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等你一年零一個月了,也不能等你到二十五歲了,但是我會等你一輩子。”
……
“你是靜秋。”
周昸雨輕輕地點了點頭。
老三的父親走到了周昸雨的身前,聲音低沉的說道。
“我是孫建興的父親,我知道我兒子在等着你,你去跟他告個別吧。”
周昸雨一臉悲切,她緩緩的走到了病牀旁邊,看着鍾晉那佈滿青紫色病竈的身軀和臉龐,看着抱在白色帽子下面被剃光頭髮的腦袋,看着他手背上的那個傷疤。她再也忍不住眼中蓄滿了的淚珠,腿一軟跪在了鍾晉的牀頭,小聲的抽噎起來。
“你快叫啊,再不叫就來不及了!”
周昸雨流着眼淚,卻叫不出聲。她平時就叫不出他的名字,稱呼就是一個你字,現在她更叫不出。她只知道握着他的手,呆呆地看着他。她眼睛定定的看着鍾晉,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快叫啊!你平常怎麼叫他就怎麼叫,他還能聽得見。”
“我是靜秋。”
周昸雨在悲傷哭泣之中,發出了一絲聲音。
“我是靜秋……”
周昸雨不停的哭泣着對他說:“我是靜秋,我是靜秋……”
“你不是答應我,一聽到我的名字,你就回來嗎……”
“你看,你不是說我穿紅衣服好看嗎?我穿着它來了,我穿着它來看你了……”
“我穿着它來看你了……”
她的哭泣聲越來越大,叫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鍾晉的眼睛還半睜着,她知道他聽得見,他只是不能說話,不能回答她,但他一定聽得見。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頭頂的天花板。
周昸雨擡起頭,順着他的目光向上看了過去。病房的天花板上,貼着那一張兩人的黑白合影。而此時,兩滴眼淚劃過鍾晉的眼角,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傍晚,鍾晉站在小鎮的河流旁邊,等着周昸雨。這是兩人最近約會的日常,在吃過晚飯之後,順着拍攝地的那條無名小河的河岸走上一圈,連帶着消化晚上的食物。
“剛吃完飯就抽菸,你在學會抽菸之後這煙癮可真不小。”
周昸雨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衫,從小路上輕盈的走了過來。
鍾晉呵呵一笑,走上前去牽起了她的手。
在經過了那一天的心理波動之後,鍾晉與周昸雨兩個人雖然沒有關於那件事情進行過溝通,不過兩人的相處變得更加的熟稔和自然。
但是或許那天的事情讓兩人在心中落下了陰影,這對戀人在相處的時候互相親熱的舉動卻是變得越來越少,只是牽着手靜靜的漫步在河流邊的樹蔭之中。
兩個人的感情也愈發的像電影之中的那樣,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只是在夕陽中兩人拉長的背影裡,卻仍舊可以感受到了他們相互之間濃烈卻乾淨的喜歡。
“我在這邊的鏡頭全部完成了,我準備明天就走,後面還有《追擊者》的路演需要我去跑呢。”鍾晉拉着周冬雨,在河邊緩緩地漫步。
“嗯,你去吧。”周昸雨點點頭輕聲說道,“我在這還有幾場戲要拍,得晚點才能完。”
鍾晉沒有言語,兩人看着河面上的水波。這三個月,《山楂樹》的主體鏡頭基本上完成了,劇組的所有人都輕鬆了很多。按照劇組一開始計劃中的拍攝進度,現在能拍完2/3就不錯了,但由於鍾晉的演技過於彪悍,習慣性的一條過,再加上週冬雨在鍾晉的帶動與交流指導下,她的表演也越來越好,這就使得拍攝進度大大加快。
看他們漸入佳境後,張大導就想這個電影如果超長,要多剪點農村部分,因爲後半部分更好。所以纔在鍾晉的鏡頭拍完之後,纔開始補拍一些周昸雨的戲份。
鍾晉在拍攝完之後也很輕鬆,終於可以讓自己休息一下了。但是,他和周昸雨的感情上仍然是一團亂麻,感情這個事兒總不能就這麼互相觀望下去吧?一想到這個,他一下子就消沉下來。
鍾晉抽了一口煙問道,“那你在拍完電影之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應該是先會學校唸書吧。”周昸雨轉過頭說,“今年的高考我都放棄了,明年肯定不能再耽誤了。”
鍾晉聽完她的話,將煙叼到嘴上,隨後像個大猩猩一樣,雙手往上猛地一伸,“加油,奧利給!”
周昸雨的嘴角不由的抽搐了一下,鍾晉的動作又讓她想起了在學校裡惹她生氣的時候,她忍不住的就想錘他一頓出出氣。
或許是那天之後情緒的積累,又或許是她能感覺的到鍾晉那有些飄忽的心,然後她就真的錘了,她邊打邊罵:“狗日的鐘晉!”
“哎哎哎……菸頭菸頭,小心燙着。”鍾晉一邊閃躲着一邊注意不讓她被菸頭燙着。
周昸雨打了幾下就漸漸地停手了,隨後鍾晉就聽見她慢慢說道:“你能再等我一年零一個月麼?等我到十八歲。”
聽見這句耳熟的臺詞,鍾晉愣了愣神。
這話不是靜秋說的,而是她自己說的。
周昸雨不是開玩笑,而是很認真的在問。
鍾晉取下嘴裡咬着的菸頭,沉聲道:“能。”
“能等我一輩子嗎?”
……
鍾晉彈菸灰的手輕輕一抖,半響之後他才緩緩道:“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離開了,他會不會一直等着她。
靜秋的愛情,是在一個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一生只夠愛一個人的日子裡。那樣一個人沒有消息的堅守,心裡一直一直的放不下一個人。而且每一次就別之後的重逢都伴隨着深思熟慮後依然炙熱的情感。讓兩個人的愛情經歷時間的考驗,建立起真正牢固的感情基礎,最終走到一起相守一生。這樣的愛情,顯得十分的彌足珍貴。
而現在,鍾晉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上一世到現在也沒有經歷過愛情,他沒有對愛一個人有着自己的切身體會。他不曉得自己在現在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中,會不會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去等她一輩子。
所以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這就像是電影之中老三的爸爸對靜秋說的那句話。“他堅持要埋在這裡,我們都離得遠,我就把他託付給你了。”這託付兩個字,承載着太多太多的東西。這個沉重的擔子,鍾晉覺得自己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承擔,他不敢應一個人的託付終身。
周昸雨沉默片刻說道,“你沒有騙我,因爲我也不知道。”
她笑了笑接着說道,“不過我知道,我對於你,是喜歡,是愛,不是一時的自我衝動,也不是一時的好奇懵懂。我還知道,你不用等我一輩子,你只要現在等着我,等我一年零一個月,等我到十八歲,等我考上你的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