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就該活躍在舞臺上。
這是看過樑歡演唱現場的人,心裡的第一印象。
她的個子不高,受時代侷限,打扮也有點難以描述,但她唱起歌來,整個舞臺彷彿就只剩下一箇中心,其他的一切,不論是舞臺還是伴舞,全都淪爲背景。
樑歡是來北京錄製一個節目的。
作爲一個在國外比賽當中用實力證明了自己,背靠大公司的娛樂圈新人,她的資源還是不錯的。
之前第一張專輯賣得極好,林藝被交警抓到那天,路邊的音像店就在放她的歌,可以說是一炮而紅也不爲過。
現在公司安排她參加一些娛樂節目,想要趁着新專輯的熱度儘量增加曝光率,從而提升她的名氣,是很正常的安排。
林藝一大早就來了,坐在臺下充當觀衆,臺裡送了海報,她也仔細的捲起放在包裡。
這是一檔錄播的節目,觀衆多是臺裡工作人員充當,所以NG什麼的,很正常。
光開場的第一首歌,樑歡就唱了兩回才過關。
看來這節目負責人還挺有野心,對嘉賓表現要求很高。
林藝坐在前排角落,戴着鴨舌帽,沒什麼存在感。
直到樑歡中場休息過來找她說話,旁邊的攝影大哥才笑着問:“喲!樑小姐今天有朋友來?”
“是啊!恰好朋友在北京上學,過來看看我。”
樑歡也笑着應了,這才挽着林藝的手進了後臺休息室。
“今天錄完節目,就要坐飛機去港島,公司安排了拍寫真。嘿!你還拿我海報啊?回頭我送你新專輯新海報!寫真出來也從你一套!”
“好啊!我得收起來,等你成了大明星,我就是鐵桿粉絲了!喏,喝口水吧!沒開封的。以後在外面,來路不明的水不許亂喝,也不許亂吃東西。”
歌手全靠嗓子吃飯,上輩子她就是被人毀了嗓子,這輩子一開始林藝就給她大預防針。
“放心啦!經紀人早就跟我說過八百遍啦!就靠這副嗓子生存呢!能不好好愛護嘛?”
擰開水瓶潤潤喉嚨,樑歡笑着仰頭看她:“我剛剛唱得好不好?”
見她眼裡閃着光,一副亟待認同的樣子,林藝故意擰擰眉頭:“也就一般一般……”
樑歡小臉一垮,肩膀一耷,委屈的衝她翻了個白眼,頓時沒了那股嘚瑟勁兒。
說到底,作爲一個從小生活在林藝這個隔壁家小孩兒陰影裡的人,她還是特別盼望得到林藝認可的。
這一年多,她出過國,參加過比賽,還簽了約出道成了個小明星,她還是挺得意的,沒想到林藝並沒有把她誇出一朵花來!
“……世界第三吧!”
林藝忍着笑,拖着調子逗她,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兩人樓上樓下鬥法的日子。
其實這個歡歡姐,是個很單純很可愛的人呢!
“好啊!故意逗我是不是?從小你就這樣蔫兒壞蔫兒壞的!怎麼現在還沒改啊!”
真是好哄啊!一句土得不能再土的話,也能哄得她眉飛色舞,恨不得跳起來!
見她腳步加快,林藝連忙跟上。
兩人已經一年多沒見了,好不容易重逢,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那些煩心事。
林藝奶奶已經過了週年忌日了,再提什麼節哀之類的,不過是徒增傷悲,她家最近的爭執也不是林藝可以平息的那種,於是話題就繞着兩人都感興趣的娛樂圈展開。
“你不知道!以前啊!看起來神秘得很的事,現在一接觸,發現不過就那麼回事!說到底,娛樂圈也是人組成的。”
樑歡本就是個話多的,從前臺進來,還在走廊裡,就跟林藝八卦起來,時不時湊到她耳邊嘀咕:
比如某天王其實很冷漠,跟表現出來的溫潤形象不同;某當紅小生又和某個圈外人隱婚,孩子都一歲半了;某玉女明星其實背後有金主,脖子上的金鍊子有這麼粗……
這些事林藝見過無數,但從樑歡嘴裡說出來,格外有趣,讓她總是忍不住笑。
初入娛樂圈的新奇感,是她這樣的老油條不管怎麼裝都裝不出來的。
不過,她願意縱容樑歡發泄一下情緒,完了還是得叮囑樑歡一番,防止她初來乍到得意忘形,被人抓住把柄。
對新人來講,哪怕公司很厲害,還是別得罪人的好,不然別人隨便給她穿個小鞋,她都不一定躲得開。
眼見休息室快到了,林藝把樑歡推到走廊邊上,讓她背靠着牆,雙手按住她的肩膀,語氣嚴肅道:
“歡歡姐,以後這些事情,儘量少說,不能跟親戚朋友講,不能跟記者講,也不能跟身邊工作人員講,更不能在公衆場合說,否則誰知道是否隔牆有耳?是否會被人出賣?這些話若是被狗仔爆出去,被人說想紅想瘋了還是輕的,得罪很多人,不管你幹什麼事兒,都會有人給你添亂。知道嗎?娛樂圈並不太平,陰私手段太多了。回頭等你有空,我再跟你詳細的說。”
突然被推了一下,背撞在牆上,樑歡還沒回過神,就聽林藝在她耳邊小聲叮囑。
“這些都是圈裡人盡皆知的事情,沒什麼不能說的啦~”
樑歡尷尬的笑笑,並未放在心上。
林藝很怕她這樣漫不經心下去,不然遲早要吃虧。
“前年,我演了第一部戲,如今我已經認識很多圈裡人,我也知道很多圈裡秘聞,但我給你寫信從來不寫這些,打電話也從來不聊這些,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爲什麼?”
樑歡舔舔嘴,臉有點紅。
她只是一時嘚瑟,卻忘了林藝早就涉足娛樂圈。
感覺自己就像個衝着大人炫耀的孩子,不夠成熟。
總不能說是因爲她倆關係不到位吧?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情誼,她還是相信的。
“人無完人啊!每個人都有一些不好對外人述說的事情,你現在也算入了這個圈子,就要遵守這樣的潛規則,不說他人是非,他人也就會給你留面子。你若做了初一,別人做十五,你要是吃了虧,誰也不會同情你。你要記着,在圈子裡混,哪怕別人已經跌入谷底負面纏身,你也不要蹭熱度去踩人,你知道人家背後有沒有師兄師姐師弟師妹,或者朋友死黨啊?”
“我、我坦坦蕩蕩,什麼也不怕!”
樑歡本就是個愛面子的人,心裡知道林藝說的都是對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嘴硬,想要挽回一點面子。
“不怕?你以後不戀愛不結婚不生子?當你成了一個明星,你每天吃了什麼都有人感興趣,如果你不想成天被人盯着不放,該糊塗的地方就得糊塗。”
“我也就跟你說說,我沒有跟旁人說。”
樑歡眼神心虛的撇開,一把將她推開,氣鼓鼓往前走。
“好不容易見個面,還不能讓人痛痛快快的說會兒話!我真是命苦!”
林藝知道她已經聽進去了,只是嘴硬放不下面子,連忙追上去。
“我其實很喜歡和你聊這些啊!只是這裡的人都不認識,現在對你來講正是關鍵時候,萬一被人揪住小辮子,可沒人會來救你!”
這些話,對那些沒有背景,磕磕絆絆闖入娛樂圈的新人來講,絕對是很珍貴的指點,林藝不求樑歡感激她,只求她能多個心眼兒,少上當,少交學費。
不過,想想陳老師,想想她媽,想讓她們少走彎路,說的那些話她和樑歡都不愛聽,原本還想說更多,也不打算說了。
說教總是不討喜的。
理論上的指點,不如讓她親身經歷一番記憶更深刻。
“上哪兒去了?剛找你一大圈!快來補個妝!待會兒還得錄下半場呢!”
兩人正一個假惺惺的生氣,一個敷衍的哄,就見前頭門一開,出來個三十來歲,一臉嚴肅的女人。
“文姐!”
樑歡訕笑着認錯,飛快鑽進休息室,探頭招手:“小藝快進來!”
上輩子在港島混過那麼多年,雖然她是演戲的,文宗英是唱片公司的經紀人,林藝還是認得她的。
圈子裡這樣實力強勁的女強人可不多。
樑歡簽在她手下,真是一件幸運的事,只要樑歡足夠爭氣,她相信文宗英就能一直護着她。
林藝乖巧打招呼:“文姐好!我是歡歡姐發小!耽誤你們工作了,很對不起!”
伸手不打笑臉人,文宗英嚴肅的臉上擠出個笑容,把她放進休息室,一把關上了門。
林藝進門,樑歡已經在化妝鏡前坐下了,見她進來,就對着鏡子衝她做鬼臉,而那看起來頗爲娘氣的化妝師正拿着粉盒與刷子,盯着樑歡的臉,就像個拿着畫筆的畫家,專心致志的尋思着從哪兒下筆。
林藝笑着坐在一邊看着。
這樣的場景,對她來講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