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討厭的傢伙。
面對疑問滿滿的道森,銳雯打心底裡感到厭惡,其中還夾雜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不清楚是什麼,也懶得去想,反正只要幾劍下去世界就安靜了。
呼——!!!
一上來就火力全開的銳雯,在手中激起武器威能的瞬間躍起,手中利刃卷着狂風與殺意浩浩蕩蕩襲來,連同四周雲霧一同攪得天翻地覆,大有一擊將道森斃命的意思。
“泰山壓頂啊…”
置身其中的道森沒有動,瀰漫的風阻斷了他的退路,在他和銳雯之間,只有一條筆直而殘酷的直線。在這條線上符文利刃洶涌而來,將沿途的空氣、水分,甚至是魔法元素都一壓而斷,恍若一座沉重無比的大山,讓人喘不過氣。
“你…不,不要猶豫!”
見道森似乎傻了一樣站在原地不動,強勢揮刃的銳雯頓了半拍,爾後又堅定了信心。她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手中武器的威能已經完全掌握了,和最初與少年相見的那一次完全不同。
所以,他反應不過來很正常——咚!
想歸想,但手中動作卻不自覺的錯開,幾乎是擦着少年的腦袋狠狠砸向地面,在轟隆作響的動盪中他的身體消散開來,化爲無數氣泡。
“假的…”
意識到自己上當的銳雯臉色驟然一紅,自己在最後關頭沒有痛下殺手,可誰知道對方早就脫身開來,搞得她活脫脫的像個傻子——叮!
銳雯看也不看將利刃甩向左側,金鐵交鳴聲響起的瞬間,右側便襲來一道凌厲至極的劍芒,儘管她竭力的調轉身體,卻也令脖頸處的寒芒有絲毫減輕。
老套卻有用的聲東擊西,可自己偏偏上當了,對方速度也的確夠快。
到此爲止了嗎?
原來不止自己在進步,對方也在變強。真是可惜,應該不留餘地的好好戰上一場的,這樣的結局,對雙手沾滿鮮血的自己來說,也算恰到好處吧。
在這要命的最後關頭,銳雯出人意料的閉上眼睛,竟是一副引頸待戮的模樣。
在見面時就用光魔法留下假身,本體隱藏一側伺機而動的道森,自然也看到她於心不忍的那一劍。
本着“禮尚往來”的想法,道森這奔向喉嚨的那一劍也偏移開來,下個瞬間兩人擦肩而過,只有還未消散的風證明他們剛纔之間兒戲般的戰鬥。
“你…真的一把火燒死了那麼多人嗎?”
顯而易見的懷疑浮現銳雯臉頰,劫後餘生的她並沒什麼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恐懼,反而直勾勾的望着道森,似乎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一些什麼答案。
“當然,是我乾的。”
道森的回答既不愉悅也不愧疚,平淡的就彷彿做了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銳雯心中浮現一絲寒意,又隨即被她否定,然後冷笑道:“哼…當時的感覺如何?”
“相當槽糕,你呢?”
眼神複雜幾分的道森隨口問了回去,銳雯難免生出幾分感同身受的情緒。
因爲這場戰爭,從一開始銳雯就不想參與。
建立在恆久紛爭上的諾克薩斯從來都不缺戰爭孤兒,銳雯的父親死於戰場,母親死於難產,沒人照顧的她只能在一座帝國經營的農場中度過童年,作爲一名預備役的士兵。
在農場里長大的日子既艱苦又珍貴,尤其是在知曉了殺人時的感覺後,銳雯就更加懷念那段只需要揮灑汗水耕地的日子,她不喜歡鮮血,哪怕已經殺了很多人,可直到如今還是無法適應。
只不過這種不適,被鐵與血鑄造的紐帶連結在了一起。銳雯和許多來自帝國農場的男男女女們結識,一起作戰,一起殺敵,偶爾還會一起懷念在農場耕地的日子。
每當聊到這些日子時,銳雯總是很開心,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她甚至經常幻想等戰爭結束後,就用攢來的金幣買一座農場,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歸,最好還能收養幾個無依無靠的小傢伙。
這些小傢伙不要多,幾個就行,這樣等將來老了以後還能有人照顧自己。至於男人的話有合適的就嫁,沒有也無所謂,如此如此,這般那般想過很多的銳雯,曾不止一次的幻想過這些未來。
可這些未來,卻隨着帝國對艾歐尼亞的戰爭發起時煙消雲散。
渾然不顧帝國內部已然不堪重負,在多線作戰的同時,執意要開戰的達克威爾惹惱了不少人,其中就有相當大一部分身懷魔法異能的人或是被清洗,或是離開遠離帝國中心,要不然這次隨軍的法師部隊也不會如此稀少,從而導致他們處處受敵。
銳雯也是其中一份子,爲了不連累部下們她選擇沉默,參與了這場戰爭。
戰爭一開始就勢如破竹,十支部隊皆是如此,銳雯從未參與過這種輕鬆的戰鬥,在此之前,她也從未將屠刀對準過任何一個農民。
沒有人比她更懂得農民的辛苦,快樂,滿足…所以當銳雯意識到整個艾歐尼亞,99%以上的人口都是農民時,她陷入了深深的後悔中。
殺死這些手無寸鐵的農民,就等於親手抹殺了自己所期盼的未來,還有過去。
“相當槽糕…”
從回憶中醒來的銳雯臉色如髮色般蒼白,但她很快又握緊武器,表情變得堅毅起來:“一開始,這場戰爭從根上就錯了…我做了很多努力,希望能少死些人,可結果是丟官罷職,還差點被軍事法庭砍了腦袋。”
“…”
沒想到銳雯竟犯了原則性錯誤的道森啞然無語,在諾克薩斯談戰爭是錯誤,這聽起來就像個笑話。畢竟以諾克薩斯人的想法,戰爭只有勝敗的征服與掠奪,根本就不存在對錯。
“如今我已經無能爲力,很多手下都棄我而去,最親密的戰友也對我頗多怨言…就連最後的家,也不存在了。”
自顧自說着的銳雯表情越發悲嗆,同時還有一股沉重如水的決絕戰意萌發開來將道森籠罩,她並不想跟道森解釋自己的過去,只想有個結果。
畢竟諾克薩斯再不好,也將她養育成人。
所以與其苦惱戰爭的對與錯,倒不如把心一橫,與今生做個了斷。
“來吧,道森·冕衛…”
他鄉遇故“知”的銳雯擠出一絲笑容,在得到符文之刃後眼前的年輕人,是第一個能與自己勢均力敵的人,如今由他來送自己最後一程也不錯。
至於打敗敵人的結果,那就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