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九,正是迎水鎮伏龍莊蔡家的公子蔡上元大喜的日子。蔡家在南方也可算是一霸,憑藉多年鹽、漕兩道的積累,可謂財大氣粗,蔡上元又是蔡達年的獨子,婚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爲了顯示自己的地位,蔡達年更是廣發請帖,無論是朝廷要員,還是地方官員、財主,很多人都在受邀之列,就連當朝展雲浩王爺也在其中,雖然這個王爺只知吃喝玩樂,在朝中並無實權,但畢竟身份地位在那兒,自己也能借此擺擺譜兒。
距離婚期前半個月,蔡家更是臨時招募了上百名短工,充當臨時接待丫頭和護院,將婚禮的各個環節都佈置得天衣無縫,這等陣勢別說伏龍莊了,就是整個天朔王朝也並不多見,着實吸引了人們的眼球。
伏龍莊依山而建,府第共分五級,層層疊疊掩映在蒼山翠竹之中,幾乎可以俯瞰整個迎水鎮。爲了方便到賀的賓客們居住,特意將第二級全部改成待客的廂房。院內,一羣下人們忙着張燈結綵、貼紅掛綠,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青青站在一處屋檐下,一邊看着手裡寫好的佈置方案,一邊指揮着下人們幹活兒。
原來,就在伏龍莊招募短工的時候,這個江湖上人人都認爲可以和凌家堡媲美的伏龍莊吸引了她的好奇心,由於自己識字,於是被伏龍莊的管家安排到接待處的二管事:接待賓客細節上的事都由青青把握,大事再和大管事商議。
青青也毫不懈怠,對整個佈置方案提出了很多創意,衆多服務上的細緻周到令管家大加讚歎,不但將她的工錢漲了一倍,還打算長期留用,青青也不置可否。只是每當看到賓客單上的嶽宇辰,她就會忍不住發一會兒呆,她知道嶽宇辰在江湖上很少出現,知道他的人很少,知道他是飛鷹幫幫主的人更少,而蔡達年可以請到他,可見蔡達年的神通廣大,但青青也忍不住提醒自己,行事務必小心謹慎。
或許出於私心,青青將凌傲君夫婦和嶽宇辰的房間都親自指揮佈置,他們的喜好自己都清楚。展雲浩的房間理應是此次賓客中最爲高貴奢華的,青青卻弄得庸俗不堪,什麼都是最好的,但卻是最沒有味道的。不知爲什麼,每次想起他,青青心裡總是忿忿的,說不清、道不明,總之就想躲得遠遠地。
婚禮前幾天,衆多賓客都陸續到賀,賀禮自然是數不勝數,裝滿了蔡家幾間房。但是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凌傲君夫婦、嶽宇辰和展雲浩到達時,青青並未跟隨大管事前去接待,而是故意避開了。
天朔王朝的婚禮都是由男方接親隊伍前去迎親,女方的父母、親朋過來送親,一併與婚禮當日的辰時之前到達男方家裡。而蔡家接親的隊伍半個多月前就已出發了,冬月二十九丑時婚禮當日,早有下人快馬來報,迎親隊伍辰時前必到。蔡家上下更是喜氣洋洋、賓朋滿座,宴客廳及整個大院都人頭攢動,上首就座的展雲浩也收斂往日的嬉皮模樣,不動聲色地品着茶,下面則是一堆賠笑的官員和一些不敢近前的地霸富紳們,倒是凌傲君夫婦比較淡定,只默默坐着。
辰時未到,蔡府門口鞭炮齊鳴,鑼鼓齊響。迎親隊伍來了!舉牌的、擡嫁妝的、騎馬的、坐轎的、敲鑼打鼓的,隊伍浩浩蕩蕩非一般氣勢,快趕上皇帝出巡了。
前面蔡達年一干人等早早在門外迎接,一面迎進親家公母鹽運司庫大使魏定邦夫婦,一面客氣地寒暄着。兩家結親正是蔡達年謀劃已久的,只爲牢牢掌握住自己的金飯碗,官商勾結,魏定邦自然也少得不了好處。
後面新郎官下馬攙住了剛剛下轎的新娘魏婷芳,兩人被喜帶纏繞,新郎一臉笑意掩飾不住,新娘頭蓋喜帕,雖看不見容貌,但身姿嬌小婀娜,賓客們無不讚嘆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新人入洞房前還需先拜天地,而展雲浩正是被請來主婚的,能請到王爺大駕,可費了他不少金錠子,蔡達年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行禮大廳上,司儀大聲將展雲浩請到上座,下面則是一片片的羨慕嫉妒恨,蔡家好大的面子啊。
展雲浩就座,衆人立刻安靜下來,等待主婚人開口。然而展雲浩還未開口,早在人羣中擠出兩人,跪在了展雲浩面前,口口聲聲說“請王爺做主”。
蔡達年一楞,立刻大喝:“什麼人膽敢來這裡撒野$*小說 *WWW.*class12/,還不給我轟出去。”立刻衝上幾個勁裝男子,意圖將二人拖下去,這也引起了賓客們的議論紛紛。
“慢着,”展雲浩一揮手,不急不慢地說道。話一出口,大廳立刻安靜下來。
“既然你們是衝着本王來得,我也不能就這麼不管了,說來聽聽,什麼事需要本王做主啊?”展雲浩一副當官要爲民做主的樣子。
蔡達年可是急壞了,您這做主也得看什麼時候啊,這是婚禮現場,錯過吉時可就不好了,再說如今賓客滿堂,這兩個人還不知什麼來歷,這萬一再挖出點兒什麼事來。蔡達年不敢想,可以更不敢說,直衝展雲浩一旁的大學士英思揚擠眼,這個時候也只有他能說上句話了,可誰知那老小子竟然看不見,蔡達年這一通着急。
這時,下跪者早有一個面黃瘦高的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先開口了,“回王爺,小人彭福原是這迎水鎮的百姓,兩年前爲了討生計,我們一十二人合夥幹起了往京都運鹽的生意,勉強可以維持家中老幼溫飽,誰知前段時間,蔡家護衛隊找上我們,不准我們再幹運鹽的生意,如果要幹,每月需交二十兩銀子。我們每月能掙到的錢只能勉強維持家用,如果給了他家中根本無法生活,於是就偷偷地運,誰知在一次返回途中,遭遇了蔡家護衛隊一行人,言語不合便打了起來,一同營生的劉三和張望當時都被打死了,其餘的也都被打傷。這還不算,那護衛隊副頭領李存志還強行將我家中妻子搶走,”說得這裡,瘦高個彭福已泣不成聲,“可憐我家中還有雙目失明的母親和殘疾的哥哥,孩子尚在襁褓中。”彭福一邊哭着一邊不停地磕頭,“請王爺一定爲小的們做主啊!”
此話一出,場下一片唏噓,說實在的,蔡家財大氣粗,欺負鄉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尤其人家和朝廷官員勾結,大家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即使被欺負也是忍氣吞聲,敢怒不敢言。如今婚禮上捅出這種事,很多人都樂得看熱鬧,活該!但表面上都不敢露出半點兒,展王爺的名聲大家都知道,不是辦事的主兒。
看着翹着二郎腿表情沉靜的展雲浩,蔡達年愈發沉不住氣了,大庭廣衆之下、行婚禮之時,這不是給他找難堪嗎。他當然不怕這兩個刁民,自己什麼風浪沒闖過,而展王爺也有過幾面之交,平時也有金子照應着的,應該不會因爲這點小事就翻臉吧,多少也要給些面子的。
可此時,整個大廳都寂靜無聲,人們的眼光都集中在目光平靜的展雲浩身上,蔡達年忽然覺得心裡沒底,冒出了一頭冷汗,情急之下,他衝親家魏定邦擠了擠眼。可這是蔡家娶親啊,魏定邦插嘴不合適啊,魏定邦趕緊蹭到英思揚身側,低首說了幾句話,自然是希望展王爺身邊的這位近臣能給自己幾分薄面。
英思揚隨即清了清嗓子,“各位,今日本是蔡家大喜的日子,但是卻有如此的血腥事,真是不湊巧。”英思揚略一頓,“但是,蔡莊主在這迎水鎮一帶也是有口碑的響噹噹的人物,如若今日暫不處理,一來只怕鄉民猜測,對蔡莊主名聲不利,無法在百姓面前證明清白;二來展王爺一向*民,真有如此冤情置之不理,只怕也辱沒了王爺的威名。”言下之意要直接將喜堂改成審判廳了。
這可嚇壞了蔡達年,這事他並不知情,蔡家護衛隊橫行鄉里很多年了,許多事自己並不親自過問,如果是真的,當着這大庭廣衆下衆多的朝廷官員和地方豪紳的面,自己豈不是要顏面盡失嗎。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如今什麼都顧不得了,蔡達年上前一步跪在展雲浩面前,擡手行禮正欲請展雲浩高擡貴手,先把自己兒子的婚事辦了再審,誰知英思揚搶先一步上前,扶住蔡達年,“蔡莊主,請不必多禮,王爺定會給莊主一個公道。”輕飄飄一句話讓蔡達年無言以對,只得無奈地衝管家使了個眼色。
英思揚坐定說道:“此事人命關天,你二人切不可胡說。”
瘦個彭福旁邊略矮的一個壯漢言道,“大學士,彭福說得句句屬實,我等不敢欺瞞王爺及大人。”
“哦?你們起來說話。”二人對望了一眼,站起身來。
“既然你們的話句句屬實,可有什麼證人?”英思揚問道。
“回大學士,莊外還有我們一同營生的另外八人等候回話呢。”
“人呢?帶進來。”
喜堂門外刷拉拉涌出兩隊禁衛軍,分列在兩側,將參加喜宴的衆人隔在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