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思玉跟魯敬都在忙着打掃營帳,洗衣服,搞衛生。
兩個人,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想着以後的日子可能都會是如此,思玉心中頓時後悔起來。
這在軍營的生活,還沒有他在姜銘家裡過得舒服。
在姜銘家,雖然日子過得清苦,但最起碼自由自在。不用做這些苦力。
第四天中午,正當思玉跟魯敬抱起木盆,準備繼續去河邊洗衣服的時候。
一大羣傷兵突然一瘸一拐的出現在了軍營中。
傷兵大概有數十人,個個身上纏滿了了鮮紅色的布條。只是布條的末端,隱隱透露着白色的印記。看起來分外顯眼。
布條上不斷有鮮紅的液體滲出,滴落在地上,空氣中到處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腐爛的味道。
思玉跟魯敬看到這些人,心裡都明白,這是邊境戰場上撤下來的傷兵。
看到這些人,思玉眼睛裡此刻充滿了敬佩,這些人都是爲了保家衛國。
但同時,他心裡又很看不起自己,跟這些捨生忘死,浴血奮戰的人比,他的想法顯得那麼自私。雖然他沒有錯,雖然他只想活着。
就連平時好賭、嗜酒的五彥祖幾人,看到這些人時,眼睛裡都充滿了霧氣。這些人,都是他們的戰友,都是他們的兄弟。
五彥祖跟麻仕幾人,連忙回帳中,拿出裝着自己中午飯菜的兩個木桶。
“兄弟,辛苦了。”五彥祖拿出木桶裡的饅頭,連忙四處分發着。
麻仕,戈頭,餘句,阮左四人見狀,也學着五彥祖,四處分發着。
隨後,軍營裡,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隊伍。越來越多的人,提着木桶,走了過來,紛紛遞上食物。
思玉跟魯敬見狀,也趕忙加入隊伍中,跟着分發食物。
“兄弟,給。”五彥祖走到一個士兵面前,遞過去了一個饅頭。
士兵披頭散髮,臉上滿是污垢。風乾的血跡凝固在臉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漆黑的面具。
如果不是士兵眼睛還在眨着,思玉能看到他眼中的眼白,他都以爲面前的人是一尊雕像。
士兵明顯被思玉的動作愣住了,好半晌都沒有伸出手。
“兄弟,沒事,吃吧。”見狀,思玉以爲士兵沒聽清,於是又說了一遍。
這一次,士兵身體終於動了,慢慢的舉起自己的右手。
剎那間,思玉的身體愣在了原地。
看着眼前舉起的空蕩蕩的衣袖,思玉呆住了,他沒有想到士兵居然失去了右手。
好半晌,思玉才反應過來,又趕忙把饅頭遞到了士兵左手邊。
士兵又慢慢舉起了左手,隨着舉起的,還是那空蕩蕩的衣袖。
這一次,思玉的神經終於繃不住了,淚水一下子從眼角劃落。
顫顫巍巍的把手中的饅頭遞到了士兵嘴邊,這一次,思玉沒再說話。
士兵看着眼前的饅頭,終於張開了嘴巴,露出裡面寥寥無幾的牙齒,咬了一口饅頭。
被咬了一口的饅頭上,也沾滿了血跡。
誰知剛嚼了幾口,士兵就把嘴裡饅頭吐了出來。
“我不配吃這些東西,我不配。我的兄弟死在了戰場上,我要回去陪他們。”士兵扯着沙啞的嗓子,突然瘋狂的叫喊起來。
其他士兵見狀,也把嘴裡的食物吐了出來。
“我們輸了,我們敗了,我們不配呆在這裡,我們不配吃這些東西。”人羣中,不斷叫喊着。
思玉看着這些人,心裡也不斷的變化着。他的心裡,彷彿有些東西在破土而出。握着拳頭,怔怔的看着這些人。
“兄弟們,都聽我說。”五彥祖走到人羣中央,站在桌子上喊了起來。
“兄弟們,都聽我說。”
“你們是英雄,你們都是保家衛國的英雄。你們沒有敗,你們沒有輸。”
“因爲有你們在,百姓此時才能在城中,安居無憂。”
“因爲有你們在,我們的邊境,還沒有失守,我們的防線還沒有被突破。”
“因爲有你們在,我們這些人,此刻才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
“因爲有你們在,我們唐國還沒有滅亡。”
五彥祖在站在桌子上,臉色有些蒼白,喉嚨也因爲大聲喊叫,沙啞了起來。
思玉看着眼前站在桌子上的五彥祖,他突然發現自己之前看錯了他。
他一直以爲,五彥祖是那種頹廢,墮落,心裡毫無大志,只知道欺壓新人,跟公友一樣的人。
直到五彥祖站在桌子的那一刻,直到五彥祖慷慨激昂的喊出這番話。
思玉才明白,自己一直錯看了他。
“兄弟們,聽我說,你們累了,你們的任務完成了,你們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們接下來就好好在這裡養傷,接下來,戰場就交給我們了!”
五彥祖抽出腰間的長刀,突然舉向長空:“我五彥祖在此對天起誓,如果不能驅除敵寇,如果不能收復山河,就以此刀,斬我頭顱。”
“驅除敵寇,收復山河!”此刻軍營中充斥着同樣的聲音,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舉起自己的拳頭,揮向空中,大聲喊到。
那些從邊境退下來的士兵,有的甚至雙腿都沒有了。但在旁邊人的攙扶下,依舊艱難的站了起來。跟着大家,一起喊了出來。
思玉也被眼前的一幕,深深的感染了。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家一起喊着。
“兄弟們,你們辛苦了,剩下的,都交給我們了!”將手中的大刀收回腰間,五彥祖彎下腰來,朝衆人鞠了一躬。
“交給我們了!”
“交給我們了!唐國必勝!”
軍營中原先的士兵,此刻也跟着五彥祖,彎下了腰。
思玉的腰,此刻也彎了下來。
這一瞬間,思玉忘記了魯敬說的算命結果,忘記了魯敬在城門口跟他說的邊境奇遇。
傷兵們深深的看着彎腰的的衆人,眼睛也不由的泛紅了。
他們的兄弟沒有白白犧牲,他們在邊境的付出沒有白費。
他們必勝。
而不遠處的公友,看着營裡,羣情激昂的衆人,眼神中閃過難以言明的情緒,不知道在想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