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強求

照片裡的裴奕將少年初長成的青澀與經歷成長的成熟微妙的結合,成爲他獨一無二的氣度,意氣與溫柔充斥在他眼中,使看到這張照片的人,有一種被少年驚豔了時光的感覺。

他看江瑟的眼神,愛意絲毫也不隱藏,兩人相依偎的畫面,那種默契與自然而然的親暱簡直要溢出了網絡,讓每一個看到的人都能感覺得到。

華夏資訊的這篇報導,就像是一塊正餐前的甜點,使得江瑟婚事的熱度再一次被人炒了起來,婚禮倒計時,已經有許多人開始期盼着婚禮當天兩人的模樣。

這一次婚禮的地點,定在帝都的中正大禮堂。這裡是早前清朝時期留下的皇家園林,哪怕是經歷了革命戰時期日寇的佔領,但仍被保存得很好。

華夏立國之後,對於此地在原本的獨特風味上加以整改,保持了其本身建築的特質,同時又修葺了一番被時光所腐蝕的地方。

外面是大片大片的野生植物園林,中正大禮堂恰好位於園林最中間的位置,頭頂的‘中正大禮堂’幾個大字,還是當年園林修建成時,皇帝親筆所題的字。

江瑟與裴奕的婚禮就在這裡舉行,禮堂內部非常的大,是當年皇帝在園林歇息時,召集大臣議事的地方,這會兒已經擺上了桌椅,現場已經佈置得差不多了。

爲了防止婚禮當天出岔子,江瑟提前幾天就已經與裴奕進行排練了。

裴奕作爲裴家的長孫,婚禮是一點兒都不能馬虎大意的,哪怕來客的名單已經一再斟酌了,但最後邀請的人卻依舊不少。

婚禮的流程江瑟已經走了兩趟,隨着婚期的臨近,除了她與裴奕要來之外,裴晉淮及裴大太太也來了,馮中良作爲婚禮當天要牽着江瑟手的長輩,自然也在受邀排練之列。

他對於這次婚禮的看重,不亞於江瑟之下,看江瑟穿着高跟鞋在臺上走了兩次之後,確認她這方面無誤了,婚禮的策劃便下臺來請他,陪着江瑟也走一趟。

馮中良將手邊柺杖一扔,撐着椅子站了起來,他這動作嚇了一旁的小劉一跳,連忙要來扶,他卻順手將小劉的手拍開了。

“爺爺。”

江瑟看到這一幕,皺了皺眉,不贊同的看他,他‘呵呵’的笑:

“要陪你走這一遭,哪能帶着柺杖。”

“可是您的腿……”

他的腿原本就有傷,上了歲數之後出門都需要持着柺杖,近幾年更是要人攙扶着,前些日子爲了替江瑟的新家裝修一事兒,國內外都在跑,更是於他腿腳不利,這會兒不過是場彩排,哪兒用他把這柺杖都扔了。

“你不要被你劉叔平時說話嚇到了!”馮中良轉頭看了小劉一眼,隨即回過頭看江瑟時,又笑:

“就這幾步路,爺爺又不是走不動了,哪那麼嬌氣。”

他有些吃力的踩着臺階上去,江瑟伸手來扶他時,他還將手背到背後,去避開她的攙扶:

“你看這不就是上來了?”

他其實不是不想要拉孫女的手,只是他還有些緊張,他對這場婚禮的重視不在裴家之下,準備牽江瑟走過這一路時,哪怕明知是在彩排,可他依舊有一種激動到無法抑制的感覺。

這種儀式對馮中良來說不一樣,尤其是他以爲他已經失去了牽着孫女的手,鄭重的將她交到裴奕手上的資格,卻沒想到最終這牽手的重任仍又落回到他身上。

所以就算是彩排,馮中良也希望可以做到最好,他連柺杖也不肯拄,哪怕上臺的動作已經令他腿腳舊患處頗感痠疼難忍了,他卻一言不發。

他伸手出來將江瑟握住時,眼眶發熱,她亭亭玉立,與當年馮南的眉眼完全不同,但那氣質神態卻依舊一樣。

“我給老大打了電話,讓他明晚趕到帝都,參加這一場婚禮。”

他輕聲與江瑟說話,握着江瑟的手心溫暖異常。

江瑟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馮中良話中所說的‘老大’應該就是她的‘父親’馮欽輪了,只是如今她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樣稱呼‘他’。

“不管是不是已經疏遠了,我想他們應該是要看着你出嫁的。”

馮中良話中有些傷感,江瑟沉默了一陣,輕輕應道:“嗯。”

兩次彩排之後,老爺子下來時,已經有些累了,裴大太太擔憂的問:

“馮叔,爸爸前些日子還擔憂您這腿,替您聯絡了一位姓李的醫生,準備讓他來看看,給您調養調養。”

“實在是讓老首長費心了。”馮中良忍着難受,笑着就與裴大太太說道:

“說到這事兒,我倒是想跟小寧你們商議一個事兒。”

他這話倒讓裴大太太兩夫妻有些意外,這會兒話音一落,裴晉淮就道:

“您說。”

“是這樣的,瑟瑟婚禮當天,阿奕他們是要開車來接她的,我在想,她現在住的地方聽說是超羣替她租的房子,在這裡出嫁不大妥當,我在南錦宛有一套住房,乾脆婚禮前一晚,瑟瑟就在那裡住着,第二天車子來接也方便。”

江瑟的‘家庭’環境大家都清楚,她與杜家這幾年關係不算僵硬,卻也不親近,那裡不算她真正的‘孃家’,在杜家出嫁自然江瑟想都沒想過。

馮中良所提到的南錦宛是帝都最頂級的品牌,其品牌專做別墅,賣給富貴人家,房價每平方都被炒成了一個天價,還時常有價無市。

他早年投資房地產,倒買過兩套,前年的時候就在着手裝修,卻一直沒人去住過,平時就僱傭下人打掃。

“這……”

裴晉淮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一個要求,“太麻煩您了,不瞞您說,阿寧名下也有……”他話沒說完,馮中良就伸手把裴晉淮手腕按住了:

“不麻煩。”他搖着頭,一臉認真的模樣:

“這套房子,瑟瑟在那裡住着,回頭這房子我都交給小劉去過戶了,就算我送給瑟瑟的嫁妝。”就算是先前他執意要爲江瑟、裴奕裝修新房,出力出錢已經很讓裴晉淮夫妻詫異了,可都比不上此刻聽到他這話的意外。

“馮叔……”裴晉淮下意識的去看裴奕,馮中良就拉着他的手道:

“你也知道,我身邊平時也沒個人說話,瑟瑟就跟我親孫女一樣,她要出嫁,我被她叫一聲‘爺爺’,覺得給這一套房子都太少了。聽我的,當我厚着臉求你這一回了。”

馮中良的性格,裴晉淮再清楚不過了,他脾氣倔強,很少有開口求人的時候,這會兒爲了這件事,竟然連‘求’字都說出來了。

他擺出這樣的陣仗,裴晉淮當時沒敢吭聲,事後回到裴家,卻跟裴老爺子說了。

原本以爲裴老爺子必定也會跟他一樣吃驚,繼而打電話拒絕馮中良要求的,裴晉淮甚至都做好了被父親怒罵的打算,哪知裴老爺子聽他說完,長嘆了一口氣,最終道:

“就依他的吧。”

倒讓裴晉淮又受了一場驚嚇。

確定了這個事後,九月十九日的時候,江瑟就已經住進了南錦宛馮中良過繼到她名下的房子裡,安心準備待嫁了。

莫安琪等人早前幾天就將她的東西從租的屋子裡陸陸續續的搬過來了,她邀請了夏超羣、莫安琪等人及戴佳做自己的伴娘。

一開始的時候,戴佳接到江瑟的電話,其實是十分意外的。

她對於自己曾殺過人、坐了牢的事耿耿於懷,怕給江瑟婚禮帶去不好的影響,但江瑟卻堅持邀請她。

稱得上江瑟朋友的人並不多,但無論哪一個朋友,卻都是相識多年,值得深交的。

哪怕她平時因爲工作的原因,與戴佳聯絡並不多,可有些友情,不管聚不聚,卻仍在那,不會因爲時光的變遷、地位的變化,就發生改變了。

二十日晚,裴奕打來電話,他有些睡不着,明日的婚禮,是他盼了很多年的事情了。

從年少時情竇初開的懵懂,到後來認定的非她不可,他夢中的婚禮早就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了,直到如今才終於能如願以償。

他睡不着,其實她也是。

明日之後,她即將爲人妻、爲人媳,與裴奕的愛情長跑終於走到這裡了。

她其實很少失眠的,但今晚卻有許多事情涌上心頭。

化妝師就是江瑟自己本身用慣的團隊,婚禮前一天歇息在了她家裡,天不亮馮中良等人就已經趕了過來,同行的還有馮欽輪夫妻倆。

他們過來時,江瑟已經換好了婚紗,妝發都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

從先前彩排時,馮中良說已經通知了兩夫妻趕來的時候,江瑟就已經預料到會見到‘父母’,她曾想過許多次,見到馮欽輪夫妻時的情景,會不會熱淚盈眶,會不會心緒起伏,會不會難以自控,會不會因爲童年的心結心生怨怒。

她想了很多,可在看到夫妻倆一臉客套中帶着幾分壓抑的笑容時,卻有種鬆了口氣的釋然感覺。

沒有激動,沒有酸楚,那些陳年的舊事,種種情緒,彷彿隨着她的重生,都盡數煙消雲散了。

過往困住她的,都是她作祟的回憶,沒有期望,沒有渴求,就連埋怨都不會再有。

她看得出來馮太太臉上的笑容未達眼中,她眼裡的挑剔與嫌棄隱藏得太深,可江瑟曾與她母女多年,對她性格又哪裡有不清楚的。

馮太太穿着一件白色的長及膝蓋的禮裙,外面套一件珍珠色的高級定製外套,拎着一個手包,微笑之餘又帶着一絲上流社會富人的矜持,站在丈夫身側。

她化了得體的妝,頭髮也燙過,收拾得相當體面,卻像是戴了一個完美的假面具,有種與現場的人格格不入的感覺,她在馮中良的示意下,與江瑟打了聲招呼,直到看到夏超羣時,她才露出親切的笑容,親切的上前挽了夏超羣的手:

“超羣,好久不見你了。”

在馮太太心裡,階級觀念其實是相當明確的。

江瑟的名氣近幾年來非常大,代言的產品、演過的電影都不俗,可無論她多有名氣,多受追捧,在馮太太看來,都不過是個明星罷了。

要不是因爲她恰好幸運的嫁進裴家,又因爲公公打了電話來要求夫妻兩人前往帝都,可能江瑟這樣的明星結婚,求着她也不來的。

裴家不好高攀上,現在馮、裴兩家的關係,一直是因爲馮中良活着纔在行走,可他畢竟年紀大了,一旦去世,馮、裴兩家之間的聯繫就斷了,這是一個親近裴家的好時機,馮欽輪聽到馮中良讓他夫妻來參加婚禮時,高興瘋了。

馮家其他三房的人知道他們要來帝都參加裴氏長孫的婚禮,還對兩夫妻異常嫉妒,背後沒少說馮中良偏心的。

馮太太雖說開心來參加這一場婚禮,卻始終想不通裴家怎麼會答應讓裴奕娶個這樣出身普通的女孩兒進門的。

在她看來,這樁婚事也就是竹門對木門,只是臨行前被公公警告過,不敢多說。

她拉着夏超羣的手親暱的說着悄悄話,江瑟只看了一眼,就別開了頭。

馮中良的臉色越來越沉,馮欽輪看得出來父親心中有些不開心了,他頻頻拿帕子擦頭上的汗水,心裡埋怨這老頭子年紀越大,脾氣越古怪了,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

馮太太與夏超羣說了一會兒話,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似的,衝丈夫使了個眼色,馮欽輪跟在馮中良身邊亦步亦趨確實也有些受不了了,便找了個藉口與馮太太前後腳的出去了。

“唉。”馮中良搖了搖頭,今日婚禮,他帶着馮欽輪兩夫妻過來原本是存了其他心思的,可是這兩夫妻的表現卻讓他有些失望了。

“爺爺。”江瑟去拉他的手,莫安琪等人也在化妝,餘下的幾個工作人員在她眼神示意下,體貼的離開,留出短暫的時間給這一對祖孫相處:“我知道您的心意,但是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這個道理,她也是現在才弄懂。

“我知道您想要讓我的婚禮,有父母的陪同,有親人的祝福,可是對我來說,有您這樣處處爲我着想的心,就已經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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