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摟。
都城裡最大的青樓。
閣樓裡夜夜笙歌曲如仙樂，更有美人醉臥香褥噓寒問暖，令達官貴人流連忘返。
我硬是和老鴇拖了幾天，一直維持着淡淡的態度。而這幾天……我都畫着那個妝，果然自己美美的樣子看多了，竟覺得給自己畫醜妝也是一大樂趣！
沒事就出去招搖地逛了整着牡丹摟。
於是乎！整個都城都知道美女扎堆的牡丹摟，出了一個大丑女！
我一直在尋思着，進宮的計劃。終於，對着窗外思考了半天，總算有個大概，但這幾日和小桃聊天，我問她赤霞皇帝是一個怎樣的人。
在她磕磕碰碰，斷斷續續的語句中，我知道了這個國家的皇帝是一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儘管她說的十分婉轉，但我還是能明白她說時那驚慌的樣子，還要看屋外有沒有人竊聽之類的。
據說，他當年當上這個皇帝，可謂殺盡了人。其中包括他的兄弟和父親。
我的爹爹們都對我那麼好，怎麼會有人忍心殺自己的父親呢？要是我，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不過，看那天他那個樣子，倒也和我總結的八分不離十，我爲自己那天的行爲狠狠虛脫了一身冷汗，差天倒頭栽倒了牀邊的夜壺，還好小桃扶住了我，真是好險。
……
夏天說來就來了。
太陽在天上煮着灰塵。空氣間彷彿都是滾燙的開水。
我趴在涼蓆上翻着書，小桃在一旁有氣無力地爲我扇扇子，上下眼皮打架，終於合到了一起，一點一點從手裡滑出來的扇子終於掉在了地上。
我憤恨地撿了起來，我真他媽地也想穿越！穿到那個有空調的現代！！
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汗水，用冰水把臉洗乾淨。我抓狂地扯掉自己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從衣櫃裡拿了一件素色的衣裳穿上，然後去找老鴇。
老鴇意外我會來找她，眉毛挑了挑，看了我的行頭，眼裡露出驚豔的神色。
“怎麼，想清楚了？”老鴇其實對我一點耐心也沒有，但近日都忙着安排爲皇上做保密工作，所以根本沒時間理我。這讓我忍不住竊喜。不過，我還是十分好奇赤冥爲什麼會來這裡，看他那個樣子，不像是喜歡好女色的人，不過，色狼也不會在臉上寫個‘色’字啊，唉唉！
“是的。媽媽。既然都被爹孃賣到了這裡，還不如好好快樂地活着，天天想着不切實際的東西，那就是浪費時間，還不入現在趕緊賺錢。”我的真老媽比你美多少都不知道啊。
老鴇終於露出笑容，一副‘你終於開竅’的樣子，手揉了揉我的肩膀，笑眯眯道：“相通就好！”
我和她寒傪了幾句，又道：“我可不可以換一個名字。”黑水晶這也太沒品了。怕她不同意，我又露出一個傾倒衆生的微笑，期待地看着她。
“可以可以。”老鴇連連點頭。
“我想叫暗夜精靈！”
“好好。”
我沉吟一會兒，忽略老鴇一直盯着我的目光，緩緩道：“那……什麼時候讓我登臺演出？”
“等媽媽我啊，把暗夜精靈這個名號宣傳一遍，讓全城的人都期待你的美貌，到那時候……”老鴇忍不住偷笑了起來，“一定點錢點到手發軟啊。”
我聽了這句話，冷冷笑了幾聲，老鴇有點被嚇到。我道：“那就拿一首詩一起宣傳吧。”
在聽到她的讚賞聲後，我面無表情地告退，在心裡狠狠鄙夷這個女人，然後回了房間。
我懶洋洋地過了幾天，期間晚上都出去打探，發現這麼多樓閣之中，有一間雅閣有點奇怪，門口總會站着一些侍衛，而且總會有一些官員之類的人進去，。
看來赤冥肯定在這裡面了，我對自己的收穫很滿意，強迫自己牢牢記下路之後，施展了輕功不動聲色地飛了回去。
七天之後。
果然，全城的人，且先說男人吧，沒有一個口中不知道暗夜精靈這個名字，大家都充滿濃濃的好奇。不過，青樓女子每個都是美女，氣質也都差不多，那麼這個女子到底有什麼不同呢？能讓牡丹樓的老鴇這般鋪張宣傳？
我聽到小桃跟我講的情況，坐在梳妝檯前笑了一下，然後拿起梳子緩慢地梳着頭髮，惹得小桃看得毛毛的，活像前幾天我告訴她的故事《畫皮》。
手上的梳子被她接過去握在手中，一縷髮絲滑在她手中，慢條斯理的理順着，力道剛好，輕柔也很舒服。“媽媽想讓您過去一趟，應該是想跟您商量上臺的曲子。”
“小桃，別弄了。”我輕柔的搭上她的手，從銅鏡裡望去這小丫頭一臉的羨慕又好奇的望着我擱在琉璃盒上的牡丹玉簪子，瞄一眼，匆匆低頭，又瞟一眼，眼睛死死的勾着它。
望着這光景我忍着笑意，微微擡眼，啓脣：“小桃，快些帶我去媽媽那裡吧。”
她應了一聲，慌手慌腳的放下梳子，垂着眼，挪着步子後退便要帶路，我笑着挽起她的手重重一握，便悄然放下。
“小姐，這……這使不得。”
“看你喜歡，收好。”
她擡眼怯怯的望着我，手中握着那隻簪，眼睛亮亮的，滿心歡喜。
拐了幾個彎。
雕花的木欄、精緻的擺設，對青樓來說這一切佈置得還算雅緻，走廊上也沒有無理的登徒子，比起樓下的調笑喧譁聲來說，這裡清靜了不少，看來老鴇安排我住樓上的單間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媽媽。”隨意作個福。
“夜兒最近還好吧。”一雙拖着魚尾紋的眼半眯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就像看一塊待切來賣的肉。她隨意從暗夜精靈裡取了一個字叫，搞得我們很親切似的……
“多謝媽媽，夜兒過得挺好。”我不吭不卑地說。
汗，又不是第一次見我了，怎麼看那眼神怎麼彆扭，就像瞧的不是人而是一塊塊的金元寶啊。
“那可曾定好了登臺的曲子？”她湊着臉過來，“這多少大爺排着隊等着姑娘明日的獻舞。”
“……沒。”
“夜兒啊，這……，看這錢都給了……還是你早就有更好的法子？”那湊在我跟前的臉一顫一顫的。
回神，哪有啥法子，我又不是專業的舞姬。不過……
愣了一下，猶豫片刻緩緩問，“媽媽，明日裡會有很多人來麼？”
“可不是，這消息都放出去了，這赤霞上上下下貴人都會來不少，夜兒你可別嚇媽媽。”
“還請媽媽放心，我會現身的。只是……這節目還得好好排排，只希望媽媽能有法子拖拖他們。”我在脣邊露出一個有些嫵媚的笑，“您要知道……這胃口得吊足他。”
“好好好……就依你……”那鴇媽笑成朵皺菊花，只拿眼掃我，這回不是看金元寶了，從不斷被褶皺的笑紋就知道，八成是把我看成金磚了，四四方方，大塊的那種。
房間裡。
“小桃，幫我去外面看看前幾日在張師傅那裡訂做的衣服好了麼。”
“是，小桃這就去。”
擡眼望着閣樓裡翩翩起舞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勾脣緩緩輕笑，這裡的舞曲步伐摸得差不多了，是時候讓你們看看什麼是舞蹈了。
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入宮，來個月下飛玉版無間道！
只見閣樓下，輕搖紙扇步入醉覓樓的風流人士絡繹不絕。我的無力地輕靠在門檻上，瞥一眼，耳畔是小桃的驚呼，“小姐，瞧！今兒個鳳國的達官貴人都來了一大半！”
勾嘴淺笑，徐徐起身，再次回到房裡，小桃用身子擋着門，雙手捧着一件袍子，撇着頭咬脣，吶吶地說“小……小姐，您當真行麼，這些衣……”
我的手輕拂過那輕柔似流水般的衣料，眼中盡是笑意，看來這師傅的手工不錯，裁減的與我原本料想的也不離十。
“謝謝你啦。小桃子。”
緩緩將門扣上。深呼一口氣。
拿起筆，對着銅鏡將自己的容貌一絲一毫的隱藏在濃妝下。
光潔的額上盛開一朵紅蓮，似火焰燃燒着蕩人心魂。
勾着眼線，一筆一畫，酥到骨子裡的一抹殷紅漸漸在眉入鬢處由深到淺漸漸散開，恰到好處，讓人挪不開眼。
伸着白皙的胳膊，就着銅鏡將髮絲綰成美人髻，獨留一縷青絲搭垂在耳畔，散落在白皙光澤的鎖骨旁，說不出的誘人。
面上輕輕的拂上一層紗，耳處露出閃爍水鑽，碎鑽鑲嵌在銀鏈裡斜斜深入雲鬢，腳踝處串着銀鈴，踏一步，便可聞清泉般的天籟鈴音。
勾起衣袍，輕輕披在身上。
黑色紗衣般質地，曖昧的纏繞在腿間，輕柔透薄的料子纏綿的貼着身子，恍若雲霧繚繞般的薄袍下隱約可見繡着淺淺花紋的裹胸，腰身毫無一絲遮掩，只在肚臍眼上點綴着一顆紅瑪瑙，這身行頭刻意模仿了印度的袍子，只是有些改動，更有利於跳舞罷了。
只須徐徐立在在前不動，就宛若一席輕雪紗薄袍的仙子，輕挪舞步一瞬間，便可露出白皙的腿。
盈盈笑着望向銅鏡，確定裡面那張妖媚惑主的臉找不出一絲月下飛玉的影子，才滿意的勾脣，起身緩緩挪步推開門。
早守候在門外的小桃和一些使喚丫頭們，只是愣愣的望着，半晌說不出話。
我低眉輕笑，這些丫頭們只道是身在青樓也沒見過我這身勇於犧牲的行頭吧！
其實，我想說在我們那裡想看這露胳膊露小腿的還不用去青樓，滿大街吊帶、短褲、超短裙的多着去了，這點小意思，姐兒我還不放在眼裡。
“小……小姐……您，小桃的魂都要被您嗜走了。”
“夜兒”老鴇一扭一扭的挪過來，兩眼死死的勾着我一身，呆了半天，才兩手高舉着拍一下腿，臉上笑開了花，一朵高唱夕陽無限好的老菊花“夜祖宗兒，今兒個牡丹樓可上臉了，您走好，快些，官人們都在等了……小桃還不快些帶路。”
牡丹樓
熙熙攘攘，鶯歌燕舞。
糜爛的薰香充斥在空氣中，一個二三十歲的穿着講究的男子沉不住氣了，舉着扇子敲着桌子，喝道，“叫老鴇出來，這怎麼還不見影兒。”
一個穿着鵝黃色羅衫的俏女子嬌弱的笑着，順勢一倒，眉眼滿是嫵媚，“公子，別急啊，橙兒再陪你喝一盅清酒。”
那男子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把袖袍一揮，那女子猝不及防便倒在了一旁，“去去去，今兒個爺又不是來看你的，一邊涼快去。”
那女人也不惱，絹帕一揮，一陣花香襲來“討厭。”
一瞬間
閣樓裡的一盞盞的燭火全部悄無聲息的滅了，廳中衆人嘈雜起來。
一股淡淡的誘人的清香，瀰漫在大廳裡。
四周一片漆黑，嗅覺和聽覺越發敏銳了起來，衆人都摒住呼吸，探頭尋望。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一聲如清水般空明，卻帶着一絲性感的嗓音兀然在空曠的大廳響起，像是落寞地訴說着衷腸，那感覺就像是美人拿着縷羽毛一陣陣搔着衆人的心，令人忍不住一顫一顫的。
只是
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大廳中央躍起光芒四耀的焰火，四周美麗的女人們捧着燭火魚貫而入。
縹緲的青煙，妖冶地伸起……
四處瀰漫着溼溼的白霧，霧深處我慵懶的側臥在地上，慢慢背朝他們徐徐起身，輕柔的搖曳着腰身，緩緩的，繼而越來越快越來越張揚……宛若青蛇傳裡那讓人望一眼就難以忘懷的美麗的青白二蛇，留戀世間，翻滾紅塵。
一曲極盡奢華
我半睜醉迷離的眼神，傾城一笑，啓脣輕吟：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美人如此多嬌 英雄連江山都不要
一顰一語 如此溫柔妖嬌
再美的江山都比不上紅顏一笑。”
緩緩擡頭，白皙的手沿着腰身慢慢滑下，指尖流連的在肌膚上纏綿着，臉上的面紗輕輕飛揚，耳處的水鑽，閃爍逼人。
“像鳥一樣捆綁 綁不住她年華
像繁花正盛開 擋不住她燦爛
少年英姿煥發 怎麼想都是她
紅塵翻覆來去 美人孤寂有誰問！”
白霧漸漸有些散。
“大江東去 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 人道是 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雲 驚濤裂岸 捲起千堆的雪
羽扇綸巾 談笑間 強虜灰飛煙滅！”
我淺笑着，眯眼望着臺下，朦朧一笑，雖是隔着面紗，但也驚起嘆聲一片。
“沒有你愛 不會有我
你已不在 怎麼偷活
一代一代 美人像夢
夢醒之後 只剩傳說！”
腰身靈巧如水般地柔動。
擡手輕揚，指尖上翹，
一手蘭花作勢，舞姿翩躚，一曲婆娑卻把薄袍透。
“回眸一笑百媚生情 六宮粉黛顏色失去
春寒賜浴華清池洗 始是新承恩澤時期
雲鬢花顏金步緩搖 芙蓉帳暖夜夜
苦短日陽高照 從此君王不早朝起……”
我勾脣緩緩一笑，擡手揭開面紗，臺下一片驚豔。
“千古風流 都看今朝
把酒高歌 只需歡笑
誰還想明朝 (多少豪傑)
只爲紅顏呀 (將江山忘掉)
四面楚歌啊 (江山哪比得上紅顏花嬌)
都能笑傲
九重城闕煙塵生起 千乘萬騎西南行軍
六軍不發無奈何矣 婉轉娥眉馬前離去
君王掩面救不得矣 天長地久有時盡期
此恨綿綿可有絕期
你美啊美啊我退啊退啊。”
收尾。
“我是。暗夜。”說完最後一個字，我輕踏幾步，凌空飛向閣樓。不見。
我知道，從頭到尾，有一個目光一直都在，他不在觀衆席上，在……
我落在迴廊上，看見赤冥慵懶地斜靠着柱子，眸子正凝視着我。