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思君停頓了一會,終究還是點頭道:“娘,思君自小就沒了母親,一直是您在照顧我。您待思君這樣好,您的話,思君自然會放在心上。”
當然,也只能是放在心上。
蘇菁菁聞言,終於有些釋然地點了點頭。
有些話,說的人不信,聽的人也未必會信,不過都只是求一個心安罷了。
葉思君走出門的時候,司徒凌雲正佇立在廊下看着天空。
此時已經是傍晚,卻沒有見到夕陽。天空如同渲染開的水墨畫一般,自東向西,由淺藍入深藍而又成淡紫。
昏暗,卻又有些精彩。
而司徒凌雲只是靜靜地看着,不動,不說話,彷彿要把自己站成一棵樹。他比葉思君高了不少,她從側面看過去,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面容,沉在她看不見的暮色中。
葉思君想到之前司徒凌雲的反應,知道他一定想要問她關於選秀的事情,便站到了他的身邊,陪着他,靜默地看着天空。
灰暗的色調逐漸佔領着天空,但天空無從選擇,不能拒絕。
就像她。
她沒有選擇。選秀,是接近皇上的絕佳機會。皇宮大內,要想進去談何容易,而至於出來,她從未想過。
她這一生,註定揹負着這份仇,也註定了無法同普通女子一樣率真灑脫。原本她以爲,很多的機會還得慢慢等來,又怕被葉暮發現,很是心焦。但是剛好,司徒明燁給她指了這樣一條路。不論司徒明燁最初的意願何在,她都不介意,也無需介意。
只是,一旦她殺皇上成功,司徒家也便再無安寧的時日了。司徒明燁倒是無所謂,但是老夫人和司徒凌雲,她還是要護住的。
這件事……還是交給葉墨和葉晴吧。這次進宮,必定是不會帶上他們的了。
她不可以再讓他們爲她涉險。
不論是他們,還是暮月閣,都是不能因此而受到牽連的。她此次就只是爲了報殺母之仇,不能拖累大局。
當然,她也明白其代價。免不得就是一死,若是殺了皇上,她也算是完滿了,若是殺不得,她也已經盡力了。
這樣想着,她的心裡竟生出一種躍躍欲試的感情來,就像是……急於去結束自己的生命。
國仇家恨是她的宿命,而她,就像這逃脫不了黑夜的天空一樣,逃脫不了這宿命……
“思君,你,真的要去參加秀女大選嗎?”司徒凌雲的聲音打斷了葉思君的思緒。
她半側過身子,微微擡頭看向司徒凌雲:“是的,我真的要去。”
隱瞞或者哄騙都是無濟於事的,該來的,始終要來。
司徒凌雲的眼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下去,旋即卻只是深深看了葉思君一眼,苦笑道:“我終究,是改變不了你一分一毫的。”
葉思君不說話,她知道,除非自己聽從司徒凌雲的話,否則,任何的話語都是徒勞。
他們就這樣靜默了幾秒,然後各自回了住所。
是夜。
葉思君和葉墨、葉晴說了秀女大選的事情。
“不可以!”葉墨驟然變色,站起來道,“你瘋了不成?選秀?萬一被選上了,你難道要嫁給自己的父親?”
葉晴也道:“君兒,你怎麼這麼糊塗?很多事情我們可以慢慢來啊,你不要急於一時,毀了一世。”
葉思君心中早就盤算好了,她會使一些手段,讓自己選不上。但凡是選不上的秀女,多是要在宮中入職的,這樣,她就可以進宮了。當然,如果她選上了,那麼就只能拼死,殺了皇上。
但是她決不能將這樣的計劃告訴葉墨和葉晴,否則他們是一定不會讓她進宮的了。
她早知道,自己沒有這個福分,承受不起葉墨的情。
不,與其說是情,還不如說是一種照顧。葉墨對她,是一種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順從。說起來,還真的是奇怪。她明明是稱司徒凌雲作哥哥,但是葉墨卻更像是哥哥。
她對葉墨,是有情的,但更多的,是習慣,是默契,是感激。
她習慣了葉墨一直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他們之間也早已有了一種抹不去的默契。但是,她其實一直是感激着他的。感激着他的付出,也感激着他的愛。
葉思君想了許久,才明白,這種感激來源於愧疚。
她知道他愛她,但是她無法給予與之相當的愛,所以愧疚,所以感激。
說到底,終究是她,辜負了他。
葉思君笑了起來,笑容完美而溫暖:“你們不要擔心,我什麼事也不會有的。相信我,我自有辦法。待我平安歸來,咱們就離開眉州城,浪跡天涯去!”
葉墨聞言,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盯着葉思君。
葉晴卻急急地開口問:“那你有什麼辦法?說出來我們也安心嘛。”
葉思君狡黠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你儘管看着吧。這麼多年了,我的能力你還不信?”
的確,這些年來,葉思君雖然不是他們三個人之中武功最好的,但是卻真真切切是他們三個人中最有點子的。而且,往往是不到最後,連他們都不知道葉思君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所以葉晴這次對葉思君也是深信不疑,聽她這樣說,只好癟癟嘴道:“你又這樣吊我的胃口……”
葉墨卻陡然開口:“讓我陪你進宮吧。”
他看出來了。
是的,他怎麼會看不出來呢?這麼多年,葉思君的一顰一笑都在他的腦海中深深印刻着。她生氣的樣子,她開心的樣子,她傷心的樣子……
當然,也包括她說謊的樣子。
葉思君就是這樣,她的笑容越完美,就越可能是在說謊。她真正的笑容從來就不是這樣,而應該是有些羞澀,有些不完美,但是,眼神明亮。
所以,葉思君是在說謊。此去定是危機重重,而她,也很可能抱着以命相抵的決心。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就更不能讓她獨自去面對。
葉思君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有些不自然地笑道:“你是男子,進不了宮的。”
“我可以進太醫院。”葉墨的表情很認真。
葉思君頓時慌了。
她欠葉墨的已經太多,這一生是還不起了,再也不能欠他了。
她看着葉墨,眼神中帶着哀求:“你信我,好嗎?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