寧看他把那個鉢盂小心地拿在手裡,“徐師父,胖老闆一家也在裡面吧?昨天晚上那些黑影子,就是你上回講的那個九九歸一陣裡冤枉死了的那些人吧?”
徐老三邊收拾東西邊點頭,“是咧,是咧,我給羅世文那幾個死人傀是假的,那胖子一家都被我收到這鉢盂裡面了,等我把鉢盂送到那個開平寺去,多受一點香火,多點一些經卷,也許,過不太久,它們就可以重新輪迴去了。
魏寧神情有些欽佩地看着徐老三,“你老雖然看上去不是好人,但是實際上人還是蠻好的。”
徐老三一聽,氣得一蹦三尺高,“我老頭子哪裡看上去不是個好人了?你小子這話我記了,還有,今天下午我還要去跟那個羅世文吃飯,你也要來。”
魏寧頓時苦了臉,“不是吧?又要我去?”
徐老三嘿嘿笑了兩聲,“那麼好的酒席,不吃不是浪費了?再說,羅世文還要給我一筆補錢,這也是道上的規矩,那個老小子,他不敢不守。”
魏寧嘴角一抽,沒想到這個時候了,徐老三還是沒忘記去拿羅世文的錢,他忍不住開口說,“你老又沒有幫他把事做好,破了他這個他用來保命的九九歸一煞陣,那個羅世文還不曉得會有什麼下場,你還跟他去要錢——”
徐老三瞪了他一眼,“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跟你講過好多回了,跟什麼做對,都不要跟錢作對,再說了,我什麼事沒做好了?羅世文要我把胖子鬼一家給收了,我難道沒收?我拿錢,那是天經地義的,心裡不用發一點虛。”
魏寧聽得眼睛有點發直,原來還有這些道道彎彎。
他突然覺得這個羅世文大概真是造孽造多了,老天有眼,讓他終於撞到了徐老三手上。所以,魏寧很是愉快地答應了徐老三的事,吃飯是次要的,看到羅世文的下場纔是主要的,一想到這,魏寧就覺得那頓飯也不是這麼難吃了。
三個人,趁着周圍人還不多,回到了李老闆那個茶鋪子,一進了茶鋪子,徐老三就燒了一張黃符紙,扔到了一杯水裡,把那杯水遞給了李老闆,李老闆——實際上是阿惜,接過來就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剛一喝下去,李老闆的身體就跟發羊癲瘋一樣顫抖了起來,接着,癱在了地上,不省人事,徐老三掐着李老闆的人中,快掐出血來了,終於把李老闆給弄醒了,等李老闆睜開了眼,就立刻又灌了一杯符紙水進去,李老闆趴在地上,被水嗆得拼命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下來。
等他緩過氣,終於扶着桌子坐了起來,“你老事情做完了?”
徐老三點了點頭,“你這幾天多曬太陽,莫到處『亂』走,不要跟你老婆做那個事,這幾天可能會生場病,養幾天就好了,沒得大礙。”
李老闆喘着氣,“我知道,我知道,只要你老把我這個鋪子整好,我受點罪算什麼,家裡好就行了。”
魏寧想回家一趟,先跟徐老三說了一聲,再跟李老闆說了聲,李老闆就跟他講要他下次再過來耍,魏寧也滿口答應着,走出了茶鋪子的大門,一走到大門口,魏寧就壓低了聲音說。
“阿惜,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夫夫雙雙把家還什麼的。。。。。。。。。。。還是蠻溫馨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