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活下來嗎?”那火裡,有一道聲音沉沉響起,如同魔魅之音,透過炙熱的火焰傳來,只是冷冷地拋下,不帶有一絲情感,卻有一種奇特的魔力,彷彿一隻無形的大手拂過心間,再平靜的心也會波瀾驟起,何況是此時身處地獄、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的她?
——“想。”她不假思索地說道,雖然閉着眼,她卻隱隱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烈火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目光灼灼地注視着她,冷厲如劍,一眼洞穿了她內心深處所有隱秘的想法。便聽到耳畔那道飄渺如星、深沉如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喜歡蘇雲棲嗎?”
她沉默了,遲疑着開口,火焰卻在不經意間倒灌進她的口中,嘶嘶,如同吞下一塊烙鐵,她喉間劇痛幾乎要炸開!
“別動。”她感覺到有人靠近,冰涼的手指在她額頭一點,不,那只是一滴甘露而已,有寒流順着後心流入全身,全身火燒火燎的劇痛忽然間減輕了很多。火焰慢慢從身旁退卻,那是世間奇珍闢火珠的妙用——不論怎樣兇猛的火,遇到闢火珠,都會自動退卻。
她灼熱的手指慢慢撫過因爲烈火燒灼而慘不忍睹的臉龐,如同來自地獄的厲鬼,她終於能夠慢慢睜開眼,望見那個救了自己命的人——
他白衣勝雪,白髮如瀑,無風自動,獵獵飄飛。他眸如繁星,眉如遠山,容顏如皓月。細細瞧去,他已不算年輕,臉上似有歲月留下的痕跡,一筆一畫如刀刻,這卻並不可憎,反而爲他增加了一種別樣的魅力。
他的眼神冰冷如雪,含着一種清高到極致的孤傲,彷彿高高在上的神仙睥睨人間萬物,衆生的生老病死,聚散枯榮他皆不放在心上——他已是超脫塵世的天之君王。
不知道爲何,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有種奇異的預感,面前的這個人,將是同樣清冷狂傲的沙華樓主的死敵。他們都是人中之龍,翻雲覆雨,談笑間有着扭轉乾坤的力量,然而,同一時代,天地間的最強者只能有一個吧?
現在她必須做出抉擇了,選擇自己的所愛,或是面前這個爲了利用她而救她的人。
“你就是雪鴻吧?”沉默良久,她接過對方遞來的人皮面具,覆在臉上,“你想要我幹什麼?”
白衣男子沒有回答,卻以極高的內力將聲音凝成細細的線,入她耳中:“你將作爲第二顆棋子,打亂蘇雲棲的棋局。”
他將一柄鐫刻着符文的短劍遞到她手中,同時手指若有若無地在她的掌心劃過,聲音渺茫如從天邊飄來:“接過這柄司暗殺的西方神劍,你將告別前生,成爲我身邊一柄無念無想的殺戮之劍。當我君臨天下之時,命輪倒轉,你將徹底忘卻他,告別冥靈,重現陽世。”
冷漠的吩咐如風一般飄落,人卻已渺無無蹤:“記住,我將化作魔的眼睛,每時每刻注視着你。”
從此,她成爲了雪鴻組織的影子殺手。
很久以後,當她悄無聲息地返回族中,看見那一片戰爭的廢墟上,立着一座她的假冢。青衫劍客立在墓碑前,靜靜地吹奏那一曲《葛生》:
夏之日,冬之夜。百歲之後,歸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聽着悲涼如水的簫聲,她真想出現在他面前,讓一切卑鄙的勾當都曝曬在陽光下,讓自己在陽光下和那些往事一同死去——然而,她沒有,就這樣輾轉又過了三年。
三年了,這三年間,她恍若遊魂一般,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幹了多少惡事啊!她手上沾滿鮮血,是魔的幫兇!心底僅有的一點良知在鮮血的浸泡中逐漸變得麻木,一直到她走向生命的終點,她才意識到,原來,她一直逃避的“善”,一直存在於她心底。
那一日,當雪鴻命令她斬殺南陽府滿門時,她殺盡了府中成年人,連生火煮飯的老媽子都沒放過。然而,面對五個天真爛漫、在花園中自由嬉戲的孩童,她終於忍不住了,猛地丟開滴血的劍,揹着後面孩童的尖叫聲,飛也似的轉身逃開。
雪鴻的化身在她的耳畔冷笑,譏誚:“你已經死過一回,已經不算人了。他們並非你的同類,何必同情他們呢?”他的語氣忽轉冷峻,冷颼颼的讓人莫名感到寒意:“你怕蘇雲棲知道你殺了這麼多人?別忘了,你已是冥靈,生前的一切都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即便你到了蘇雲棲面前,他也不會認出你來。”於是,雪鴻將她易容成中原第一美人柳蕭蕭,假裝失手被南離教擒獲,在茶馬古道的幻境中,用來牽制住靖朝戰神葉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