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是殺青飯,其實都大同小異。或者說,都是那麼回事,毫無特色。
首先是爲了慶祝順利殺青,大家先集體喝一杯。然後就是導演感謝劇組同仁們的支持,再喝一杯。然後就是大家感謝導演的栽培,再喝一杯。然後就開始了互相敬酒或者是灌酒的過程。往往才進行到一半,劇組就已經倒下一大片了。
不過作爲投資人,倒是沒人敢灌陸非凡喝酒。
包子想要通過陸非凡找個配角來演,但眼下《僞裝者》當中的演員,都已經是固定的陣容了。陸非凡的做事標準,向來都是在萬事俱備之後,纔會決定開始一個項目。中途再找演員的事,極少發生。
不過包子的請求,倒是給了陸非凡一個啓發,讓他突然想起了一個在原版劇情當中並沒有出現過的人物。一個只存在於演員們的口中,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在臺詞當中出現過的人物。
郭騎雲的女友,魔都光明電影公司的女演員,李小鳳。
算算日期,距離“明麗組合”下線的時間也不遠了,這個時候加拍一個類似於番外的鏡頭,倒也不算是打亂節奏。
在《僞裝者》的原著小說當中,有這樣一段描述:
“《金陵新報》上,刊登了一則“離奇自殺殉情事件”的新聞。
光明電影公司的女演員李小鳳,於亂墳崗中替情郎郭騎雲收屍。郭某與李小姐已有長達五年的地下情,郭某表面上是一位攝影師,其實,是國府一名亡命匪徒。郭某被76號擊斃後,被棄屍荒野。李小姐陷於情網,不能自拔,收屍後,竟然自縊於家中,實爲憾事。
郭騎雲的女人竟然是一名小有名氣的電影明星,無黨無派,一個小資,她卻毅然決然地爲了自己心愛的男人、從未公開過的情人,自縊身亡,選擇了一起奔赴黃泉。可見,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底的力量。”
陸非凡想讓包子演的,就是這個李小鳳。
畢竟“毒蠍小組”的全員犧牲,最讓觀衆們感到無語的,就是郭騎雲了。
於曼麗好歹死前還得到了明臺的“答案”,算是了了一個心結,何況還留下了她與明臺的“結婚照”,雖然可惜,但總不會讓觀衆們覺得太遺憾。
可郭騎雲死的就有點無厘頭了。僅僅讓王天風一句“我沒有辦法面對他”就給打發了,連個留遺言的機會都沒有。
眼下補拍這麼一段戲,也算是給郭騎雲一個交代。
不過即使加了這麼一個角色,包子頂多算是客串出鏡,距離她想要進組演配角的想法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除非等到《花千骨》播出,包子的知名度徹底坐實,她纔有可能自主接戲,不用聽公司的安排了。
結束了《花千骨》的拍攝,接下來,還有着50多集的後期剪輯以及特效等着製作。
接手《花千骨》特效製作的,是一家名字叫做Prime Focus的3D特效製作公司。
早在拍攝之初,關於劇中一些道具服裝以及特效場景,陸非凡就專門找人畫過效果圖出來。送去電視臺評估的《花千骨》的前三集,其實就是Prime Focus公司送來審覈的樣片。
既然送去了電視臺評估,就說明了陸非凡對於Prime Focus製作的特效審覈通過了。於是,接下來的所有素材,都會由Prime Focus公司先行做好特效,然後再由林玉分進行後期剪輯。
在這之前,陸非凡是計劃由他自己來剪輯的。
不過這也是因爲當初並沒有立項《僞裝者》的緣故。而眼下,陸大導演回到橫店之後,除了定期讓Prime Focus那邊給他發送特效片段以供抽查之外,其餘的時間,開始全力加快《僞裝者》的拍攝進度了。
《花千骨》殺青之後的第二天晚上,橫店郊外,一處專供外景拍攝的取景場地。
此時已經是夜裡十點鐘了。原本就算是拍夜戲,陸非凡也會盡量控制時間,不會安排到這麼晚。不過今晚是一個難得的大晴天,月色極美。遇到這樣的景色,陸非凡果斷了改變了拍攝計劃。
拍攝現場的空地上,包子穿着一身民國時期經常在畫報上出現的洋裝,正在……挖坑。
76號處決犯人,沒有什麼入土爲安的習慣和先例,向來都是往亂風崗上一丟就完事。而在那個動亂年代,很多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饑民,都是亂墳崗的常客。前腳特務們剛把屍體丟到亂風崗上,後腳這些屍體就會被那些缺衣少鞋的饑民們扒光。
此時,光着腳丫子,身上只穿了短褂和短褲的郭騎雲,正忍着寒冷,躺在包子挖的坑旁邊。而在他的身邊,整齊的擺着一套嶄新的衣服。這是李小鳳爲郭騎雲準備的新衣服。
包子在整場戲中,一句臺詞也沒有。
陸非凡只是把她要表演的劇情以及前後關係給她講了一遍,讓她揣摩了一天角色,就直接開拍了。
攝影機不斷的從包子的周圍移動,遠處,夜色下,風不斷的吹過樹林,發出嘩嘩的響聲。而腳下,只有鐵鍬鏟進泥土的聲音。
包子挖的有些累了,擡頭看了一眼躺在身邊的郭騎雲,擡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彎腰繼續挖土。在監視器上顯示出的特寫鏡頭當中,包子低着的身影前,不斷的有眼淚掉落在土坑當中的陰影裡。
等到深度足夠,或者說實在挖不動了。李小鳳扔了鐵鍬,回到坑邊,開始小心翼翼的給郭騎雲穿衣服。
皮鞋,襯衣,領帶,西服……
五年的相戀,兩人早已經視彼此爲伴侶了。甚至於曼麗還曾經在照相館撞見過她和郭騎雲在親熱。服侍郭騎雲穿衣服,李小鳳不陌生。
像妻子那般,溫柔的把衣服一件件套在已經僵硬的“丈夫”身上,李小鳳拼勁了全身的力氣,掙扎着抱起了郭騎雲,想要把他慢慢的放在土坑裡。
飾演郭騎雲的王爭,身高182cm,體重近70公斤。而包子那小身板,和他一對比,就跟未成年似的。
結果,就在包子滿臉淚痕,咬着牙放到一半的時候,實在沒撐住,重心不穩,直接摔進了土坑裡。
陸非凡的身後,小範圍內發出了一片低呼聲。不過負責拍攝的攝製組很淡定,呂楠連眼皮都沒擡,繼續拍攝。同樣,陸非凡也沒喊“咔”。
“嗚嗚……”土坑裡,不小心摔倒的李小鳳,趴在郭騎雲的身上,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
“嘖……這反應,真機智……”魏楓低聲讚道,“這要是換一般的演員,現在都NG了吧?”
“廢話!”陸非凡撇了一眼魏楓,臉上沒有絲毫意外。
就剛纔摔那麼一下,陸非凡看得很清楚。王爭的頭在包子倒下的時候,直接磕到了土坑的邊緣上。而包子的胳膊,也是緊貼着土坑邊緣,直接擦了下去。不用看都知道,包子的胳膊肯定擦破了。但無論是王爭,還是包子,眼下誰都沒有主動NG。包子甚至還順着演了下去。
如果換成是一般的演員,別說是NG了,現在恐怕早就跳着腳的喊醫生了。
大概過了十幾秒,陸非凡提示哭的差不多了。包子從土坑裡坐了起來,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然後開始默默的用手往坑裡填土。但她自己,並沒有從土坑裡出來。
原著當中是用了報紙的形式來側面寫了一下關於李小鳳的結局。但既然選擇了這段場景的拍攝,陸非凡就不想再沿用報紙的設定了。
自己埋自己是什麼體驗?
眼下,包子不僅僅是埋自己,還要把自己和情郎埋在一起。說實話,技術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陸非凡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有什麼正常的辦法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後來乾脆就放棄了完全埋住的想法,只埋下半身,上半身就乾脆露着。這樣一來,包子自己坐在坑裡就能做到。
反正電視劇如果真要較真的話,百分之八十的設定都是扯淡的。何況陸非凡眼下拍的並不是邏輯,而是悽美。
在呂楠的鏡頭下,下半身完全被泥土蓋住的包子,緊緊靠在郭騎雲的懷裡,臉上帶着笑容,一隻手摟着情郎的胸膛,另一隻手,把一柄小刀送進了自己的心口。畫面就此定格。
“OK!咔!”陸非凡站了起來,擡手指向土坑,“快把他們拉出來!檢查一下身上有沒有受傷的!有傷口趕緊消毒!快點!”
劇組瞬間動了起來,一羣人上前拉着兩人的胳膊,把兩人從土堆里拉了出來。緊接着,就有人上前把兩張毯子裹在了兩人的身上,引着往停在一邊的保姆車上走去。車裡有空調,還有熱水。
“導演!怎麼樣?過了嗎?”包子被她的小助理攙扶着,經過陸非凡的時候,停下了腳步問道。
陸非凡看着帶着一臉泥土的包子,點了點頭,然後擡手鼓起了掌。
“啪!啪啪!……”
陸非凡開了頭,周圍看過來的人,都鼓起掌來。雖然一個是名聲不顯的配角,一個只是前來客串的二線小花,連句詞都沒有。但是今晚,兩人給在場的人都結結實實的上了一堂什麼叫做演員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