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楊太太自詡幼時讀過幾年書,平日裡還是很喜歡滿腹才情的女子,可惜,圍在小縣城裡,周邊來往交際的女眷都是斗大字不識一個的婦人,又因爲她夫君在縣城裡一人之下衆人之上,平日裡衆人都寵着她,她就越發瞧不起那些經常走動的女眷。記得曾經,有一位下屬的家眷陪她逛錦園,愣是把鴛鴦看成水鴨,合huang花說成野花,氣得她當場掛了臉,從此以後,她出入錦園,從來都是一個人,不允許其他人陪同。雖然寂寞,倒好歹沒有了雞同鴨講的感覺。
所以,此刻楊太太看雲羅的目光裡透出幾分喜歡來。
“姑娘也覺得這幅錦春圖生機盎然啊?”楊太太賣弄了一下,同雲羅攀談起來。
雲羅見她神情,立即識情知趣地湊上去交談,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越來越投機。
到分別的時候,楊太太已經很滿意雲羅,甚至主動邀請她過三日後一起去逛博古堂。
博古堂是賣筆墨紙硯、雜記話本的書店,東家風雅,起了博古堂的名號,因爲店中常有佳品典籍出售,東家手中又有孤本收珍藏,所以,城中之人以出入博古堂而自詡風雅。
雲羅婉拒了楊太太送她歸家的好意,目送着馬車消失在眼簾中。
“雲氏女,雲氏女?”馬車中的楊太太在顛簸中細細咀嚼,卻突然想到什麼,人猛地坐直,神情一震。
博古堂內,雲羅和楊太太兩人正湊着說話,不知道雲羅說了句什麼,楊太太笑得花枝亂顫,本來就美豔的臉孔更是平添了幾分顏色,引得博古堂裡的夥計朝他們那個方向偷眼瞄了好幾次。
這人是誰啊?哄得楊太太這般高興……
夥計心底一陣狐疑!
雲羅年幼時是按照千金小姐的標準悉心教養,雖然五年前家道中落,但那些大家閨秀的底蘊卻是浸淫到骨子裡了,所以,一舉手一投足,處處透着禮儀之風。
這點,楊太太深爲滿意,幾次相處,她也從雲羅口中聽到隻言片語,那些尷尬的言辭,惆悵的表情,自詡聰慧過人的楊太太一下子就猜到了雲羅目前的境況——怕是家道中落了!當然,雲氏這個姓氏也有些特殊,倒是勾起了她的某些模糊記憶,找人印證過後,自然知道雲羅是何人……
本來,雲羅如今的情形,是肯定入不了楊太太的眼的,卻偏偏這個雲羅讓楊太太另眼相看,心底不僅不輕視她如今的境況,更是憐惜欽佩她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再者,雲羅言辭機敏,才情驚豔,年紀輕輕的她許是因爲遭逢鉅變,自是有一番洞察人生、看透事情的見解,不像時下一般的女子,性子中多是浮誇和煩躁,反倒沉靜、聰慧,讓楊太太喜歡地緊!
雲府當年的勢頭還是很猛的,雲家大爺何等風光,可惜,後來……
楊太太拿起一本《法華經》,雲羅就側首笑問:“《法華經》啊?怪不得那日小女在太太身上看到佛光,原來太太潛心修佛,與佛有緣啊!那日,太太竟然還那般自謙!”
楊太太被她說得又是一陣開懷:“你能看到佛光,那豈不是你也與佛有緣?”
“小女哪是與佛有緣,小女是與太太有緣……”雲羅意有所指。
楊太太聽罷,笑意更濃。
許久之後,雲羅與楊太太相攜離開博古堂。
楊太太並未客套地要送雲羅,登上自己的馬車之後就離開了。雲羅自然是柔順恭敬地目送她離開,而後才離開。
此時,一輛馬車在博古堂門口,雲錦春扶着一個女子下了馬車,視線偶然觸及那抹菊紋身影,不禁頓了一頓,狐疑地再次搜索一番,哪裡還有人?甩開心頭的疑雲,雲錦春又滿臉堆笑,親熱地挽着身旁的女子進了博古堂。
只是在進門時,雲錦春身旁那個女子突然擡頭往雲羅消失的那個方向看了看,眼底的那抹戒備一閃而逝!
“女兒,爹餓死了……”雲肖峰百無聊賴地期待着女兒的回來,等見到雲羅進門時,第一時間從凳子上跳起來,似乎那張凳子上放了釘子,一坐下去就會扎痛人……
“嗯,我馬上做飯!”雲羅並沒有像以往那般,一見到父親跳起來的動作就挑眉,此時此刻的她,滿心滿眼都是喜悅。
對,喜悅!
爲什麼?
因爲楊太太答應在楊縣丞那邊爲她爹的事情美言幾句!
你說,這不是潑天的喜事嗎?只要楊太太肯開口,這事情就成了八分了,還剩的兩分,就看她老爹爭不爭氣了,因爲最終,楊縣丞還要把她爹領到許知縣那邊過一下目!
雲肖峰,雲大爺很快就知道了這個好消息,眉眼間耐不住喜氣洋洋,陪着女兒在竈間說話,不再像以往,只知道喊餓,興頭十足地和女兒高談闊論着。
父女倆歡歡喜喜地吃過晚飯,然後各自回房歇息,一夜好夢!
只是,雲羅沒想到她的好夢沒做多久,噩夢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