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雲羅照常去了狄府陪伴範老夫人。
只是,因爲昨天雲羅賞景缺席的緣故,曹瑛就像被點了炸藥一般,逮着機會就開炸。
例如此刻,狄夫人過來給範老夫人請安,隨口可惜了一句雲羅昨天沒看到滿天櫻花飛舞的曼妙舞姿。
不待雲羅說什麼,對面的曹瑛早就酸溜溜地丟下一句:“可不是,老夫人帶雲姑娘去了什麼好地方,連夫人邀我們賞櫻花都沒空去?”
曹瑛這話和她的明豔外表實在不相符,酸妒的口吻跟個鄉間的無知婦孺一般無異,到底眼皮子淺的母親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個眼皮子淺的。
“雲羅陪侍老夫人左右,也是夫人喜見樂聞的,錯過了櫻花美景,夫人肯定不會怪罪,畢竟,比起賞花看景,夫人肯定更希望見到有人陪伴老夫人。說到底,我們能陪伴老夫人身側,就是夫人的一番孝心,老夫人心裡明鏡似的,念着夫人的好呢。”一席話,噎得曹瑛悲憤無語。
一頂孝心的高帽子扣了下來,讓曹瑛怎麼接?
難道說不是的,狄夫人不想孝敬老夫人?
狄夫人沒有婆母,範老夫人既是狄大人的舅母又是按察使的母親,孝敬這位舅母不應該嗎?
所有的人都聽出裡面的關鍵,個個繃着臉孔試圖忍住不露出心底對曹瑛的嗤笑。
惱得曹瑛漲紅了臉孔,覺得進退維谷。
狄夫人端起茶杯,閒適地喝着,目光卻是停留在雲羅身上好一會兒。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雲姑娘!
狄夫人腮邊浮起一抹冷笑。
雲羅同時也在偷眼觀察狄夫人。
雖然狄夫人用了內造的胭脂塗抹了一層又一層,但是,還是遮掩不住一側臉頰腫脹的痕跡。
在這個府裡,誰能讓狄夫人臉頰腫脹?
答案不言自明。
可是,狄大人爲什麼要打狄夫人?
雲羅好奇地很,卻無從打聽,只能在內心歡愉片刻,以妥帖自己前途握於狄夫人、許太太之流手中的鬱悶心情。
自己的未來都掌控在狄夫人這種上位者手中,自己的掙扎在他們眼中中是多麼的脆弱而無用。
突然,她又煩躁起來,汗透背脊。
但是,告誡自己要剋制的念頭又及時地拉回了思緒。
她強迫自己收拾好心情。
範老夫人對狄夫人的臉頰視若無睹,視線掠過,連飛鳥踏水都會留下痕跡,但是,範老夫人愣是沒有一絲表情,波瀾不驚。
薑還是老的辣。
雲羅第二次有這樣的感嘆,雲府那個祖母是第一次,範老夫人是第二次。
“聽說,沛兒要回來了?”範老夫人隨口問了一句。
屋子裡一下子靜下來了,靜得似乎羽毛落地都清晰可聞。
“是。”狄夫人並沒有說具體哪天到家,似乎是疏忽了,也似乎是刻意。
可是這麼一個答案卻讓有些人心癢難耐。
當然,並不包括雲羅和芸娘。
如往常般抄完兩個時辰的佛經,大家就散了。
不過,雲羅發現,往常一向差不多一起離開的蘇家姐妹和曹瑛今天的動作慢了許多。
雲羅和芸娘已經起身告辭,他們三人還在那邊收拾筆墨。
看了眼明明很焦急的曹瑛故作忙碌,雲羅不覺莞爾。
這位狄少爺真這麼好嗎?
一陣輕笑,邁着鬆快的步子與芸娘相攜而去。
垂花門外,狄夫人身邊的鶯歌身影一閃,消失在轉角處。
回去第一時間給許太太請安的雲羅,狀似無意地點了句“狄少爺要回府了”,許太太的眼中大喜過望,亮得讓雲羅低垂着頭都能感受到。
果真是爲了芸娘籌謀婚事,原來是看上狄少爺了!
“……爲你爹請任縣丞的衙報今日已經送出了,估摸着等知府大人簽發,還有十來日光景。”許太太笑得端莊得體,準備接受雲羅的謝意。
雲羅自然開心,但也沒有忘形,盈盈拜倒在許太太膝邊。
許太太受了她的全禮,芸娘開心地挽住雲羅的手直叫恭喜,旁邊姚媽媽更是有眼色地彎腰行禮,熱鬧地提了要雲羅打賞,正好雲羅身邊分文全無,靈機一動,褪下了手上的那隻銀鐲塞到了姚媽媽的手上,看在許太太眼裡,還斥了句“這婆子……”,但卻沒有阻止雲羅塞鐲子的舉動。
姚媽媽笑得像朵花,一個勁地討巧湊趣,稱呼也從姑娘變爲小姐,最後甚至還笑眯眯地說現下就等討雲小姐的喜酒喝了,一席話,說得雲羅臉紅耳紅手也紅。
還是許太太解圍,不許姚媽媽再打趣,話題纔打住。
閒話了一會,雲羅在許太太滿意的眸光中安靜退下,心底卻是如沸水般翻滾。
許太太以恩賜的態度站於她面前,誰能想到在這一派脈脈溫情中是早有預案的交易呢?
爲女兒籌謀的是知府公子正妻的位置,爲她籌謀的是某位大人侍妾的位置。
雲泥之別。
雲羅擡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一抹水色早就沒了蹤影。
春天的空氣中四處瀰漫着草木清香,枝頭嶄露的嫩芽尖巧可愛,孕育着點點花蕾,可是等到來日盛放,卻有貴若牡丹、賤如牽牛的區別。
雲羅心底的倔強一點點地聚攏,又一點點地消散。
路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的。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迎着暖洋洋的日頭,雲羅攤開芊芊玉指,恍惚要抓住來自繁華的一場鏡花水月,微風嬌憨,絲絲縷縷纏繞指端,定睛看去,分明空空如也,但似乎滿在指尖。
世間繁華,不過就是碾碎於指縫間的流金歲月,逆光望去,只剩一段金色剪影,霎那便是永恆。
心口裡有什麼東西微微落定,雲羅噙着笑一路好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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