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軍隊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數不清的情感撞擊着洛倫佐的心靈,破碎的記憶就像傾盆大雨般澆在他的身上。

在這一瞬間洛倫佐便再次瞭解到了權能·加百列的劣處,它的強大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也有着極端致命的缺點,【間隙】入侵中,他粉碎的不止是一個人的意志,還有刻印了他這一生的記憶與情感。

這些事物如同洪流一般沖洗着洛倫佐的意志,他就像立於這洪水之中的頑石,飽受衝擊但還沒有被擊倒。

“建立正教。”

“唱詩班的成立……你們會是最初的信徒。”

“歌頌這美好,祈禱神的恩賜。”

“秘血……”

數不清的話語聲響起,就像有人在洛倫佐耳邊低語着,伴隨着嘈雜的雜音,眼前的畫面支離破碎,每一個碎片都是一個男人親身經歷的情景,如今全部呈現在洛倫佐的眼前。

似乎只是過去了一秒鐘而已,但又好像過了十數年,男人的一生都簡略地被洛倫佐閱過,一種難言的情緒緩緩升起。

壓力一點點地增加,直到洛倫佐的心境也發生了輕微的變化。

他感受到了。

洛倫佐在這一刻感受到了一種詭異的寒冷,並不是生理上的知覺,而是內心意志所感到的威脅。

“去殺了艾琳·艾德勒,她知道的太多了……”

“伊瓦爾。”

“維京諸國的北方,在那世界的盡頭……”

虛無的世界之中,洛倫佐的在一點點地變化,熟悉的臉龐開始扭曲,變成了男人的模樣,隨着接受到的信息越來越多,洛倫佐也在逐漸地被扭曲成截然不同的模樣。

就在要成功的那一刻,他猛然間意識到了權能·加百列的威脅。

“我是……洛倫佐·霍爾莫斯。”

男人目光呆滯地輕語着,下一刻聲音變成了怒吼,呆滯的目光下燃起了熊熊烈焰,無名的力量更改着軀體,將扭曲的形骸再度矯正了回去。

洛倫佐重拾了自我,深呼吸着。

他意識到了這份力量的代價,爲之感到心悸。

在洛倫佐入侵男人的【間隙】時,男人同樣也在入侵着洛倫佐,這是一個相互的過程,在男人記憶與情感的沖洗下,懦弱的意志很容易在其中迷失,哪怕洛倫佐是主導方。

這就像在聖臨之夜時,洛倫佐入侵047一樣,047那破碎的意志影響了洛倫佐很長的時間,雖然他已經記起了這一切,他有能力完全摧毀男人的意志,但總會有些難以磨滅的殘渣停留在洛倫佐的意志之中。

“入侵的越多,離迷失越近嗎……”

洛倫佐喃喃自語着,他開始理解爲什麼這份權能被刻意地封存了起來。

這是份強大的力量,但絕對不能被濫用。

濫用的下場便是那意志的殘渣越堆越多,當它能影響自己時……洛倫佐不清楚會發生什麼。

不過洛倫佐也沒有太大的擔憂,從他擁有這份力量起,算上這次,他總共也就摧毀他人意志三回而已。

047,霍納,還有現在着手處理的這個男人。

“所以先讓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情報……”

洛倫佐“看”向了那些記憶的碎片。

以洛倫佐目前對於【間隙】的瞭解,它是一種每個人都擁有的意識空間,存儲着人類的靈魂。

【間隙】所呈現的場景也因人而不同,洛倫佐推測這取決於個人自身情感最爲激烈的所在。

洛倫佐的便是那一望無際的冰原,冰原腳下的深海里埋葬着他逃離七丘之所的船隻,殘骸裡安眠着一位又一位的獵魔人。

如果洛倫佐能知曉希格的【間隙】,那麼他會意識到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希格的【間隙】便是他的故鄉。

這些情感最爲熱烈的所在。

人類自己本身是無法主動窺視到自己的【間隙】,它通常需要一些手段來輔助,就比如風茄草、妖魔的影響……這些都可以理解爲一種深入的途徑,前往黑暗的更深處。

權能·加百列能令洛倫佐輕而易舉入侵他人的【間隙】,在那【間隙】之中摧毀他人的意志……又或者說被稱作靈魂的東西,從而殺死他人、佔據他的軀體。

現在洛倫佐便已經摧毀了男人的意志,隨着意志的死去,【間隙】也開始崩塌,化爲了虛無的黑暗,黑暗裡有破碎的光點亮起,那就是他的情感與記憶,就像燃燒後的餘燼,散發着最後的微光。

他不太確定自己在現實中所熟悉的法則在這裡是否通用,但就像本能一樣,他做到了,去“窺視”那些記憶。

洛倫佐默唸着自己的名字,提醒着自己是究竟是誰,接着觸摸起了這些回憶。

……

“這便是秘血。”

疫醫站在所有人前,拿起一支針劑,其中蘊含着紅寶石般的液體,精英剔透。

這裡似乎是一間教堂,只不過此刻這裡倒沒有什麼神聖可言,反正充滿一種邪異與壓抑感。

洛倫佐能從其中體會到男人的情感,他很害怕,也很欣喜。

男人似乎是一名士兵,還有很多士兵和他一起站在教堂之中,最前方的神像被帷幕蓋住,其下便是正在演示的疫醫。

“當然,準確來講,這是支劣化的秘血,但比起之前的作品,它已經算是趨於穩定,大大降低了各位會被異化成妖魔的風險,不過別高興的太早,風險只是變小了,它還存在。”

疫醫還在繼續講解着這支嶄新出廠的藥劑,同時一名志願者也被送到了臺前。

“該說前人對我的影響很大,還是說別的什麼呢?一直以來,我都想試着復刻出獵魔教團的秘血,創造出如同獵魔人般強大的戰士,可後來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疫醫看起來像是在講解,但又好像在對什麼人解釋着什麼一樣。

“我突然明白了,獵魔人這樣的尖兵是很強大,但並不適用於我們,我們需要的是一支強大的軍隊,這樣的軍隊可以是由數十名獵魔人組成,但也可以是成百上千的名、廉價的、又比常人強大的士兵。”

疫醫說着將秘血注入了志願者的身體裡,禁忌之力很快便在他的體內作用了起來,呼吸一瞬間急促了起來,他看起來很痛苦,皮膚變得鮮紅髮燙,血管凸起,弓起身子,就像野獸一般。

“說到底主宰戰爭的是國家,是成千上萬被投放進戰場的士兵,是火炮與戰艦,而不是一個又一個的獵魔人,他們或許能扭轉局部的戰局,但整體上的呢?”

疫醫的話語聲逐漸瘋狂了起來。

“我們沒必要比獵魔人強大,我們只要比普通人強大就可以。”

一旁的志願者緩了過來,他慢慢地站了起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氣質的不同,現在多了許多野獸般的狂怒。

“對,就是這樣,成百上千的、遠比常人強大的士兵,他們或許還不夠穩定,但在失控之後,他們依舊會成了一件優秀的兵器繼續殺戮,沒有人能阻擋這支軍隊的前進。”

疫醫這一次看向了教堂內的其餘士兵。

“這一次,你們將成爲榮光的第一人,成爲神的先鋒軍。”

士兵們沉默,不清楚他們究竟是狂信徒,還是別的什麼,大家都懷揣着些許的恐懼,但恐懼之下是一種瘋狂與喜悅。

他們就要爲神而獻身了。

洛倫佐能感受到這種情緒,甚至說他覺得自己此刻就真的正站在這教堂之中,聆聽着疫醫的瘋狂,爲這爲神而獻身。

力量太容易令人迷失了。

“不過,在此之前,你們需要經受一次神的考驗。”

疫醫說着讓出了位置,這時洛倫佐才注意到最前排還坐着一個人,剛剛疫醫的那一切話語都是在對這個人說。

那個人穿着赤紅的教袍,這是樞機卿的象徵。

彌格耳?

洛倫佐懷疑着,但他背對着洛倫佐,洛倫佐看不清他的樣子。

那人走到了神像之下,然後拽下了帷幕。

洛倫佐感到到了。

他感到了男人此刻的驚恐與狂喜,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情緒,恐懼與憤怒。

帷幕之下的不是神像,而是一名天使,一名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天使。

軀體鮮活,就像睡着了一般緊閉着眼,不存在任何性徵,手臂被拉開,貼合着背部生長而出的嶙峋羽翼,接着被長釘貫穿,釘死在十字架上。

所有人都被天使所吸引,伴隨着注視,繽紛的幻覺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有人痛哭了起來說起了自己犯下了惡行,有人跪下一臉的虔誠,有人則緩緩地移動,走向了天使。

這是無比神聖的一幕,可透過記憶碎片看到這一切的洛倫佐卻感到一陣惡寒。

這哪是什麼天使,分明是這世間最爲邪惡的存在。

緘默者。

這未知的存在是如此的可怕,哪怕是遺留下的軀殼也有如此的魔力,哪怕洛倫佐是透過記憶碎片,間接觀測到了它,可洛倫佐仍被它影響到了。

眼前的畫面開始緩緩扭曲,也是在這時聲音響起。

“能在神的注視下存活的人,都是被篩選出的信徒,你們將加入這支神聖的軍隊,完成那未完的東征。”

是那一身紅衣的傢伙,他緩緩地轉過頭,注視着所有人。

那是一張面具,一張冰冷漆黑的面具,彷彿不可知的深淵一般,吞食了所有的光。

“我將是你們的統帥。”

他說。

“你們可以稱呼我爲……教長。”

漆黑的面具之下,有燃燒的火光亮起,那是純粹的熾白,宛如正午的烈陽。

回憶破碎了。

虛無的世界裡,洛倫佐周身的碎片都漸漸地失去了光芒,在洛倫佐摧毀【間隙】,強行掠奪這一切時,它們就已經是餘燼了,而現在最後的光芒也熄滅了,這虛無的世界內一旁黑暗。

洛倫佐睜開了眼睛,他再度回到了現實之中,身前是被他入侵的男人,這個傢伙此刻就像屍體一樣躺在血泊之中。

他的肉體還活着,但靈魂已經被徹底粉碎。

洛倫佐僵在了原地,身體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溫度,冷的不行,他緩緩地擡起手,手心裡盡是冷汗。

他有了一個很糟糕的猜想,不,已經不是糟糕可以形容的了。

他還活着?

這不可能。

是啊,自己沒有找到他的屍體……

可是……絕對不可能的,那種傷勢絕對必死無疑,除非……

洛倫佐目光緊縮,月光順着窗戶落在了血泊之上,他能看到鮮血之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除非有奇蹟降臨。

自己的存活便是一次奇蹟,那麼他呢?

洛倫佐不敢繼續想下去了,秘血的軍隊,尚未死去的強敵。

他的思維都完全僵持住了,根本沒有注意到那快步靠近的腳步聲,有人從黑暗裡衝了過來,月光映亮了他手中的刀與槍。

洛倫佐沒有殺光敵人,還有一個傢伙留守在後方,他誓要爲自己的隊友復仇,槍聲響起。

來自黑暗的敵人倒了下來,摔倒在了洛倫佐的身前,濺起的鮮血灑在了他的臉上,血腥裡帶着些許的溫熱,慢慢地喚醒了他。

洛倫佐深呼吸,這巨大的信息量險些將他沖垮,還不等他拿起釘劍武裝自己,一旁的屍堆裡,有屍體動了起來。

洛倫佐警惕地抓起了釘劍,只見有黑影在其中緩緩地蠕動着,她用力地推開那些壓在自己身上的屍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手中還拿着手槍,看起來剛剛的槍擊便是她做的。

月光也映亮了她的樣子,右胸處有着一個槍口,此刻還在緩緩地流出鮮血,但女人的臉上反而沒有對死亡的恐懼,她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彷彿這一切都只是一場遊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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