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也就是12月16號,上午十點多鐘,珠江口,撤僑船隊在經歷了五日夜的顛簸以後,終於安全返回了。
距離珠江口還有百十公里的時候,也就是早上七點半左右,吃過早飯的新馬華人便呆在甲板上,再不肯回去艙裡了。所有人都想親自見證船隊駛入珠江的那一刻,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張良峰早早的就通報下去,學兵軍海軍會前來接船,此時,林江石還有胡鐵君等人星華義勇軍將領最期待的便是能夠看到自己國家的艦隊。
隨着日本海軍集中了全國最精銳的海軍力量組成西征艦隊遠赴印度洋,隨着臺南高雄機場建成投入運用,南海終於具備了一點中國內海的特質。一個大隊的混編魚雷艇部隊,兩艘“衡山級”護衛艦,三艘“恆山級”驅逐艦,兩艘“嵩山級”重型巡洋艦,還有多達十二艘明級潛艇——陳策和陳遠洋幾乎將所有能夠動用的海軍力量都派了出來。學兵軍自己生產製造出來的第一艘軍艦“濟南號”魚雷艇充當了混編艦隊的旗艦,陳策親自坐鎮其上,率領混編艦隊迎出八十公里,在看到撤僑船隊以後,下令拉響汽笛。
汽笛聲長鳴,排成雁行陣的學兵軍混編艦隊緩緩的駛入衆人視線,林江石無比激動,對身邊的胡鐵君說道:“真沒想到,學兵軍居然也有如此規模的海軍。”
胡鐵君眼中噙着淚花連連點頭道:“不容易,真不容易啊!”似他這類比較專業的軍人,更能明白學兵軍發展出若大規模艦隊的不易。要知道,此時的中國沿海,乃全部是日本人的天下啊!單論戰艦排水量,學兵軍海軍最大的“衡山級”重巡不過區區六千多噸,別說與日軍的航母還有戰列艦作比較了,比之日軍動輒萬噸級的重巡也完全不在一個檔次。可是,只要想到學兵軍的潛艇曾經當着日軍一個艦隊的面攻殺了“加賀號”航母,胡鐵君便覺得,學兵軍海軍雖然還很弱,但並不是沒有一戰之力,而假以時日,他們或許真能擊敗日本的聯合艦隊。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胡鐵君看到學兵軍的混編艦隊,本能反應便是拿來和日本軍艦做比較,而陳嘉庚等人則只在乎這樣一個事實——中國也有自己的艦隊,而且他們還敢於顯擺出來。
“看啊,我們國家的軍艦!”居首的“崑山”號上,華人們興奮的議論道。
“是啊,好多啊!”
……就在人們的議論聲中,“嗚——”“崑山”號也拉響了汽笛,隨即,幾乎所有的商船還有郵輪皆拉響了汽笛。
就在混編艦隊的伴隨下,撤僑船隊穩穩的朝珠江口駛去,而在珠江口,他們受到了更熱烈的歡迎——成千的各型漁船、商船、客船組成了規模浩大的船隊,船員、漁民們在船上打出橫幅,上書“歡迎回家”“歡迎回到祖國”等等標語。十點一刻左右,當“崑山”號在“濟南號”魚雷艇的指引下緩緩駛入珠江的時候,“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了起來,幾百艘漁船、小型商船上的漁民、船員齊聲高呼:“僑胞們,歡迎回家!”
目睹此場景,聽着如此溫暖熟悉的鄉音,陳嘉庚等人臉上無不熱淚盈眶,他們紛紛擠到船邊,使勁的揮舞着雙手。有一些小夥子、大姑娘,更用盡吃奶的力氣狂吼道:“祖國媽媽,您海外的遊子回來了!”
“強雲”號上,張良峰目睹此景,也不禁眼泛淚花,而崔林這等錚錚鐵血漢子,也不禁眼眶泛紅落下淚來。感覺到蕭翼等幾個兄弟正略帶詫異的看向自己,崔林還感到不好意思,用手揉了揉眼睛罵道:“媽拉個巴子的,哪個傢伙整的這一出,老子居然被感動得心酸了!”
蕭翼嘿嘿的笑,謂左右道:“嘿嘿,還是頭一次見頭掉眼淚,稀罕!”
“稀罕個毛,老子被海風吹了一下而已!”崔林嘴硬道。
張良峰聽見,轉身含淚笑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並不是就不能流淚。如果能夠少死幾個同胞的話,我便是哭上三天三夜又如何?”
他這麼一說,崔林的表情忽然變得堅硬起來,說道:“白思華那個混蛋呢?就該讓他們也看看,感受一下我們中國人的力量。”
張良峰笑道:“還要你提醒啊,我已經讓伊索把他們押出來了。”
如此隆重和充滿人情味的歡慶場面,對於此刻在珠江口的中國人而言,無疑是一杯暖暖的心靈雞湯。而對於白思華等英國人而言,卻是一次良心上的拷問,以及一次心靈上的震懾。
學兵軍整出如此排場歡迎新馬華人迴歸,這既說明了他們對於海外華人的重視,同時也間接的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那就是學並軍發出的那則通牒,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
無論哪一個國家哪一個民族,其擁有的最強大的力量,不是經濟上的,也不是軍事上,而是那種全民一心的凝聚力。所謂的衆人划槳開大船,只要全民一心,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們最終肯定也能闖過去。
清末期,西方人爲什麼能夠騎在中國人的脖子上拉屎?甚至憑藉着三四萬八國聯軍就能在中華大地上爲所欲爲,關鍵就是當時的中國乃是一盤散沙——白思華是知道這段歷史的,如是,越發能夠體會出這幕景象所蘊含的巨大力量。中國人的歡呼聲越響亮,他便越是心驚肉跳。瞅準一個空子,他走到伊索身邊,以特別友好卑謙的口吻向他提出:能和您談一談嗎?
不知道英國人葫蘆裡賣什麼藥,伊索沒有拒絕。
白思華有點鬼鬼祟祟的將他請到一邊,確定無人注意到他們,壓低聲音說道:“閣下,有句話我憋很久了。從根源上來說,猶太人和我們英格蘭人其實是屬於同一地域額的,在中國人眼中,我們都是西方人——”
沒等他說完,伊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搖搖頭,用略帶憐憫的眼神看着白思華,嘲諷道:“那又能說明什麼呢?先生,我不會忘記——當我們猶太人在德國人的屠刀下呻吟的時候,你們英國人做了什麼呢?綏靖?真虧你們想得出來。先生,真正的朋友,是一定會在對方遭遇劫難的時候挺身而出的。遺憾哪,到現在爲止,我都還聽說過有哪個英國人爲救我們猶太人而做過什麼。先生,老老實實的面對現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